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倔强的新人
“漫画，是娱乐产业的一部分，什么是娱乐？”
“娱乐就是让人开心，让人激动，这就够了！又不是文学艺术。”
“年轻人不要老想着出风头。”
“什么尝试一种新的可能？没有可能！”
……
东京市千代田区，一桥出版集团——集英社。
小林悦子烦躁地走出会议室，身旁围着一堆编辑同事，都各自回到工位。
同事们有的兴致怏怏，有的暗自窃喜，有的悠哉惬意，各怀心事，各带立场。
滴滴——
小林悦子才在座位上坐定，前台便打来了电话。
“秦珍？”
“是，我是6组编辑，小林悦子。”
“我们有个改稿预约，1楼3号会客室？行我马上到。”
“什么？不是修改稿？”
“他说换了作品？怎么回事？”
“……《恶魔人》？”
“行，没事，我见了他就知道了。”
小林悦子挂断电话，满腹疑虑。
新作？恶魔人？听着又像是不符合杂志要求的作品。
对面的相田编辑一听有稀奇事，起身凑过来，颇感兴趣：“秦珍？这名字有点耳熟啊，组长扔给你的那个新人？”
小林悦子叹了口气。
“是啊，故事没天赋，作画也欠水准，但也是真的努力，试了7场新人赛，仅入围过一次，还来找，真够倔的。”
“这回再不行，我就劝他放弃了，对他来说还是好事。”
相田良一对秦珍印象颇深，说：“我记得他的作品还是挺独特的，你们组不是一直想要这种吗？”
“哎……他不行。”
“他的确有点想法，然而又太……艺术了，只能这么说。”
小林悦子对相田编辑摆摆手，下了楼。
一边走着，她一边回忆起秦珍。
秦珍长相不错，高高瘦瘦，总是一袭白衫，气质文静内敛，是话不多的内向型。
他的想法总是比较怪异，而且编剧天赋不高，想出的故事晦涩难懂，平淡无趣，多半是在自嗨。
作画基本功很差，一眼非科班出身，完全没有竞争力。
只是他对漫画梦十分执着，勤勤恳恳，改稿无数也从无怨言。
要说服这样的年轻人放弃梦想，小林悦子也有些不忍心。
希望他这次带来的作品能合格吧……
……
秦珍在会客室默默等待，看向窗外发呆。
窗户正对公司大楼下的花园广场，有小孩子正拿着漫书哈哈大笑。
“嘿！哈！”
“看我超级无敌小宇宙！”
看着孩子们学着书上摆出的战斗姿势，一股浓郁的怀旧感涌上心头。
谁的童年没有过这样的中二时刻呢？
中年人拿着报纸百无聊赖，对着讽刺漫画呵欠连连，偶尔歪嘴嗤笑几声。
零零散散的女生团体，被张贴的男团广告漫画吸走了注意，在路边兴奋尖叫起来。
秦珍穿越到这已有一周了。
现在是1994年，泡沫经济时代已然逝去。
但许多事，都与前世不太一样。
就比如漫画业。
这一世，日本漫画娱乐市场依旧发达，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居于世界龙头之位，爆款作品频出、行业竞争激烈、产业体系也较为完善。
但是许多他曾经万分熟悉的作品，居然都从未出现过。
会客室桌边，竖放着一本漫画杂志——《漫动少年》，这是集英社目前的王牌杂志，据说期均发行量超过200万本。
秦珍拿起来从头开始翻看。
刊登顺序为第一的漫画叫《钢铁拳神》，意味着目前它的人气是最高的，是杂志的台柱。
这部热血格斗漫画的画功相当纯熟，分镜流畅易懂，且画面血腥尺度并不低。
“……”
“依然全是打斗，还是回合制，虽说格斗场面画得很不错，但主线剧情太弱了，看完这篇也不知道看了什么。”看完后，秦珍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
台柱作品的质量还是有保证的，只是在秦珍眼里，还是太老派刻板了。
这部作品的风格与前世的一部古早漫画——《铁拳对钢拳》非常相似。
“《机甲光能骑士》，超级英雄变身系列，确实是经久不衰的子供向题材。”
“《青春百分百》，妹子还不错……”
“《乌龙公寓》，搞笑漫画，还行，就是段子有点太恶俗了。”
