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州城外
赵谌仍旧站在那里，过了好一阵之后，李纲来到赵谌的面前，他把赵谌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说起了相州城的情形来。
“相州城兵马众多，各路溃兵有20余万，各路义军有50余万！那些溃兵还有些战斗力，那些义军实际上都是逃难的难民，大部分人连武器都没有，所谓的‘义军’也都是自封而已！另外，前些天刘光世带着7万刘家军而来，这7万刘家军乃是目前相州城最为精锐的军队！”李纲道。
赵谌点了点头。
“现在相州城中勇将不少，除了刘光世之外，西军第一高手韩世忠也在这里，西军另一位后起之秀张俊也在这里！另外，义军之中也有不少的高手，其中最为著名的叫做王彦！”李纲又道。
短短时间，李纲竟然打探到这许多的消息，当真是不简单。
“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王彦……”赵谌默默的念着这些人的姓名。
这四人中的前三个，刘光世、韩世忠、张俊都是中兴四将，除了岳飞，竟然都来到了这里！至于王彦，他在历史上也鼎鼎大名，他的八字军乃是南宋初年最有名的义军，在南宋初年也立过不少的战功！最早的时候，岳飞甚至都是王彦的属下！
康王手下竟然有这许多的猛将，赵谌心中暗惊！
“殿下，这些将领对于康王殿下都是忠心耿耿……在笼络人心方面，康王倒是颇有些本事！”李纲沉默了片刻，突然道。
他能够打探到相州城中的兵马数量、勇将姓名已经相当的不凡，没有想到他竟然打探到了这些将领对于康王忠心耿耿！
“他们都对九叔忠心耿耿？笼络人心？九叔是如何笼络人心？”赵谌有些惊讶的道。
“那韩世忠喜欢上了一个军妓，只是韩世忠武艺虽高，但是职位偏低！他想要带着那军妓离开，但是军妓营的管事根本就不理会他！康王殿下得知之后，立刻命人将那军妓赏给韩世忠！那军妓叫做梁红玉，据说也颇有武艺，现在和韩世忠一起带兵……刘光世想要做官，他便封刘光世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张俊出身低微，他便赐予张俊爵位……王彦不求当官不求爵位，只求能够收复中原，抵抗金兵，他便将相州城所有的武器赐予王彦……康王殿下善于把握人心，这些将领一旦有了需求的地方，他都竭力满足，因此这些将领对他忠心耿耿！”李纲道。
“康王……我这个九叔当真是有些才能的！”赵谌暗暗地道。
宋高宗虽然是历史上有名的求和皇帝，但是宋高宗在位的时候发现了无数的贤臣良将！南宋中兴四将，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张俊是他发现并且提拔起来的，李纲、宗泽、赵鼎、胡铨等名臣也是他提拔起来的，当然他也提拔了秦桧这样的绝世奸臣，让秦桧负责求和的事情！宋高宗有识人之能，这点是远远胜过宋徽宗、宋钦宗的！若是此人一心想要收复中原的话，他还真有可能成就一番功业！可惜此人贪恋皇位，害怕二帝归来，自己皇位不保，因此对于北伐始终抗拒！
“我本来决定今天下午就进入相州城的，此刻想了想，还是等一等再说吧。”李刚又道。
“哦？”赵谌心中有些惊讶，不明白李纲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康王殿下如此善于笼络人心，不知是好是坏……我们要再等一等，看一看，看看康王殿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手下有这许多的大军，为何却始终留在相州城，不愿意去开封救助两位陛下！”李纲道。
他乃是一代名臣，历经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三朝，北宋末年、南宋初年他遭遇了无数的打压迫害，但是他始终能够屹立不倒，屡次东山再起，此人的政治斗争经验异常的丰富！现在他虽然只是了解了很少一部分信息，但是他已经感觉道赵构不可靠，有很大的问题！
他隐隐觉得赵构有极大地政治野心，一个拥有这么大的政治野心的藩王并非是社稷之福！
——
天色渐黑，两人朝着相州城的西边而去，走了有十余里之后，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一座破庙。
“殿下，我们今日就在这庙中休息。”李纲道。
赵谌点了点头，连日跋涉，他实在是疲惫的狠了！现在只要有个挡风的地方就可以，哪怕是一座破庙也无所谓！
寒风呼啸，李纲、赵谌大步朝着破庙而去！李纲将庙门推开，这才发现庙中竟然有火光！
在破庙中坐着三个人，这三人围在一堆火旁，正在那里烤火。
透过火光，李纲看清了这三人的相貌，其中一人乃是三十余岁，看起来颇为沉稳，还有一人则是二十余岁，面相给人一种十分老实、木讷的感觉，还有一人则是十七八岁，感觉异常的活泼！这三人都穿着普通农民的衣服，只是其中两人的身旁都放着短刀，还有一人的身旁则是放着一把长枪，看来这三人应该是属于相州城的“义军”了！
“三位壮士有礼了！我们爷孙二人路过此地，想要在这里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李纲带着赵谌走了进来，弯腰行了一礼，道。
“这庙又不是我们的，我们也是在这里暂时落脚而已！两位尽管坐下！”那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笑道。
“多谢了！”李纲点了点头，当下带着赵谌来到了破庙的一个角落中。
他们两人坐在那里，对面的三人也不理会他们，而是继续烤火说话！过了一阵之后，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取出了一只獐子来，他用刀将獐子的皮剥掉，用树枝将獐子肉串起来，然后放在火上烤！渐渐的肉香传了出来！
