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卧榻之旁,无人酣睡
等到花寡妇捧着一大盘鸡肉端过来时,狗蛋立马扔下一手的鸡毛,飞奔回自家。
因为他知道,娘手里这盘指定没他的份,是送给傻大个和他的疯婆娘的。
吴琅接过一盘鸡肉,照旧嘿嘿傻乐。
花寡妇腾出手来,撩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没好气地道:“想吃就多吃点,别回头都便宜了别人。”
这话意有所指。
吴琅听得明白,屋里的颜丹宁更是心知肚明。
于是等到花寡妇走后,俩人借着还没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拿磨盘当餐桌。
就在院子里吃上了。
“你多吃点!”颜丹宁拽了一口中午烙的单饼,把鸡腿夹给了吴琅,“免得白白便宜了我。”
吴琅也不矫情地收下,却不忘替花寡妇解释两句。
“以前犯傻时,没少受她照顾。她还当我是傻小子,怕我吃亏。”
颜丹宁也觉着自己跟一个农村寡妇计较这事,有些小家子气了。
闻言立马转变话题:“今天收获颇丰,是不是意味着今后我们每天都能有肉吃?”
吴琅失笑:“你想多了!剩下那几只,我准备明儿一早拿到县里卖的。”
“就算是偌大的西山里,山鸡种群的数量那也是有限的。”
“真让咱们这样天天打牙祭,那也打不到过年,就该绝种。”
“哦,”颜丹宁一想也对,“那等你明天上县里,顺便帮我寄封信。”
寄信一般去公社。
但县邮政局门口的邮筒也能寄,省得吴琅再单跑一趟公社了。
毕竟这俩在不同的方向。
有了油水打底,吴琅头一回有了吃饱喝足的感觉。
把残局交给颜丹宁收拾,吴琅转头就见狗蛋啃着根鸡腿走过来。
按说这是应该高兴的事,可狗蛋小小的脸上,却尽是疑惑。
吴琅端着啃剩的鸡骨头迎上去,捏捏孩子的腮帮子,顺手擦掉他嘴角的油迹道:“怎么,山鸡不好吃?”
狗蛋摇头:“比猪肉还香!可好吃了。但我娘怎么哭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事。
指定是睹物思人了呗。
吴琅摸摸狗蛋的脑袋,“没事,一会就好。”
狗蛋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这时候终于想起刚才丢下的鲜亮羽毛了,一把头攥起,就催着吴琅回了自家。
堂屋里,供桌上。
山鸡的另一条腿和些许鸡块,全都摆在杨大宝的跟前。
杨大宝一如既往地笑着。
笑得比吴琅的傻笑,真诚多了。
吴琅看了杨大哥一眼,他知道这张遗照,还是当年他跟花寡妇俩人拍的结婚照上,截下来放大的。
笑容自然是灿烂无比。
回头就见花寡妇从里屋撩帘而出,顶着红彤彤的俩眼问他:“怎么,在自家还吃个没够?还是说都让你那城里来的疯婆娘吃了?”
吴琅这才想起,手上还端着鸡骨头呢。
怪不得大黄不停地用尾巴扫自己的脚踝。
嘿嘿一笑,随手把鸡骨头倒给大黄。
“瞧你那傻样!”
花寡妇埋怨了一声,也不管吴琅听不听得懂。
转头又对大黄叮嘱呵斥道:“嚼碎了再咽,没人跟你抢。”
事实上,大黄很稳当。
直接趴在地上,慢慢啃这久违的骨头。
吴琅从大黄身上收回目光,就见花寡妇夹着一块鸡胸肉递到他嘴边。
连忙退却不吃。
却被花寡妇冷不丁地塞进了嘴里:“跟我还装什么装?”
吴琅嘿嘿一笑,确实不用装。
片响后。
吴琅回到篱笆院,颜丹宁正在东厢油灯下,提笔写信。
抬头一看,瞥见他嘴角的油渍,心下微微一叹。
他跟自己这个扯证的媳妇,都没他跟邻居家娘俩的亲近。
不过话说回来,吴琅真要是跟她,同花寡妇娘俩那般亲近而不避嫌。
颜丹宁同样会有担心。
担心吴琅会不会趁着机会把她给办了,从而让她彻底陷在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颜丹宁想到这里,也是微微自嘲,什么也没说。
直到吴琅收起南边墙角的破烂席子,抬脚就去了西厢。
颜丹宁连忙追出来问:“你上哪儿去?”
吴琅头也不回地道:“今后不会有外人来了,咱俩就别同处一室了。你也不希望咱俩瓜田李下的、日久生情吧?”
颜丹宁眉头微蹙,伴着晕红,搁这跟我玩成语接龙哪?
可是不亲近也就罢了。
这一下,直接整的疏远了。
“就算没旁人盯着,花寡妇不还是看着呢么?”
吴琅不假思索地道:“她不算外人。”
颜丹宁不由气结,自己这属于自取其辱了。
转身回了屋,继续写信。
不多时,院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那是吴琅打隔壁挑水过来,倒入缸中。
没多久,院里没了动静。
颜丹宁也没多想,沉浸入笔下的家书之中,心绪飞扬。
与此同时,吴琅打窝棚里的地窖中爬出来,手里头攥了五块民国三年的袁大头。
靠山吃山,迟早有吃空的一天。
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个合适的营生,才能细水长流。
至于是什么营生,吴琅还不明朗。
只拿上这五块袁大头,连同灶房的五只山鸡作本,明天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深人静。
颜丹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卧榻之旁,没了他人酣睡,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就听见酣眠的声音,打西厢传来。
顿时一阵气恼。
我这不是犯贱么?
人家睡得不知道多香。
隔天一早,晨曦微露。
吴琅便打西厢醒来,打了盆冷水,醒了醒神。
简单用昨天剩下的单饼,卷了点咸菜,打打牙祭,便带上装有山鸡的麻袋和五块袁大头,上了县。
这年头的县城条件,比农村好点。
但不多。
个把钟头的脚程,吴琅抵达县里,天光已经大亮。
按照记忆中黑市的地址寻摸过去。
终于在与旧货街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十里八乡偷偷过来售卖的各大队农民。
摆摊的农民们,互不搭话。
即便有认识的,也装作不识。
毕竟这种自由买卖的行为,见不得光。
吴琅也挑了个位置,把五只山鸡倒出来,留着线头踩在脚下,然后就是闷头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