……
秦珍在心里品评着这些作品。
倒不是他傲慢，什么都瞧不上。
只是这与前世十几年前的作品比起来，丰富度、内涵度都差太多了……
没有手冢治虫、没有藤子F不二雄、没有鸟山明……
就拿打斗漫画来说，经典如《龙珠》、《幽游白书》之类的作品都没有出现，有的只是肌霸男人们的站桩式无脑厮杀。
剧情破碎稀烂，难有梦想、热血、感动等深刻共鸣，甚至无法体现一丝抗争思想和暴力美学。
这个时代的漫画标签，就是低俗、无脑、套路化严重……
很奇怪，就像是技能树的一条支线被封禁了一样。
不过他想了想，前世的美式漫画，不是也以超级英雄题材为主流吗？漫画市场明明很大，深度广度却远不及同期的日本。
或许是什么世界线变动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秦珍也无所谓了。
既然这里没有，那就由我来创造一切。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恶魔人》。
在前世，《恶魔人》是与《怪医黑杰克》、《凡尔赛玫瑰》并成为70年代影响力最大的漫画作品。
作品首创了黑暗英雄式的漫画主角，融合了对现实人性的深刻思考，还开创了全新的漫画叙事手法。
它对后世作品启发甚大，几乎可以说是一切“黑深残”动漫的鼻祖。
想着想着，秦珍听见了一阵节奏熟悉的“嗒-嗒-”声。
来者一开门，正是小林悦子。
“久等了！”小林悦子打了个招呼，坐在秦珍对座，稿件已经摆在她正前方的桌面上。
秦珍友好地递给她一杯咖啡：“请。”
“谢谢，有心了。”小林悦子笑着接过，“该是公司请的，以后不用这样。”
有点奇怪。
怎么感觉今天的秦珍自信了许多？没有以前那种社恐的焦灼紧张感了。
是因为觉得和我已经很熟了？
还是说，他对这次的作品充满自信？
小林悦子看着面前的漫画稿，不禁期待起来，之前想好的劝退说辞瞬间烟消云散。
她拿起稿子快速翻阅，熟练地扫过一遍整体。
“分镜稿？”
“呃？”秦珍有些惊慌，“之前几次也是用分镜稿在改，这次不行吗？”
所谓分镜稿（NAME），就是在画原稿（即完成稿）前，用来讲故事的草图。
画面简单粗糙，重点呈现的是画面镜头、剧情节奏与台词。
分镜稿的形式因人而异，有细致好分辨的，也有潦草到完全看不懂的，甚至还有只写了对话框和台词的，不过这得是和编辑默契十足的老作者才敢这么做。
小林严肃地说道：“你是新人，交新作的时候最好用原稿，而且页数足足有100页，太多了，你现在还谈不上连载的。”
“请先看看吧！”秦珍诚恳地请求道。
面对秦珍的坚持，小林悦子实在无奈。
她熟知秦珍的水平，刊登短篇都够呛，还想一上来就发连载稿。
追求梦想是好事，可也要认清现实啊！
怎么就那么倔呢！
她将稿件放回桌面，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也不动，气氛有些焦灼。
“……”
秦珍见小林编辑迟迟没有动静，心里也有些动摇。
编辑连看都不看了吗？
实在不行，只能找其他公司了。
然而他刚伸出手，想要拿回稿子时，却发现小林悦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封面。
这封面虽说也画得比较简单，但画面信息明确，做出了黑白光影的区分，构图也颇具意境。
画面中，黑暗岩壁之下，冰川暗河之间，一个人通体纯白，静静躺在河中，而一只恶魔状的怪物正跪在他身边，俯身掩面，似乎正在哭泣。
一股强烈的宿命感扑面而来。
小林悦子想起了儿时看过的《神曲》的插图。
“恶魔人……”她喃喃低语，不自禁念出了作品名，仿佛有魔力指引。
她无视秦珍伸出的手，重新拿回了稿子，开始一页页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