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后,让我来:“排雷英雄战士”杜富国奋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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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农民父亲的家国情

“爸,您怎么来了?”杜富国惊讶地问道,家里农活多,父亲少有空闲的时候。

“这不是国庆节嘛,你弟弟他们放假了,我带他们来看看你。”父亲的话音刚落,杜富国的弟弟妹妹就一溜烟儿挤进了店里。

兄妹几个一见面,店里顿时炸了锅,杜俊连忙摆手让孩子们出来说。

杜俊是个地道的黔北农民,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早早结了婚。夫妇俩育有四个子女,分别叫富国、富佳(家)、富民、富强,寓意“国佳民强”。

老大富国出生的时候,是1991年12月3日,农历十月二十八。这一年杜俊才十九岁,初为人父,他激动而喜悦。

他找村里懂风水八卦的“老先生”借了一本老皇历,仔细地研究。印象最深的是,这一天的“宜事”清单里,有“安机械”“修造”;“忌事”清单里,有“开业”“出火”,这孩子是不是命里注定要当工程师呢?

按照杜家的族谱,杜俊的下一代字辈是“富”字,中间这个字不能动,杜俊要考虑的就是最后一个字。

首先跳入他脑海的,就是“精忠报国”的“国”字。“国”和杜家的字辈“富”连在一起,就是“富国”。

“富国、富国……”杜俊反复念叨,觉得还可以。

老先生听了哈哈笑,也说:“不错,不错!”

两年后,老二出生了,是个女娃。杜俊觉得“有国才有家”,于是取了个谐音“富佳”。

再两年之后,妻子又生了一个男娃,前面有了“国”与“家”,杜俊给老三取名“富民”,老百姓的日子要富起来、好起来。

又两年之后,四子出生了。杜俊和妻子李合兰商量,这个是幺儿,就叫“富强”吧。三子一女,“国佳民强”,国家好,人民好,千家万户都好,这是杜俊的愿望和寄托,一位农民朴素的家国情。

杜俊对孩子的教育,不挥棍棒,只讲实在道理,他用自己的言行教孩子做人做事。

杜俊十四岁时,父亲患病,有段时间卧床养病,全家失去了主要的劳动力。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杜俊早早地挑起了养活一家九口的重担。生活的磨难和艰辛,让这个黔北汉子变得勤俭、坚忍。

湄潭,高海拔、低纬度、多云雾、少污染,自古是产好茶的地方。早在1939年湄潭就设立了国家级的桐茶实验场。那几年,杜俊扛着锄头,在自家的承包林里开荒,将杂草杂树一一清理,一锄一锄地把山地挖成垄,种上茶苗,再挑着农家肥去改良土壤,仔细地为逐渐长大的茶树修枝,终于侍弄好了几亩茶园。

只是农民的收入要看天,要看雨水和收成,也看茶叶行情。眼看四个娃娃不断长大,花销的地方越来越多,杜俊决定带着妻子外出打工。

为了挣钱养家,他和妻子卷着铺盖南下,广州、深圳、佛山,去过不少地方,啥苦都吃过。杜俊曾经同时打四份工,到了饭点去饭店端菜洗盘子,过了饭点再赶回厂里加工玩具,晚上又值夜当保安,有点空闲还去捡破烂。

他认定一个理:只要能吃苦、肯出力,别人能有的,自己也一定能有。

在南方打拼了几年后,杜俊有了一些积蓄,在县城为三个儿子都贷款买了商品房,也算尽了当父亲的责任。

后来,父母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又不太好,杜俊不敢再离家,便琢磨着在家乡做点事,给家里创收。

太平村的村头,有一块河滩地,千百年来冲刷下来的泥沙堆积在两岸。岸边长满了杂草,随便拔几根,草根湿润滴水,根部还粘连着沙土。

那些年,城里、农村都大搞建设,对沙石的需求量很大。杜俊和几个好友一商量,办了一个采石场。采石场主要给附近的乡镇服务,乡里乡亲要盖房、砌墙,杜俊多数时候只收成本钱。

几年下来,采石场没挣多少钱,却挣了个好口碑。杜俊虽然是个普通农民,却屡屡做出义举,乡里上下都夸他有善心、有公德心。

湄潭县搞“村村通”工程,提出要“村村通沥青(水泥)路”“村村通客车”,实现“通村畅乡、班车到村”。这让杜俊格外振奋,主动和县乡派来的干部对接,愿意以成本价,支持家乡建设。

不过,“村村通”只是通到村口,村里各家各户住得散,家家户户互相走动,还是要踩泥巴路。特别是有不少耕地,离村子比较远,最远的在十里开外,再加上村里的青壮劳动力很多都外出打工了,这些田地就荒芜了。

杜俊在县乡两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村里修了几公里长的“通组连户”水泥路,太平村不仅实现了“户户通”,连闲置的耕地也复耕了。

太平村依山傍水,村民依山建屋,但距河道却颇有一段距离,村民们去河边洗衣、洗菜、挑水,很不方便。

所以村里很多人家在房前屋后挖了水井,安了“摇水机”,把地下水抽上来作生活用水,虽然味道有点涩,但也足够一家老小的基本用水。

只是一到旱季,摇水机就很难摇出水来。那几年,受地质变化的影响,地下水源越来越难找。村里的年轻人分了家,建了房,往地里打十米,也冒不出水来。吃水难,成了村民的大问题。

