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可持续性发展
李旭跟孙守法是六年的同班同学，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在一起厮混，正经的恰同学少年。
交情自然是没得说。
其实很早的时候，李旭就知道孙家不一般。
倒不说是孙家房子大，毕竟在城郊起一个上下四层，东西四十米，南北二十米的大房子可不是有钱两个字就能解释的。
真正显露出不一般的是孙家的门厅。
一进门，大门两边摆着四个四羊方尊，做工精美，宛若正品。
当然，李旭不太懂行，但总觉得是这四个跟博物馆里的正品没啥区别。
如果只是这个也就算了，在门厅往里一转，就能看见一尊巨大的后母戊鼎，不说工艺水平怎么样，就说这些铜就值不少钱。
后母戊鼎之后是一对鬼谷子下山的元青花大罐，跟当年在英伦拍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说有哪里不同，那就是孙家的这一对里面，鬼谷子骑着哈雷摩托，身后背着AK47突击步枪，相当的飘逸绝伦。
老孙家的收藏里包括但不仅限于，造型各异的唐三彩西游记师徒四人，大明康熙年间的宣德炉……
后来李旭还专门问过孙守法。
“老孙，你们家的唐三彩孙悟空可太厉害了。”
“那当然，我爷爷说了，这是当年唐朝的能工巧匠比着齐天大圣捏的。”
“《西游记》不是明朝的小说吗？”
“对啊，书是明朝写的，事他不是唐朝的吗？”
“合理，合理。”
打那以后，李旭大概猜出来老孙家为啥给孩子们取名字都这么讲究了。
里面肯定是有故事的。
孙家的后院里面，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仿佛神仙中人，他穿着一件暖红色的对襟唐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正捧着一个三星堆黄金面具仔细赏玩。
在老头另外一边，某位中年人轻轻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坦白，手艺不错，但是以后就不要做了，你这东西做得再好，那些洋鬼子也不是傻子，人家问你来路，你总不能说是从广汉的沟里挖出来的，还是说从博物馆里偷出来的？”
“爷爷……”
“可持续性发展，鬼子就是傻，也不能这么骗，多弄几个元青花的大罐子吧，他们喜欢这个，弄几个钧瓷，定瓷，容易走量。”
老爷子捧起一旁的泡好了信阳毛尖的玻璃杯吸了一口。
“唉，爷爷，都听您的。”
“手艺上已经可以了，但是吧，在商言商，以后还是自己多摸索。”
老孙头转过脸，瞧见了李旭和孙守法。
“小李兄弟来了，守法啊，今年分出来了没有？”
“没呢。”
“出来了之后一定要学法学，昂，爷爷跟你说过好几次了。”
孙守法瞧着自家爷爷。
“爷爷，你以前不是都管李旭叫旭子，小旭吗，怎么今天他成您兄弟了。”
“这孩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唐玄奘过了九九八十一难，那就是佛爷，不是和尚咯。小李兄弟，请坐，请坐……”
李旭笑了笑。
这位孙爷爷果然跟自己预料的差不多，果然是消息灵通。
李旭拉开椅子坐下。
“爷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上门来，是我有事相求。”
“好说，不过我这就些玩意，真不知道怎么帮你。”
老孙头摇了摇头：“这要是大夏没建国的时候，咱们孙家也是有人有枪，现在，遵纪守法，诚信经营，都是回去的事喽。”
“我主要是想跟爷爷借个人。”
“守法？”
“是，我想跟守法一起开个公司，股份对半。”
“不知道是个啥公司，都有什么经营项目啊？”
老孙头给李旭倒了一杯茶，李旭赶紧站起身来逊谢。
“孙爷爷，不必如此，真不用……”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你进这个门，是后生，是晚辈，今天，是江湖上的人物，要敬一敬的。”
老孙头笑了笑。
“文化咨询，殡葬服务，广告业务，产品销售，保安……都沾一点吧。”
“这业务……挺杂的。”老孙头琢磨了一下：“守法，你是咋想的。”
“我已经想好了，跟着旭哥干，反正还年轻嘛。”
孙守法十分豪迈地说道。
“一世人，两兄弟，我跟旭哥说了，这个公司的法人我来当。”
老孙头先是有些惊讶，然后释然一笑。
“行吧，你先出去，我跟小李兄弟聊两句。”
孙守法被打发了出去，他虽然有些疑惑，爷爷到底要跟李旭聊些什么，但是孙家规矩到底还在，他也不多问，一直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才看见李旭从屋子里出来，跟他招呼了两句。
