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蜘蛛
躲藏到克尔雷暂时搜索不到的距离之外，沈缘带着阿拉克涅找到了一座废弃的烂尾楼，他将阿拉克涅的身体轻轻放下，如果没有恶魔之力加持，沈缘相信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托起这个体重超过三百斤的大女孩。
没有了魔气的侵蚀，阿拉克涅的恢复速度非常快，当沈缘松开双手，最先接触水泥板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蛛腿。
苏醒之后，发现自己在陌生环境中的阿拉克涅表现得十分紧张，她的八根蛛腿在踩在地板上的一秒后就会高高举起，像是踩在烧红的火炭上一样，长腿原地踏步，摇摇晃晃地观察周围。
等到阿拉克涅认出沈缘的模样，她对环境的不适应就在对契魔者的敌意和恐惧下快速消失。她认出了这个攻击她的契魔者，嘴里发出威吓的吼叫，八条蛛腿则快速后退，腾腾地爬上了这一层的承重墙，躲进阴影里。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沈缘下意识就说出了安慰的话，接着他想到不久前自己结结实实打在阿拉克涅身上的两拳，立刻换了个话题。
“我可以帮你。”
阿拉克涅用愤怒的吼声回应。
“已经退化到不能说话了吗。”沈缘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但从反应来看应该能听懂我说的话。”
契魔者露出在阿拉克涅看来的可恶笑容，伸出右手。
“要不要交个朋友？”
阿拉克涅没有搭理沈缘，她已经注意到周围环境并非封闭，混凝土墙上有还未布置落地窗的阳台，她完全可以从这些地方逃出去。
阿拉克涅没有犹豫，立刻活动长腿朝最近的一个出口冲去，她的眼睛看向沈缘，警惕这个契魔者准备拦截自己的任何动作。
她等到了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男人。”
找到他……
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念头，阿拉克涅想起了她的浑浑噩噩的内心唯一的愿望。阿拉克涅停下脚步，转过头，双手缩在胸前，站在阳台边看着沈缘，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前伸的脑袋所表现出的态度已经暴露了阿拉克涅的真实想法。
“如果真的是为了食人，以我对咒缚者的了解，阿拉克涅应该不会如此挑剔。”沈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失踪人员图片，丢在地上。
“这是在塔尔斯地区失踪的人员资料，身高相似，体格相似，同为男性。监控摄像头只拍摄到了最后他们进入塔尔斯街区的画面。我暂且认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受到过你的捕获，我经历过一次，这种怀疑情有可原。”
“但是，我没有在你的巢穴中看到他们的尸骸，哪怕是注射消化液吸食体液的吃法也没可能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于是我便猜测你把他们都放了，只是由于某些其他原因，他们并没有再次出现。”
如果没有克尔雷的加入，沈缘还不会产生这样的假设，克尔雷接受的委托让沈缘明白有人在针对这只阿拉克涅。如果他们会悬赏击杀一个智力和语言能力退化，失去诅咒等攻击手段，只剩下如同蜘蛛一样凭本能行动的阿拉克涅，那么沈缘就会将他的目的和行为想象得更加恶劣。
听出了沈缘对自己的信任，虽然这家伙在不久之前还打了自己，但希望被理解希望被帮助希望找到他的阿拉克涅又迈出了一小步。
听着这个脸上挂着笑容的男人温柔地说：“你找不到他了，对不对？”
“你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他的气味被混淆了，所以你只能守在曾经相遇的地点，捕捉和他身形相似的人。”
“我会帮你的。”
阿拉克妮看向有着温暖笑容的年轻侦探，她小心地轻轻捏住他的手指。
……
亚尼斯·卡森是丝绸之恋品牌服装设计公司的创始人，他以自身人类身份和独具创意的服装设计作为自己的品牌卖点，成功在乌托比亚的服装行业占据一席之地。
只不过，这位杰出的商人在成立公司之后就有了一个怪癖，他居住在公司里，那间顶层办公室就仿佛变成了他的家。
这间为了满足亚尼斯衣食住行的办公室被装修的十分豪华，俯瞰塔尔斯港口海景的宽敞阳台，华丽整齐的衣帽柜，厨房卧室一应俱全。
一如往常的深夜，亚尼斯·卡恩正在桌面上设计自己的全新款式，他全心投入这个施展个人才华的过程。他有预感这项新款将引领服装界新的时尚潮流。亚尼斯的着装干净整洁，干净的白衬衫，笔挺的西装衣裤，每一根发丝都被发胶固定整整齐齐。在他的右手腕处，一条纯白手链正在闪闪发光。
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看向手机。不久前他接收到了一条短信，一条委托任务被取消的负面消息，这个结果让亚尼斯心神不宁，于是才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心里的惶恐不安。