闻到这肉香之后，赵谌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他这段时间实在是饿得狠了，不要说是肉了，就算是发霉的馒头都没有吃过几次！许多时候，他和李纲都要靠着树皮为生！旁边，李纲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这一个月的时间，李纲早已经皮包骨头！当下李纲缩了缩身子，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向那便，不去闻那里的肉香。
对面三人一边烤肉，一边说话，他们的声音倒是源源不断的传入李纲、赵谌的耳中！
“金兵进入开封已经一月有余，二帝被俘，此乃天下最大的耻辱！我们中原的皇帝何曾被外族俘虏过？大哥，二哥，我们何时要去营救陛下？”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道。
“看样子康王殿下并没有南下的打算！”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道。
“他不愿意南下，我们这数十万义军，可以自己南下营救陛下！”年轻人道。
“数十万义军吗？咱们这些义军许多连兵器都没有，唯一实力最强大的乃是王彦，可惜王彦对康王殿下言听计从！没有康王殿下的命令，王彦也不可能南下！”中年人道。
“大哥，三弟，这个问题不用再争论……其实，康王殿下即使南下，也万万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别看相州城现在有这么多的溃兵、义军，但是都是乌合之众而已！数十万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战胜十万女真铁骑的！”那个木讷青年人道。
他长的木讷，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是他的声音倒是异常的铿锵有力。
听到他说话之后，其余两人竟然不再多说，似乎对他的话十分信服一样。
“哎，鞑虏入侵，二帝被俘，无数同胞被鞑虏所杀！我堂堂中华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许久，那中年人叹息道。
肉香越来越是浓郁，此刻那中年人看向李纲、赵谌的方向，道：“二位，肉已经熟了，你们也过来吃点东西吧。”
李纲、赵谌本来就在听他们说话，当下李纲睁开眼睛，他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如此就多谢了！”
李纲觉得自己饿点无所谓，但是赵谌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为了赵谌，他也要厚颜求点东西吃。
当下李纲、赵谌两人来到了火堆旁，来到这里先是感觉道一阵温暖火热，李纲、赵谌的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喜色。
中年人将獐子肉用刀割开，然后分给李纲、赵谌各一大块！这獐子肉滚烫，但是李纲竟然已经大口吃了起来！他并不是饥饿到了如此地步，而是想要自己先尝一尝，确实这獐子肉没有问题，然后再让赵谌吃！过了好一阵之后，獐子肉几乎变凉，李纲才看向赵谌，冲着赵谌点了点头，赵谌这才吃了起来！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吃过肉，此刻都感觉獐子肉美好无比！尤其是赵谌，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此刻他吃的也是极快！只是他虽然吃的极快，但是却仍旧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他在皇宫中呆了半年多，受了半年多的皇室礼仪教育，无论是睡觉、吃饭等等都有一套礼仪规范！其结果就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大方，此时虽然逃难了一个月，身上满是灰尘，衣服破旧，但是他的身上仍旧难免显露贵气！
三人本来是将李纲、赵谌当作普通的爷孙看待，此刻才知不是如此。
“这位老人家，你们爷孙俩是逃难过来的吗？”中年人道。
“不错！”李纲点了点头。
“你们是从何处逃难而来？听你们的口音，像是开封人氏！”中年人又道。
“我们正是从开封逃出来的！”李纲道。
听到这话，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现在相州城逃难的百姓数量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来自于河北、河东一代，而来自于开封府的几乎没有！
“我听说开封城被十万女真鞑虏包围，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逃出来，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中年人道。
“我们本来就住在开封城外，女真鞑虏到来的时候，我们躲进了旁边的小山之中，这才能够逃出来！”李纲道。
“原来是开封城外……不知开封城现在的情形如何了？”中年人颇有些失望的道。
他原以为这两人是从开封城逃出来的，通过这两人可以了解开封城的情况，甚至是知道二帝的下落，可惜这两人却是居住在开封城外之人！这样想来，他们能够逃出来也不算是很奇怪！
“开封城的情形不是很好！十一月二十五日的夜晚，女真人攻城，声势震天！那一夜我们还没有逃走，离得很远都能够听到开封城中的惨叫之声！从黑夜开始，开封城就血流成河，那血腥气把山里的狼群都引了出来！我们知道不对，这才立刻离开开封城！”李纲道。
