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背叛
石蜥酒吧周围的路径，沈缘非常熟悉，他知道回到公寓最快捷径，尽管天色已深，眼睛只能看到小路模糊的轮廓，他依旧能顺着头脑中的记忆在这些黑暗的巷道里进退自如。
沈缘知道接下来他要经过一个拐角，从现在的过道走进另一条漆黑的巷子里，这条路上他会穿过一条街，街上有一盏因为电路接触不良经常闪烁的路灯，它的光线会记录下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影子。
转过弯，光晕近在眼前。沈缘却停在原地，他瞧着那盏熟悉的路灯，在它闪烁不定的光线下，已经站了另一个影子。
沈缘对他有印象，在不久之前，他曾和那个身影擦肩而过。那个身形魁梧的客人身浓郁的刺激性气味让沈缘印象深刻。
在进入酒吧的时候，沈缘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现在，这个客人独自站在这条街唯一的路灯下，光芒下的身影表现出独一无二的强烈存在感。
沈缘发现了他身上更多的细节。从衣领边缘露出的细毛，和正常人相比更加弯曲前倾的身体，他头顶的深棕色鸭舌帽经常轻微跳动，戴在脸上的口罩，那个口罩会呈现出比常人更加明显的突起。这些线索只有在留心观察下才会被人发觉，他的伪装上存在让人忽略的暗示魔法。
一个伪装过的幻想种，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来者不善。
在不惊动那个怪人的情况下，沈缘缓慢后退。他不想和那家伙发生冲突，失去契约让他除了退避之外，并没有多少选择。
但当你察觉到一个不好的苗头，往往意味着一件坏事已经开始。
沈缘十分小心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但他的身后却传出了清晰的脚步声。
停留在沈缘脑海中的疑点开始串联成线索，一个由线索引导的事件在他的脑海中浮出水面。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沈缘熟悉这附近的街巷，是因为他经常光顾石蜥酒吧，他不觉得自己会比住在这附近的人更加了解这里。但他知道，有一个人对这些复杂道路的理解程度会与他相似。
只有他能知道自己常走的路线，只有他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小巷截留自己。
沈缘深吸一口气，脖子微仰，望向被楼房夹紧的逼仄夜空。
“我偶尔会有讨厌自己的时候，讨厌我消极的思维习惯和总是留心负面消息的敏锐直觉，我讨厌自己的那些糟糕的猜想，因为它们总会变成事实。”
沈缘转过身，看向拦住自己退路的那个人。
真不幸，他还没来及忘记他们几分钟不愉快的交谈。
“费克特。”
费克特·迪福，这个表情阴沉的契魔者的身份，在沈缘眼里，已经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他不再是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而是一个策划陷害自己的敌人。
从那一个邀请电话拨通开始，费克特就在隐藏着对他的恶意。
“我很抱歉，沈，但我的还款日就在明天。”他的表情充满了悲痛，而他如此沉痛的原因是，他决定成为沈缘的收债人。
费克特抬手抓住自己的右手肩膀，五指扣进那件老旧的西装布料里，用力朝下撕开。崩碎的布条就像是一个变形开关，令人惊讶的异变就在沈缘眼皮底下发生。费克特的右臂在极短时间内伸长变粗，生满红色狼毛，他的手指变形成更加巨大的爪子，每一个指甲变得细长尖利。
这就是魔化。
费克特身上的布料被充气一样膨胀的魁梧体型撑裂，他后背弓起，两只前爪触地，足弓拉长，形成反关节部位。一个狼头从撕裂的人类面孔中钻出，费克特·迪福彻底地变成了一个班诺狼人。
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这场邀请就是一个陷阱，费克特早已和那个班诺狼人签订了契约，他盯上了沈缘，盯上了他朋友头上的债务赏金。
之前在石蜥酒吧发生了一切，是这个疯子麻痹沈缘的表演，或是他最后的自我欺骗。
声响从沈缘身后传来，之前那头守在路灯下的狼人，也就是费克特的契约者，感应到了他的魔化，他立刻冲进了这条巷道，完成对沈缘的包围。
这头野兽刚挤进巷子里，他血红的双眼就笔直地锁定在唯一的人类身上。班诺狼人稍微用力张开嘴，原本覆盖在面容上的伪装魔法被蛮力解除。狼人锋利的牙齿上挂着涎水，唇舌间充满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激动地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饥饿。
“我的，他的血肉归我！”班诺狼人的身体伏低，一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模样。
费克特控制了狼人的行为，契魔者的契约让幻想种成了契魔者的同伴，受到契约限制的同伴。
沈缘明白费克特这么做的原因，他身上残留的人类部分的扭曲性格，并不打算就这么匆忙地结束两人的关系。他那异常敏感的自尊心一定还打算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让沈缘接受他那疯狂的想法，或者单纯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哦，费克特，你现在看起来真是神采飞扬，乌托比亚的贫民窟一定非常适合你。”沈缘讥讽地挖苦他，不仅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怒，他清楚想在这种绝境下寻得一线生机，就必须先让对方暴露破绽。
班诺狼人的力量狂暴野性，魔化会让契魔者感染一部分对方的特性，毫无疑问，费克特的脑子也会受到影响。
沈缘试图激怒他，有脑子的野兽比没脑子的野兽要更危险。
就如他想的一样，费克特内心还残留着丝毫愧疚，并清楚成为班诺狼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我没得选，沈！我必须如此，如果不能得到你的赏金，明天死掉的将会是我！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乌托比亚的法则逼我这么做的！”
“去你妈的！费克特，别再说那些怨天尤人的狗屎，承认事实吧，你只是个畏惧魔鬼的力量，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其他人身上的懦夫！你知道乌托比亚最符合实际的宣传标语一点是什么吗？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费克特，你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狗窝。”
看到对方契魔者已经因为愤怒身体发抖，双眼泛红，变得和班诺狼人一样凶横。
沈缘知道，他逃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