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武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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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真正的王者

就在刘文静于北门外安顿饥民的时候,一众饥民中间有个中年汉子吵嚷着要见晋阳留守大人李渊。此人自称是官宦子弟,想要前来投奔。

刘文静见此人虽然骨瘦如柴,但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有一股凛然之气。半生宦海的刘文静自认也算是阅人无数,他心知此人绝对是可用之才,当下正值用人之际,于是就决定将他留在营中,准备考校他一番,再量才任用。

当天傍晚,刘文静安顿好城外的饥民,这就将中年汉子带回了自己家中。先是带他饱餐一顿,又给他用温汤沐浴,换了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刘文静带他来到自家客房,嘱托他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来与他会面。

第二日清晨,中年汉子早早起了床,专等刘文静来到。二人再次见面,中年汉子已是衣装齐整、容光焕发,眼中充满了光亮,与昨天相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刘文静也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阁下既然说是官宦之后,有何凭证?”

“家父乃是前介州长史薛粹,在下薛大鼎。十年前,家父卷入了齐王杨晾的政争,获罪被杀。在下因父之罪,被罚没为奴。家父的官印,至今还在,请刘大人过目。”

刘文静接过官印,仔细端详,并未看出丝毫破绽,他悬着的心慢慢开始释然。于是又补充问道:“既是罪奴,何以逃刑至此?”

“非我逃刑,乃是衙门长官挂印归乡,不愿再做大隋官员,这才把我们放了!”

刘文静心中暗惊,不曾想地方衙门也纷乱到如此地步。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近两年各地兵灾肆虐,流民横行,天下已然纷乱不堪,当官的也都是在提着脑袋过日子,挂印归乡甚至顺势造反的官员都大有人在。

薛大鼎沉痛地说道:“我虽然身为罪奴,却心有不甘。家父原本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我替父担责本无可厚非。但既然天命我苟活至今,我定要洗刷家父的冤屈,还我薛家一世清白!今见唐国公于乱世之中还能发此安民的布告,心中便已认定他是明主,此生愿肝脑涂地,誓死相随!”

刘文静心中暗暗称奇,古有缇萦为父伸冤,感动了汉文帝,成就了一段佳话。不想今日薛大鼎不顾个人荣辱,誓要为他死去的父亲正名。

他点了点头,问道:“家中可还有亲眷?”

“老母尚在介州为官奴,为官府浣洗衣物。在下羞愧,虽得出狱,却不能解救老母,以尽人子之孝。”薛大鼎不由得流下两行泪水。

刘文静思虑片刻,对薛大鼎说:“你在我府中歇息几日,此事待我禀报唐公,设法将你母亲接来与你团聚。”

薛大鼎不由得痛哭流涕,接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感激涕零地说:“既是如此,刘大人与唐公便是在下的重生父母……”

“哎呀!不必如此,事成再谢,倒也不迟!”刘文静赶忙将他扶起。

……

刘文静刚一出府,立刻打马前往晋阳府公廨面见李渊,详细禀明情况,并说:“大人,属下之所以没有立即带他来见,一则想核实情况以示其诚,二则果真属实以证其孝。果真如此,此人既是忠臣孝子,必是可用之才!明公若要举大业,此正是用人之际……”

李渊心下甚为宽慰,高兴地说:“那就速去,派一得力之人将此事办妥。一应官府解脱奴籍的相关手续由本公来办,你只管拿着手续接人就是了。”

两天之后,薛母来到了薛大鼎身边。母子相见,少不了一番痛哭唏嘘,诉说离别之苦种种。而对于薛大鼎来说,其义还不限于此,因为得遇明主,是自古以来士子们的人生幸事。这意味着,他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即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待母子二人稍稍安定下来,李渊于是召见了薛大鼎,想要试一试他的见识和才能。

薛大鼎来到李渊的私宅,李渊向他问策:“如今天下纷乱,晋阳虽府库充盈,兵将众多,然处四战之地,势必难以持久,当何去何从?”