“开封城想必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了！”中年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这相州城有这许多的溃兵、义军，还有七万刘家军，难道当真不能营救开封城吗？”李纲此刻忍不住道。
“一则康王殿下似乎没有营救开封城的心思，二则，我这个兄弟刚才说了，相州城兵马乃是乌合之众，即使去了开封也不是女真人的对手。”中年人道。
“那要如何？难道康王和各路大军就眼睁睁的看着二帝被女真人杀死或者带走，受尽屈辱吗？”李纲道。
“这……”中年人苦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想要救出二帝，只怕真的有些困难了！现在不仅是二帝被俘，太子也被俘，开封城中所有的宗室全部被俘！眼下唯有康王殿下一人逃了出去，今后中兴大宋的希望只有放在康王的身上了！等到将来我们重建大军，再找女真人报仇雪恨！”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道。
“谁说中兴大宋的希望只有放在康王的身上？我们一路奔逃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已经从开封城内逃了出去！”李纲道。
“什么？”听到这话，三人都是大吃一惊，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开封城周围的百姓已经传遍了，太子殿下已经逃出了开封城！女真大军包围开封仅仅一天，当天下午女真大军就开始大举云集，追击太子殿下！”李纲道。
按照李纲的想法，女真人那天大举云集追击赵谌，消息比如已经传开！可是在这相州城中，一般的溃兵、义军竟然不知道太子出逃的消息，甚至不知道女真人那天大举云集的消息，这其中透着诡异！他猜测可能是康王在封锁消息，他越来越觉得康王的目的不纯，因此他此刻要把这消息传出去！
“为何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情？”看起来木讷老实的那个青年道。
“这个就不明白了！”李纲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乃是大宋储君，现在二帝被俘，若是太子逃了出去，我们自然要以他为主，中兴大宋！”中年人道。
“这是自然！”李纲点了点头。
“这消息不知道真假……而且，即使是真的，即使太子真的逃了出去，可是太子只有十岁，如何能够担任起复兴中原的大任？”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道。
“三弟，休得胡说！太子殿下虽然年幼，但是他乃是太上皇的嫡长孙、皇上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这复兴中原的大任不放在他的身上，还能放在谁的身上？”中年人道。
“大哥，我还是觉得康王更合适一些！康王年长，手下又有无数的将领拥护，现在应当是康王带领大家复兴中原……只是康王乃是藩王，不能继承皇位，无氟名正言顺的带领大家……可是现在乃是乱世，许多理法规则我们也顾不上了，大哥，二哥，你们说，能不能奉康王为天下之主？”那年轻人犹豫了一阵，道。
“胡说八道！”此刻那木讷青年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吼，这声音竟然震得人耳中隆隆作响，破庙墙壁上的尘土都被震得纷纷飘落下来，显然他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的脸色此刻都变得一片通红，他指着那年轻人，手指都在颤抖！
“二哥，我……”那年轻人一脸畏惧坐在一旁，不敢再多说。
“哼！康王虽然年长，虽然有无数将领拥护，但是他也只是一个藩王而已！二帝被俘，太子继承皇位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康王又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三弟，你刚才的话极为大逆不道，今后不可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来！”木讷青年人冷冷的道。
“二哥，我明白了，刚才我是一时糊涂……”年轻人讷讷道。
“忠者，德之正也！你要时刻牢记这个忠字！”木讷青年人的声音渐渐平静，道。
古人讲究一个忠字，这个忠和后世的忠也不一样，乃是忠于皇帝、忠于君主！忠乃是古人做人的根本，也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要求，这个时代没有比不忠更恶劣的事情！二帝被俘，太子出逃，那天下的百姓就要忠于太子！二帝被俘，不忠于太子而忠于一个藩王，甚至有拥护藩王为天下之主的年头，这根本不符合古人的道德标准和宗法理念，乃是极端叛逆和非常不道德的行为，可以称之为“大逆不道”，因此那木讷青年人才愤怒到了极点！
李纲听着这些人说话，暗暗的点头！他心想北方虽然被女真人占领，但是北方的百姓仍旧不忘“忠义”，有这许多的百姓支持，中兴大宋也不是不可能！
他低头想着事情，却没有看到那边木讷青年人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庙外！过了一阵之后，中年人、年轻人也抬头看向了庙外！又过了一阵，赵谌也抬起头来看向了庙外！这个时候，李纲终于警觉！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