“我先回去，手续什么的，咱明开始办。”
李旭跟孙守法略一招呼，直接转身离去，刚刚孙大爷已经将孙家的底交了出来，双方也大概达成了一些一致。
孙守法懵懵懂懂，不一会二哥孙改造出来叫他，他这才跟着二哥一起去见爷爷，不过这次不是在刚才见面的小花园，而是在孙家大宅里的祠堂。
祠堂放在家里，乃是孙家一种独特的习惯，孙守法早就适应了自己家里种种奇怪的规矩。
不过祠堂他从来也没去过，孙家的祠堂只有老孙头等寥寥几人能进去，平日里大门紧锁，根本不让人进。
但是这一次，孙守法见到了祠堂的全貌。
这是一间宽绰的屋子，正对门的乃是一副皇帝画像，在皇帝圆润的脸庞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一排排牌位，像是无数张严肃的脸，正在审视下面的不肖子孙。
青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游走着金色的纹络，厚重的呢绒黑帘透着一股光影的味道。
老孙头的影子被香案上的灯火拉得很长，像是从过往走来的影子。
“跪下。”
老孙头侧身站在香案旁边，神情严肃。
“叩拜大明洪武皇帝。”
孙守法看着上面那一张圆脸，心里忽然闪起来一个念头。
也许，我们家也是皇族之后，是他的后人，不知道是崇祯之后，还是建文之后……
故事尚在酝酿，老孙头已经揭开了谜底。
“我孙家，本为孝陵卫之军士，世代守护太祖皇帝陵寝……”
孙家是孝陵卫的军户，过了两百多年的优游岁月，枝叶蔓延，衣食无忧。多谢洪武皇帝的庇佑，大家做了多年的米虫。
“甲申国难，天下变乱，南京应天拱手而降，祖宗不忘山河本来面目，立志反清复明！”
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反清复明谈何容易，为了完成这个伟大的梦想，孙家不得不走出了关键一步。
“……为积攒军资，为招讨大将军国姓刺探军情，祖宗游荡乡间，以发丘启墓为业……”
为了积攒最重要的启动资金，为了给国姓爷搜集情报，孙家的祖宗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成为盗墓贼。
“……二百余年苦心经营，家族枝繁叶茂……”
发死人财迅速暴富，让老孙家更上层楼，至于反清复明成没成么……
这也是可持续性反清复明，今天发财为了明天更好的反清复明。
“爷爷，这么说，后来在南边动手，掀翻了满廷的那位……”
“嗯，”老孙头脸色略微不好了一下：“恰好同姓。”
“哦，”孙守法又想起来一位豪杰：“那后来开了老妖婆坟的大英雄他……”
“也是恰好同姓。”
“那咱们家这么多年反清复明，就没啥成果吗？”
“各地宗亲加在一起上万人，这算不算成果？明，可以不复，但清，无论何时都要反。”
老孙头说着十分有哲理的话接着讲道。
“后来么，赶上几次风波，开棺掘墓这种事违背公序良俗，是违法犯罪，我们自然不能干了，而且全天下的墓就那么几个，代代这么挖下去，早晚有一天坐吃山空，到时候怎么办？”
“怎么办？”
孙守法不知道这跟自己有啥关系。
“要可持续发展，诚信经营，以一颗匠心去寻找反清复明的初心。”
老孙头的解释，后来打击力度越来越大，各地的宗亲基本上都转了正行，其实很多年前转正行的人就有了，只是不像后来这样干脆而已。
“祖宗三百年反清复明留下来的基业，成了咱们现在谋生的本事。”
老孙家这么多年来挖坟掘墓，也算是古玩领域的上游龙头，对于各类古物那是如数家珍。
所以在现在的大夏共和国，主要经营一些现代工艺品，也就是仿制古董的工作。
“我们诚信经营，做得都是现代工艺品，但是出了我这个门，有没有犯罪分子把咱家的现代工艺品当成真古董拿去贩卖，特别是卖给外国朋友，那我就不知道了，跟我们孙家也没关系。”
孙守法在那听了半天，最后问了一句。
“爷爷，这跟我有啥关系啊？”
“这些过往我已经跟李旭讲过了，我们孙家现在是做正行，以后要有人进美术家协会，要成为艺术大师的，是诚信经营，作奸犯科的事情，我们绝不会沾一点。所以你以后就不是孙家人了。”
“啊……”
“明天拿上户口本，去另开一户，以后你分家单过，另外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叫孙不法。”
老孙头十分豪爽地一挥手道。
“这段时间，我叫你二哥改造帮衬你们一下，等上了正轨，他再回来。”
老孙头说着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守法，啊，不法，爷爷对你本来期待挺高的，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