县里、乡里为了解决农村的饮水问题,实施“管网延伸”工程,目标是给家家户户通上自来水,永久性解决吃水问题。政府管大头,将基础管道通到村里,但家用饮水设施要村民自筹。稍微有点活路的乡亲,都能交这个“份子钱”,难就难在一些困难户。

村支书左思右想,来找杜俊商量。

村支书给杜俊散了烟,杜俊接过后,开口说:“村里要接自来水,我看那几家困难户,要让他们交钱,恐怕很难呢。”

村支书笑着说:“杜俊你是想到我前头了,也想到他们前头了啊。”

杜俊说:“活儿我来做吧,这几户的接水,我过年前就修好。”

杜俊话不多,做事利索,又认真负责,赶在春节前,果然让村民们用上了自来水。

这位质朴善良、热心助人、心有家国的农民,被村党支部发展为农村党员。在入党仪式上,杜俊激动得说不出连串的话,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我做得还不够,我要继续努力……”

让儿子参军,是杜俊的愿望。

杜富国在修理店待了一年多,遇到县里征兵,他二话不说就报了名。

家里的叔伯不太赞同,家里地多人少、缺劳力,杜富国如今在遵义学修理,离家近,农忙时还能回来搭把手。部队津贴才几百块,他在修理店每月少说也有几千块,何必去当兵呢?

杜俊说:“钱嘛,什么时候都能挣,把娃娃送到部队,才是正事。”

2010年12月,杜富国在原红九军团司令部旧址旁,穿上了绿军装,戴上了大红花,走上了军旅路,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参军出发那天,杜富国和湄潭籍的新兵们在红军雕像前集合,一起敬了第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送行的队伍中,杜俊和妻子李合兰默默地望着儿子。军装偏大,显得杜富国更加瘦小。杜俊不善言谈,对富国说:“到了部队,要好好干,要听领导的话,练好身体,当个好兵。”

杜富国答应着,背着背包,一步三回头。李合兰忍不住哭出了声,杜俊说:“哭啥子,儿子大了,就要出去干事业嘛……”

大儿子参了军,杜家人成为军属,乡里发来“光荣军属”的牌子,杜俊砰砰砰地将牌子钉在门框上,自己退到远处,打量着没钉歪,这才放心。

“儿子当了兵,就是国家的人了。”杜富国当兵后,在父亲心里陡然长大了一般。

杜俊常常给大儿子打电话,谈人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做事情要积小步成千里……

李合兰在旁边笑道:“你和你儿说话,咋和电视里一个样呢?”杜俊严肃地对妻子说:“你晓得啥,这是男人和男人的对话……”

日子像湄潭河的水一般平静流淌,一圈一圈画着杜俊一家的年轮。儿子打枪了,第一次站岗了,授衔了,下连了,考核了,巡逻了,演练了,到炊事班帮忙了,寄来津贴了……

一名士兵的军旅生活,在老兵看来毫不稀奇,在父母这里却是百看不厌。杜俊平时话少,但要有乡邻问起杜富国,他却滔滔不绝,能侃上半包烟的工夫。

杜富国当兵的第三个年头,转了士官,第一次休假回了老家。

儿子返乡前,杜俊特意跟儿子交代:一定要带一身军装回来。杜富国问:“帽子呢?领带呢?”杜俊强调:“全身上下,一样都不能少。”

那天,杜富国是穿着便装回村的,刚放下行李,杜俊就催着他换上军装,又喊来亲戚,帮忙照了一张全家福。

按照农村的规矩,拍全家福应该是长辈坐中间,但杜俊说:“富国现在‘是国家的人’,所以要坐中间。”

拍完全家福,弟弟妹妹争着抢着,要穿大哥的军装拍个照。那会儿富强才十多岁,穿上了军装就不愿脱。杜俊呵呵笑,说:“你以后也可以穿军装。”

杜俊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全家福,到照相馆放大,洗了出来,挂在墙上。这张全家福也成了他多年不变的手机屏保。

回家后,不少亲戚同学来探望杜富国,叽叽喳喳地问他:“在哪里当兵?表现好不好?”杜俊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在村里放一场坝坝电影。

坝坝电影是偏远山村最吸引人的活动之一。以前都是杜家的孩子们去别人家、别的村子看电影,这一回终于轮到杜家“豪阔”地当了主场。

乡村要放坝坝电影,从来不用发通知,十里八乡的乡亲都闻讯而来。

那天傍晚,杜俊和镇里文化站的师傅,早早在晒谷场旁的树梢上挂起了银幕。

村里的男人早早收工了,女人早早烧好了饭,小孩子哪有心思好好吃饭,扒上几口,就呼朋唤友地跑来了。

晒谷场上,幕布前的“黄金观影位置”,已摆好了几排木凳竹椅。孩子们用不着凳子,电影快开场了,就在大人前面席地而坐。

开场前,杜俊作为主人,对着喇叭讲了几句。音箱传出的声音变了调,大家听不明白讲了啥,只隐约听到“精忠报国”“谢谢”。

杜俊让杜富国穿着军装,向大家庄重地敬了军礼。放映机恰好将他的动作投到了屏幕上,在乡亲们的一片叫好声中,电影开始了。

受哥哥的影响,杜富强后来也参了军,杜富佳、杜富民从医。他们不同的人生轨迹,映照出一位农民父亲、农村党员的家国情。

和杜俊夫妇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们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却善良、朴实、正直。我们常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向上向善的好家风,才能给儿女正向的影响,使他们择善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