第3章 阳光下，摊开手

阳光下，摊开手，让那陈年的老茧，教会我们挺身承受本该属于自己的缺憾和拥有

乡间空气是真的好！

似乎愈来愈多的城里人开始向往乡下，向往田园生活，向往乡下空气好。

如今的城里，在我那些长年晒背脊的父老乡亲眼中，繁华好看得像台上紧锣密鼓高潮迭起的戏，叫人眼花得看不过来，看得气喘时，恨不得自己也去那戏里走走，没有好角色，跑回龙套也行。

而那城里高楼里的人，却流行怀念草房里的淳朴的民风，没有漂白剂的山水。一股风地提倡绿色食品，悲叹都市只有聚乙烯的室内植物和添加色素的秀色，满脑筋误落尘网地向往着绿色生活，争相穿着售价并不朴素，名曰“返璞归真”型的棉麻服装，企图以皮肤身体力行地体味、亲和大自然。

我曾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深爱着乡下的乡亲和土地。但我对田园生活的认同和赞美，限于走出山村后对从前的怀念。我现在已是个田边的看客。我相信如果我还在田里劳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定不会由衷地只歌唱山村的清静和民风的朴素。我觉得现在自己想念乡间麦穗的金黄和星光下家犬的自语，已有了一丝坐着说话不腰疼的矫情。

我始终认为，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是最辛苦的。那些厌倦了城市喧嚣的上班族是不能想象四十摄氏度的高温时匍匐田间劳作的滋味的。农民注定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与老天抗衡，与土地抗衡，没有人能白白地给他们的温饱做保证。当他们在田里疲惫不堪，再如画的风景，对他们都失去了意义，远比不上一张实实在在的床和一会儿的小憩来得实在。这时若有人对着他们感叹乡村生活多美好，难保他们不会给点颜色瞧瞧。他们对土地的挚爱也是真的别无选择，因为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那些口口声声向往“田园乡居”的城里人，有几个真正肯到农村扎寨，又有几个不是在很少蚊蝇的高楼里，做着无实际行为的感叹？

那些对乡村田间劳动的歌唱，只有经过乡村生活的人才有资格亮嗓。那些对土地的热爱，只有在长年埋头弯腰耕耘土地的胸膛里才是真正的滚烫。就让我们那些不善言辞、在地里上班的父老乡亲享受他们应得的，冰一般透明的清静和小夜曲般怡人的花香吧。但我看见的，分明是城市不断向乡野扩大蔓延的商品建筑，绿色的土地这只苹果，愈养愈小。

阳光下，摊开手，让那陈年的老茧，教会我们挺身承受本该属于自己的缺憾和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