“漠北始毕可汗,其父子两代,深受大隋文帝恩遇,如今甲兵强盛,更兼大隋义成公主为可敦,当派使臣携重礼,依附之。如此行事,足以自保。”

“中原战乱,李密已然成势,足下认为李密可否成事?”

“李密实乃项羽之类,虽征战无敌,奈何其所长并不在安邦定国与政略权谋,终究难安天下。”

“依足下之见,隋室可否延续?”

“当今主上施政偏颇,本末倒置,不顾民生,反求大业,有违圣人之道。如今天下大乱,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他继位以来,为大权独揽,残害同胞兄弟,齐王、蜀王及故太子杨勇,皆为其所害。既如此,又不信任亲生儿子,迟迟不立储君。依在下观之,如今的隋室已经是危如累卵了……”

李渊听罢,感觉薛大鼎颇有见识,话锋一转,又问道:“足下为何要来投奔本公?”

“明公仁德,爱民如子,更兼文武相济,才高德厚,素有英名致使天下仰望。日后这天下,若非明公所主宰,夫复何人?”

李渊先是心中一惊,转而微微笑道:“天命难测,足下过誉了。如今天下将乱,想要苟全性命于乱世,已殊为不易,何敢妄言主宰天下之事……”

薛大鼎连忙摇头道:“明公此言差矣!方今之天下,唯有晋阳一地匪患最轻,何也?明公不似主上以杀止杀,而是仁政施与善民,斧钺加于暴徒。当此乱世,明公并不以兵患为洪水猛兽,反而将乱民视作百姓,给他们想尽办法寻找活路。仅此一点,明公当为戡乱之真主,日后这天下必为明公所有!”

李渊哈哈大笑道:“足下既然如此高看与我,不妨带老母前来,先住在我府中一有缺位,当即任用。”

“喏!……”

……

李渊担任大隋的官员已有三十余年,早在隋文帝杨坚时代他就以仁德爱民之心扬名天下,他爱民如子对百姓从不苛求,民心归附自然并不奇怪。薛大鼎能够来投奔,说明李渊早就在百姓中间有个好名声。

可能够让众英雄心悦诚服,则远非仁政能及。天下大乱之时,沧海横流之际,方能显出英雄本色。李渊实际上是个雄主,可他偏偏还在韬晦以求自安。

一天,晋阳留守李渊的两位下属秘密会晤,煮酒相聚。

他们都已人到中年,也都算是晋阳城中为官多年的有识之士了。

多年的宦海生涯,养成了他们宠辱不惊的沉稳性格。可眼下的形势,却令他们的心中慌乱不已……

就在晋阳城的四门之外,每天都要涌来成千上万逃难的饥民。晋阳城留守李渊命人在四方城门之外支起百余口大铁锅,锅中熬煮着热气腾腾的稀粥,锅下的炭火一直燃着火苗,昼夜不停。

随着饥民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晋阳城的存粮就要用尽。晋阳城留守李渊整日在城头上叹息不已,他显然已经无力支撑这数量庞大的饥民们近乎鲸吞的粮食消耗。

李渊已倾尽全力,却仍然是杯水车薪,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些瘦骨崚峋的老弱病残成堆地倒毙在漫漫荒野之上,成了狼群的腹中之物。

由粮食短缺而引发的粮荒,早已遍及帝国的每个角落。无处就食的饥民组成声势浩大的队伍,围攻起较为富庶的城镇、庄园和坞堡。

帝国的军队往来扑杀,却似泼油一般激起起义的熊熊烈火,起义的队伍在反抗镇压的过程中越发地发展壮大起来。

饥民们犹如洪水猛兽,反复不断地袭击着每一个城市。一旦粮食被吃完,他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寻找另一个生存之处。