办公室的玻璃门上，突然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亚尼斯心里一惊，这个时间点，公司的员工早已下班，即使有偶然加班的员工，也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来烦扰公司老板。
他紧张地看着门把手被扭动，一个脸上带着微笑，不修边幅的年轻人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笑着和他挥手，自来熟地坐在待客沙发上。
“哟，晚上好，亚尼斯·卡森。”
亚尼斯听到这轻挑的问候心中充满了怒火，这个不懂礼貌的年轻人何德何能敢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这位服装行业的引领者交流。
“现在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否则，我的保安会让你吃些苦头，小子。”
沈缘脸上笑容不减，视线扫过亚尼斯的手链。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缘，是一个侦探，正在调查塔尔斯街区男性失踪的案件……”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该去那该死的地方寻找凶手吗？”亚尼斯暴躁地打断沈缘的话，而他凶狠的态度却引来了沈缘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缘继续说道：“我调查了失踪三人的共同点，他们失踪的当天，身上都穿着同一个品牌的服饰，看看这个logo，亚尼斯先生，这不是贵公司的品牌吗？”
亚尼斯并没有被沈缘的话语吓到，他摇摇头，轻蔑地反驳沈缘的话。
“我的品牌能够受到市场欢迎，那正是我才华和努力的体现，如果你想要借用这种偶然的巧合将我侮辱成杀人犯，年轻的侦探，你会为你的冒犯后悔的。”
亚尼斯的气势咄咄逼人，不过这只会引起沈缘心中的哂笑。
“好吧，如果失踪人员的案件让亚尼斯先生这么紧张的话，我们来聊一些与之无关的内容。”
“一些我从大学学到的知识。”
“咒缚种，一群因为诅咒出现身体异化而诞生的幻想种。这个种族或多或少都因为诅咒沿袭了一些古老的习俗，就好像，她们的一生就是为了完成某一个命题。”
“哈比，鹰身女妖诞生于对同性的嫉妒；拉米亚，蛇身女妖诞生于畸形的母爱；斯特卡，吸血鸟妖诞生于禁忌的恋情……而我要介绍的最后一种，名为阿拉克涅，人身蜘蛛尾的怪物，她们的诞生，源于对爱情的试探。”
“阿拉克涅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在她们和男性相爱的时候，会向她的心上人献上一串白蜘蛛手链。那是一件恶毒的诅咒道具，只不过诅咒针对的，是阿拉克涅自身。白蜘蛛手链会不断抽取阿拉克涅的内在，她的智慧、她的幸运、她的创意、她的纺织天赋……这些被提取出来的内在会加持在她的心上人身上，而阿拉克涅自己，则会变成一头原始的野兽。”
“我的老师说这符合‘夫妻一体’的理念。双方的能力被归于一体，而阿拉克涅则向对方献上了自己的全部。阿拉克涅会变得虚弱，虚弱到必须依赖对方生活，而这，也正是这场试探的开始。一个突然之间才华横溢气运加身的男人是否还会照顾已经变得无比弱小堪称累赘的心上人，当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才能，当她已经因为虚弱面色憔悴，连性格都变得怯懦软弱。”
“……被抛弃的阿拉克涅会一直处于心灵浑浑噩噩的状态，唯一的念头只有找回曾经的爱人，然后，吃了他。消化储蓄在心上人体内的营养，生下自己的孩子。”
“亚尼斯·卡森，我记得你的服装品牌出名的原因之一，就有模仿某一位隐退的阿拉克涅设计大师的款式，怎么样，别人的才华和努力，用起来很爽吧。”
“利用爆火的款式将自己的气息分散到所有服装买家身上，还引导自己的客人成为阿拉克涅的猎物，制造她伤人的假象，引起其他人的追捕，最后是买凶确认阿拉克涅的死亡。”
沈缘看着面色发紫的亚尼斯，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猜测’。你说的对，现阶段我的确没有时间搜集到证据，不过，接下来，审判你的，也不会是法律。”
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了。
亚尼斯的阳台上传来动静，阿拉克涅的蛛腿已经跨过了栏杆，她的身影就像侵袭房间的黑夜，所有的目光已经集中在了亚尼斯·卡森的背影上。
阿拉克涅，不，是即将完成人生命题的设计师奥莉西娅张开了嘴，她的理性在看到心上人之后一点点恢复。
“终于……找到你了……亲爱的。”
亚尼斯·卡森无法移动，他的手腕上，白蜘蛛手链已经从他的宝物变成了他的咒缚，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向已经伸手摸向门把手的沈缘发出求救信号。
“她……她会吃了我的，你不是侦探吗？难道不应该救我吗？”
沈缘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黑猫警长没有判螳螂姑娘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