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归

徐栋是在凌晨到家的，整个屋子一如既往地黑灯瞎火。他当初能同意苏乔住进来，其中不乏她是个生活规律，作息简单的人这个原因。看来即便是出了这样不开心的事情，她还是能够按时睡觉。

徐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她的房门，然后走到冰箱旁边，黑暗里两束亮晶晶绿幽幽的眼睛突然从冰箱上方投射下来。徐栋头皮一阵发麻，伸手拧开了落地灯。

喵呜~一只白团子朝他叫了一声。他视线微微向上抬高，正对上白团子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徐栋却不是在看白团子，而是凝眉看着白团子身子下面压着的半截网线。

他似乎是发现了断网的原因。路由器上的小绿灯已经不闪了，网线口那里露出几股被挣断的线。他咽了一口唾沫，瞟了一眼罪魁祸首，可是白团子很显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反而又甜兮兮地喵呜了一声。

徐栋伸手把它抱下来，它以为日常爱抚又要来了，异常乖觉的眯着眼睛准备享受猫奴的顶礼膜拜。可是眯眼等了一会儿，都没等来徐栋的手。它有点不满意，冲着徐栋又叫了两声，声音里竟然带着命令的意味。

徐栋却把它丢到了沙发上。白团子没有防备地扑倒在沙发上，一时间愣住了。

他是有点生它的气，平时对着他撒娇调皮就算了。但是挣断网线这种事情，他还是觉得有些过了。他不管它有些狼狈的叫声，兀自取了工具箱开始修理网线，这种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他看着重获光辉的小绿灯，拍了拍手上的浮灰。

转身的片刻，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他惊诧地盯着蹒跚着从门口进来的“庞然大物”。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肩扛着另外一个头发凌乱还不省人事的女人慢吞吞挪到了客厅里。

很意外的，那个不省人事的人，居然不是苏乔。但尽管如此，徐栋还是皱起了眉头，亏他刚才还觉得她作息规律，没想到还是会出去买醉的俗人一个，不过看起来酒量不错，把别人给喝倒了，她倒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苏乔吃力地抬头看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从他身边挪了过去。

把他当空气？还是说理亏不敢跟他说话？

“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徐栋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背影，“还有，网线已经修好了。”

苏乔的步子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他的话。

他有些不痛快，这人是什么臭脾气？给他摆什么脸色。低眉的瞬间，白团子已经蹭到了他的裤腿，抱着他各种撒娇。想到网线的事，他忍不住把脚缩回来。没好气地咕哝一声：“烦不烦。”

却不知道他是在烦她，还是在烦猫。

苏乔回头望了一眼，不温不火地说道：“大白到这来。”

徐栋和白团子都是一怔。紧接着徐栋就看见白团子像是安了发条一样，撒开四腿拖着圆滚滚的身子窜进了苏乔的房间。

那欢快劲，把徐栋看傻了，他还没回过神来，下一秒，苏乔的房门就吧嗒一声关上了。

那是我的猫……徐栋无声地冲着苏乔的房门做了一个不满的口型。

忍着不痛快睡了一觉，徐栋非常荣幸地落枕了。

作为一只程序狗，颈椎病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现在又加上落枕，徐栋发现自己连低头吐刷牙水都办不到。他僵硬地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痛得面目狰狞。

可是在看到饭桌上的早餐的那一刻，他的疼痛好像小了那么一点。

盘子下面压着一张a4纸，他抽出来瞥一眼：昨天的事情很抱歉，做了份早餐赔罪，还有今天的晚餐我也请了，到时候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

总算是良心发现了。徐栋受伤的身心寻找到一些平衡，再看看桌上的早饭，他鬼使神差地笑了笑，公司楼下的肉包子和三明治他都快吃吐了，今天换个口味也不错。

香菇鸡肉粥很合他口味，可惜只有一碗，好在还有两个煎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才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坐在地铁上的苏乔昏昏欲睡，昨晚本就睡得晚，又要照顾喝多了的赵楠，她几乎没怎么睡觉。想到赵楠昨天买醉的模样，她又叹了一口气。恋爱真是磨人啊，赵楠跟初恋男友都在一起三年了也免不了分手，当初还羡慕他们是真爱呢。