各路豪强趁机起事,他们纷纷拥兵自立,划地称王!天下扰攘,纷乱不安。

战争,取代了和平,乱世已然来临。放眼天下,整个世界正在沉沦,滑向黑暗的深渊。

……

“眼看就要天下大乱了啊!”晋阳宫监裴寂悲叹着。

“是啊!主上南巡,守着丹阳不肯北归,却让一个个强盗们抢了势头。”晋阳县令刘文静恨恨地说着,一边猛地仰起脖子灌下一杯烈酒。

“我等身为大隋臣民,理应匡扶社稷,可眼下的局势是大厦将倾,恐怕我们连自身都难保了啊!”裴寂不无伤悲。

“主上已然是失了道,却杀净了直言敢谏的大臣,我等能有什么办法呢?”刘文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看这流民遍地,比那山中猛兽还要凶残。我等若不能及早应对,恐怕就成了刀下之鬼了。”裴寂悲愤地说道。

“不然,天下将乱,而人心思定!日后这天下必定归于新主,千百年来循环往复,莫不如此。”刘文静字字铿锵。

裴寂惊愕地望着眼前的老朋友,惶恐地问道:“主上如今仍在丹阳,大隋宗室仍在,你怎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刘文静苦笑一声,说道:“元德太子早亡,齐王又素无德行,其余诸子孙大多年幼,他们如何担得起这匡扶天下的重任啊!”

裴寂急切地问着:“难道本朝就没有伊尹、霍光吗?”

刘文静立即回答:“主上之才,古今几无圣君能与之披肩,就是伊尹、霍光重生怕是也要黯淡无色了。所患者,乃是自视甚高,雄心大欲,动了民生之根本……”

裴寂若有所思,眼神也随之漂向了远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主上自继位以来就一心效法秦皇汉武,想建立不世出之功业。殊不知,秦皇汉武乃是因为有了之前几代君主的百年基业。舍此,即便是才能再高,又能如何呢?”

刘文静点了点头,称:“是啊!主上好大喜功,如今已是整个天下人心怨怒,群起造反。这千秋大业,岂不变成了空梦一场。正所谓,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天下将乱,你我应该早做筹划才是。”

裴寂一时没有了主意,他不无慌乱地说道:“你我身为人臣,怎么能败坏这臣子的名节。你我半生浮游宦海,历仕大隋两代君王。看来,忠君而亡也就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了吧!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刘文静低头掩面,不觉潸然泪下,他缓缓地说:“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忠君报国固然无错,可眼下是百姓已经没有了生路,你我在这浑噩的乱世中再不作为也不知将要身死何处?与其死守着名节,倒不如就此挺身而出,也不枉为一世丈夫。”

裴寂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莫非刘兄在胸中早就有了谋划?”

刘文静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时局需要一位正真的王者,他将带领我们摆脱这难测的命运,去战胜所有的敌人,去开创一个没有战火、没有灾荒、没有疾病的崭新世界。到那时,普遍的和平就会降临,天下万民将安居在自己的乐土之上。”

“啊!天命攸归,何以得知谁才是这普天之下真正的王者?”裴寂颇感疑惑。

“我观唐公父子,德高才厚,颇具人主之象!不知裴兄意下如何?”刘文静探问道。

……

经过长久的沉默,裴寂信誓旦旦地说道:“唐公李渊德高望重,仁勇兼备,况且文武全才。论胆识、谋略、才具,当不在商汤、周武、汉高之下!”

“我知道你与他素来交厚,希望你能说服他起兵举事。届时北联突厥,南和李密,进兵长安,大事可成!”刘文静胸有成竹,慷慨陈词。

“依在下看,唐公那一双风尘巨眼,早已对世事洞若观火。在他心中,未必没有起兵之念。甚至,他的心中可能早已有了全盘的计划。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举事,应该是觉得还没有必胜的把握吧!此事机密,不动则已,动则必成!方不辜负我等的一腔热血,一片赤诚!”裴寂若有所思,娓娓道来。

“如此甚好,我们抓紧劝说唐公,至少先互通想法,底定谋略。至于起兵的时机,就让我等静待时变吧!”刘文静又灌下一杯温酒,心中顿时豁然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