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存
“你叫什么名字。”林昭问道。
女孩用一串莱茵标准语回答了他。
“我是说，原本的姓名，比如你父亲的姓氏什么的。”
女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犹豫着不敢开口。
林昭没有接着问下去，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他每次他一问，女孩都是一副局促不安的表情。
“看来是个内向的孩子呢。”林昭心想。
门外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一名军官着装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房间。
“这是你的退役证书和相关证件，林昭中尉，凭借这些文件，相关部门会很好的安排你之后的生活。”
“感谢你。”林昭道谢道。
“没什么，这是我应当做的，中尉，相比你这样为日月奋战在一线最杰出的战士，我的日常工作算不上什么。”
林昭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将它们放进一个有些陈旧的文件夹里。于此同时，那名文职军官正对着那女孩做鬼脸，似乎希望以这种方式讨得小孩子的欢心。但女孩只是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向林昭的方向退去。如此情景，令林昭有些忍俊不禁。
“唉，看来这孩子相当信任你呢，中尉。”男人说道。
对于这番话，林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军队日常的话题。
“时候不早了，你该下班了，我也该走了。”林昭说道。
“嗯，那么祝好，中尉。”
“祝好。”林昭告别道。
作为退伍的禁军，林昭分到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公寓，足够一家人居住了。此外，还有每月发放的津贴，加上组织安排的工作，足够过上一不错的生活了。
林昭的私人物品不多，一张书桌便足以摆下了，搬进来第一天，总是有许多东西需要收拾。待林昭整理完毕，准备躺下休息一会时，却看见女孩在拨弄他的一张相框。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那是一对年轻美好的夫妇，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你吗？”女孩指着照片中的男人问道。
林昭点点头，微笑着表示肯定。
“其他……人呢。”
“分开了。”
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林昭拿过相片，仔细的端详起来。爱情的关系，总是在两人之间维持着稳定，而无法容纳第三者，而家庭却是个例外，它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照片中的男女抱着新生的婴儿，笑得那么开心，仿佛这一刻的欢愉能够持续到永远。然而这种以幻想支撑着的婚姻生活很快便出现了裂痕。林昭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在细腻的情感上显得无力。他似乎天然也不适合这种家庭的生活，这种凡世的幸福很快便随着婚姻的新鲜感烟消云散了。
“分开，对他们更好，对他们来说我只要提供抚养的费用就行了。”林昭淡然的说道。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离异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你们没有再见过面吗？”
“自离婚后，我对生活也没有什么欲望了，便想着加入军队，去找找生活的意义也好。这些东西，你恐怕还要长大些才能明白。”林昭的语气十分温柔，夹杂着淡淡的忧伤。
“后来我明白了，人来到这世上，唯一相伴的便是挥之不去的孤独。注定要孤独的走完这旅程。”
林昭的这段话是喃喃自语，他说着说着，似乎忘记了自己有一个听众。不过，他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胳膊上。他把脖子扭过来一看，却看见女孩就躺在他身边，这孩子虽然还未成年，却似乎有很强的共情能力。
“也是啊，这孩子的命比我苦太多了。”
那是两人孤独之人彼此之间所建立起的信任。这种信任的建立往往十分困难，可一但建立起来，却牢不可摧。
女孩模糊地描述着她的“故事”。女孩的父亲姓秦，是一位地位低微的四处辗转的工人，年纪轻轻便结了婚，过上了四处养家糊口的生活。尽管生活艰难，这对夫妇的感情似乎却异常坚定，矢志不渝。一次打听到一个遥远的地方的雇主愿意出高价雇佣工人，女孩的父亲没有犹豫，便举家踏上了一艘载客的轮船，而那正是悲剧的开端。仅凭只言片语，林昭也足以推断出这艘船非法偷渡的实质，一但被各国的巡逻队发现，这些“乘客”恐怕是非死即伤的结局。而不幸最终是发生了，但是经过辗转，女孩却又为教廷所发掘，过上了相对稳定的生活。不过在女孩眼中，这不过是一次几乎毫无起因的旅行，以及一种被要求服从各种安排的命运。
“你姓秦，你想得起你的名字吗。”
女孩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