苏乔打了一个哈欠，随着人潮涌进了地铁站。

她的课在上午，中午放了学，她便又急匆匆地往家赶，生怕赵楠醒来又闹。

打开房门就看见赵楠埋头坐在地上，苏乔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她这样子令人担忧。

想要把她拉起来，她却不肯，哭得声嘶力竭：“你说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说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明明上个星期我们去厦门的时候，他还很开心呢。他还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

苏乔既有点气她钻牛角尖，又心疼她被分手。想当初她与陆少君不过是在一起三个月，分手时她都难过得不得了，更别说这三年的感情了，轻易走出来也不现实。

“楠楠，他是铁了心了……你再折磨自己也没用。”苏乔拍拍她的背，“哭了两天了，再哭就不值当了。”

赵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她的胳膊，“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变了。”她呜咽了起来，然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崩溃地捂着脸，“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二十四岁的人了，苏乔自然立刻就明白了赵楠说的‘得到了’是什么意思。她忽然紧了紧肩膀，连声安慰她：“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人抱着这么陈旧的念头。大约是缘尽了，缘尽了，也就只能分手了。”

赵楠却执拗地摇头，泪眼模糊，咬牙切齿：“不不不，他就是这样的人，王青城那个混蛋，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信什么缘尽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他总是跟我提那种事，可是我从来都不肯，上个星期，我们去厦门，在鼓浪屿，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小乔，那晚我很高兴，喝了两杯啤酒，后来就醉了，也就是那晚……”

苏乔睁大眼睛，一种很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赵楠平时就爱喝点小酒，从没见她喝两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照这种情况，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她以前总以为赵楠找了一个完美男友，没想到里子竟是这样不堪。

打了一个冷战，苏乔强迫自己不往那方面想，还是专挑好话安慰赵楠：“如果他真的是这种渣男，现在分开了倒是好事，总好过受更多的委屈。优秀的男人多的是，都排着队地想娶你呢。”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赵楠万念俱灰地盯着地板，“没有哪个男的会真心爱我了……”

苏乔僵着身子看着她，她虽然不能完全认同赵楠的说法，但也心生了担忧，也许时代确实是变了，大部分的人都没那么狭隘那么保守了，但是对于生于长于保守的环境中的赵楠来说，这件事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她了。

赵楠默泪许久，仰着脸苦口婆心地劝诫苏乔：“小乔，我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你以后千万不能走我这条弯路知道么？千万不能……”

苏乔恍惚了一下，看着赵楠肿得仿佛两只桃子似的眼睛，她点了点头：“我记得了。”

话音刚落，大门忽然开了，苏乔和赵楠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徐栋颀长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苏、赵二人都有些尴尬，这种狼狈的样子落入徐栋的眼里，还不知要被他怎么嗤之以鼻。

令人意外地是，他始终平视前方，越过两人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赵楠微微张了张口：“假正经。”然后一脸严肃地抓住苏乔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苏乔，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屋檐下，这就是在为犯罪酝酿契机，你今后一定要多长些心眼，最好在房间里布上几个机关，还有身上也要带着防狼喷雾，像你房东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坏点子最多了。要实在不行，你还是换个住处，就你们俩人住，我总觉得不放心……”

苏乔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赵楠，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了，上一秒还哭得半死不活，这一秒又秒变情感专家和犯罪心理学专家了。

但是她也不想现在触她的逆鳞，于是佯装着点头答应：“我会注意……”

赵楠点点头，又见缝插针说道：“这样好了，我这就着手帮你找房子，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立马通知你……”

“啊？”苏乔很想说她并不想换房子，但是看着赵楠恳切的眼神，再看着她肿的像两个桃子的眼睛，她吞了吞口水，违心地哦了一声。

徐栋的房门又很适时地打开了，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个行李包。

依旧是越过两人走到大门口，他抬手开门的一瞬间说道：“今天的晚饭就算了，我之后一个月都住在公司，赶项目。”顿了顿，他又毫无语气地说道：“如果真想跟我赔罪，那就帮我照顾一下大白。”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工作忙，连大白都移情别恋，爱上了他的女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