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都兵变
天下大乱带来的不仅仅是地盘的丢失,也意味着交通的断绝。杨广为什么选择带领十万禁军在江都驻扎,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这里便利的交通。
自大业元年至大业六年,整整六年的时间,杨广动用百万民夫开凿了京杭大运河,成为了当时天下最为浩大的水运工程。运河开凿完毕后,从洛阳到南边的江都、从洛阳到北边的涿郡都可以直接坐着大船抵达,中间无需任何中转。
在当时的生产条件看来,运河的开通,成为了当时最为便利的交通运输方式。而且水运比之陆运还有个比较大的优势,那就是载货量大,一路较为平稳,货损也少。
杨广的雄心大欲,其实并不尽然是坏事。因为运河的开通,民间的贸易也因此繁荣起来,沿着运河边上也兴起了许多贸易据点。江淮一带和河间一带盛产的粮食也能沿着运河,由大船运输到比较缺粮的洛阳城。
洛阳城外围的两座大粮仓,回洛仓和兴洛仓,正是因为运河的贯通才能将如此巨大的两座粮仓的粮窖填满。否则仅凭洛阳周围的粮食,就算花费十年时间也不可能填满如此巨大的两座粮仓。
当初杨广来到江都带来了十万禁军,因为江都有着顺畅的交通线,也就意味着这些禁军的粮草有着充足的补给线。而如今天下大乱,窦建德起兵河北,河北的补给线断了;瓦岗军占据中原,中原大粮仓的粮食也不可能送来;而江淮一带又出现了一个巨匪杜伏威,把杨广派去的军队打得大败。
随着粮草和军饷的日渐窘迫,禁军将领克扣军饷的事件时有发生。此时驻守江都的禁军将士基本都是来自关中的子弟,当他们听说家乡已经被李渊占据,洛阳的官兵也为瓦岗所败,河北的窦建德割地称王,而江淮又出现个杜伏威每每大败官军,天下巨变,杨广这个皇帝已经是有名无实了……于是人心惶惶,军心浮动,思乡之情尤切!
看到前路渺茫,禁卫军将士开始有人偷偷逃亡,杨广不知抚恤,反而勃然大怒,命将士将偷逃的士兵抓来一律砍杀。如此一来,渐渐引起了众怒。
随着隋朝江河日下,禁卫军又不断遭到来自皇帝亲自下达的捕杀令,群情激奋的禁卫军终于酿成了兵变。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最先煽动禁卫军起兵造反。他们联络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人准备一起离开江都,回到关中。
诸位禁军将领深怕自己身份低微,难以成事,于是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被生拉硬拽的推上首领之位。
宇文化及是杨广的近臣宇文述之子,他们的家族是隋朝的大贵族,当众人裹挟并逼迫他参与造反之时,他惊吓的面如死灰,一度瘫软在地。但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人不由他不答应,而且带领诸将士带着兵器进宫面圣。
杨广见此情形,也心知自己死期已到,叹息道:“我有什么罪该当如此?”
乱党马文举说:“陛下抛下宗庙不顾,不停地巡游,对外频频作战,对内极尽奢侈荒淫。致使强壮的男人都死于刀兵之下,妇女弱者死于沟壑之中,民不聊生,盗贼蜂起;一味任用奸佞,文过饰非,拒不纳谏,怎么说没罪!”
隋炀帝说:“我确实对不起老百姓,可你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都到了头,为什么还这样?今天这事,谁是主谋?”
司马德戡说:“整个天下的人都怨恨,哪止一个人!”
宇文化及又派封德彝宣布隋炀帝的罪状。
隋炀帝说:“你可是士人,怎么也干这种事?”
封德彝羞红了脸,退了下去。
炀帝的爱子赵王杨杲此时才十二岁,在炀帝身边不停地嚎啕大哭,裴虔通听得不耐烦,直接举刀砍杀了赵王,血溅到隋炀帝的衣服上。
叛军此时要弑杀杨广,杨广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对天子动刀,取鸩酒来!”
马文举等人不答应,让令狐行达按着杨广坐下。
杨广自己解下练巾交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绞死了自己,杨广算是用这种方式挽回了自己作为一个皇帝最后的尊严。
由于事出突然,杨广的尸首无处安放,萧后和宫女撤下漆床板,做成小棺材,把杨广和赵王杨杲一起停柩在西院流珠堂。之后,杨广的尸首被草草埋葬,至于他最终埋葬何处,则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迷。
杨广死后不久,江都兵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天下。随着杨广身死,隋朝群龙无首,就此基本上宣告灭亡。
隋朝一旦覆亡……各路反王自此再无顾忌,纷纷加紧攻城略地,称王称帝,皆欲中原逐鹿,夺取天下!
李渊得知江都兵变的消息后,废朝三日,设灵祭拜,下令全体百官麻衣白练,前来哭灵。他宣布所有参与兵变的禁军将领都是逆贼,所犯之罪十恶不赦株连九族,并让李世民将杨广的衣冠冢迁往杨广的陵寝。
李渊对杨广的感情是复杂的,他自小与杨广一起在宫中长大,虽为表兄弟,但感情很深。只是后来杨广继位,君臣有别才慢慢疏远。
李渊一直以来以仁义著称,与杨广在政见上分歧很大。前期他也曾因为军国大事每每争执,但杨广偏执粗暴,李渊的主张往往得不到支持。之后,李渊慢慢地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韬光养晦……
祭奠仪式上,李渊大哭,因死者为大,李渊对群臣道出了肺腑之言:“我身为朝廷重臣,眼见君王失道而不能补救,岂不伤痛?”
裴寂在一旁安慰道:“此非唐公之过,君不见虞质下狱,萧瑀贬谪乎?唐公莫要过于自责了。”
虞质曾为大隋太史令,当初杨广自长安南下江都之时,他就曾极力劝谏,认为这是舍本逐末,取祸之道。杨广不听,反而将他下狱。随他一同劝谏的大臣,或者被杀,或者贬谪,自此之后,群臣噤若寒蝉,再也没有人进忠言,杨广这才偏离正道,越走越远。
如今之局面,其实有识之士们,是早都预见了的。杨广的结局,很大程度上,皆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但杨广的身死,使得天下局势更加复杂化。
此时中原最大的势力莫过于李密的瓦岗军,瓦岗军将帅大多以反隋为毕生之志,如今隋亡,诸将也已失去动力,惟愿瓜田李下、牧马南山而已。李密心知手下多为草莽,难成大事,面对即将崩盘的瓦岗军,李密又将何去何从?
反倒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反王们,趁此大肆扩张,意图割地称雄,觊觎天下!此时大为扩张的诸路势力,西边有凉州的李轨、金州的薛举;东边有河北的窦建德、兖州的徐元朗;北边有幽州高开道和罗艺、马邑的刘武周;南边有江陵的萧铣、江淮的杜伏威和李子通。
李渊的地盘,目下仅仅只是河东,关中和巴蜀三地而已!仅就实力而言,很难说李渊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前方的道路仍然充满着未知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