“我听到你的莱茵语名字中有一个词，意思应该是灵魂，那么不如叫你‘秦妍灵’吧，也就是美好的灵魂的意思。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女孩沉默着微笑了，这微笑就代表了赞同。
对于两人来说，一段新的生活开始了，作为未成年人，秦妍灵自然要接受教育，融入新的环境总是困难的，不过好在林昭的新工作倒是有些清闲，这使得他能够花更多的时间与这个闯入他生活的孩子交流。生平第一次，林昭感受到了作为父亲的感觉。是不是有朋友来拜访林昭，他们都表达了对这种生活的羡慕之情
这样宁静的生活持续了几年的时间，林昭的心绪还从未这样平静过，而秦妍灵也逐渐成长起来，不仅情感变得更为丰富和细腻，而且依稀可见未来出落成美人的潜质。这种变化，尽管两人朝夕相处，却总是令林昭感到惊讶和意外。可似乎天总不遂人愿，终于得到的理想生活似乎没有帮助林昭的健康，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医生说这起因于一次行动中的旧伤复发，因为长期忽视身体的检查和治疗而愈发严重起来。
“我居然这样衰弱了啊。”林昭躺在病床上，有些出神的看着天花板，曾经作为日月最强大战力禁军的他，现在光是从床上坐起来便有些费力。“真是乐极生悲。”
秦妍灵自从林昭病后，便每日的陪在病房里。尽管言语上没有明显的表示，但林昭深知秦妍灵的悲伤之深重。
或许也是知道了病人命不久矣，这几日有不少亲朋好友前来拜访林昭，有的是出于真心，有的则是觊觎林昭的遗产。对于这些人的来历和态度，即便是病中的林昭也了如指掌。他早就拟好了遗嘱。
一天醒来，林昭突然感到身体变得灵活有力了许多。
“莫非是我痊愈了？”一个兴奋的想法率先冒了出来。但这种兴奋很快便不自觉的的让位于一种更深的绝望。林昭读过一些文学作品，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一种被称为“回光返照”的现象。将死之人最后短暂的健康与挣扎。
意识到这一情况，林昭很快便打电话给他最重要的几个人，他们也很快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最先到的是林昭的几位童年时代的朋友们，他们各不相同，有说有笑，然后是军队的战友，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很符合军人的气质。
一名年轻的军官匆匆忙忙的赶紧病房，秦妍灵认识他，那是卢清少尉，算是林昭在军队中的一个后辈，性格与林昭有几分相似，因此为林昭所信任。
“抱歉啊，让你看到我这副虚弱的样子。”林昭挣扎着坐起来躺着调侃道。
“大哥，你就躺着说吧。”卢清有些激动的说道。“这些年在军队中也不少受您照顾，如果大哥有什么要托付的，就直接说吧！”
“好的，小卢啊，你要帮我照顾好她。”林昭指了指身旁的秦妍灵。“她也快要长大了，是时候让她走向她的命运了。”
“什么命运？”这个问题在秦妍灵脑海中闪过，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提出来。
“要给她安排好未来……”林昭继续嘱咐道。
“一定，一定。”卢清带着哭腔说道。
“好了，你去外边等一会吧。”林昭对卢清说。
年轻军官听到后，立刻离开了。随后，林昭开始对秦妍灵说话：“我死之后，那间公寓是公共财产，就被政府收回去了，之后你就和跟着卢清生活，我给他留了遗产，他的钱就是你的钱……”林昭滔滔不绝地讲着，生怕错漏了什么，尽管生命的气息将要耗尽，他仍旧努力了发声。
“少讲些吧，爸，这样说话，太……累了。”秦妍灵说道。
“是担心我说得太多，耗空了生命的灵气吧，哈哈哈咳咳，放心吧，我的女儿我死时有人关心，也就满足了，再说，我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去的，到时候你仍将孤独的面对你的生活，记住，一定要坚强的……活着。”林昭说道，随后他的眼神看向了她背后。秦妍灵往身后望去，看见一个妇人牵着一个男孩，年纪似乎和她相仿。
“你在外面等一会吧，妍灵。”林昭对秦妍灵说，可那眼神的意思分别是：“永别了。”
秦妍灵突然感到很想哭，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情感了，不过她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微笑，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房间。如果再多一秒，她的眼泪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哭吧，哭吧～”。泪水顺着少女的脸颊流了下来。哭泣的脸很丑陋，就像破开的水管，远不是晶莹的一滴。
待人们再回到病房里，一个灵魂已然离去了，终于与世界暂时告别了，但或许又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迎来新生。
秦妍灵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这样才能够成为动能机甲的第一批驾驶员，明白吗？”卢清说道，那脸上年轻稚嫩的特征已然不见了踪影，取得代之的担起责任的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