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之时
关于万事万物的起源,每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传说。但是在过去一些年内,天体物理学家给了我们一些新的科学解释。现在大多数专家认为,时间和空间开始于130亿年前,虽然关于时空是如何开始的这一问题,他们之间还存在争议。在众多理论中,居于主导地位的是宇宙膨胀理论,该理论认为,宇宙最初从一个极其致密、微小的点开始膨胀,膨胀速度超过光速。而与宇宙膨胀理论相抗衡的周期循环理论则认为,这个宇宙的出现始于上个宇宙的坍塌。两个理论一致认为,我们的宇宙还在继续膨胀。但是,宇宙膨胀论者认为,膨胀仍会继续,恒星会湮灭,最终永恒的黑暗和寒冷会降临。而周期循环论者则认为,宇宙会自行收缩,然后再度爆炸,开始另一个新的宇宙。
除非接受过经年累月的高等数学训练,否则很难弄明白这些理论的意义,但幸运的是,我们的问题并不需要我们追溯至那么早。当方向和自然的法则都不存在的时候,无所谓东方或者西方。在45亿年前,也就是太阳和地球形成之前,东方和西方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概念。或许在地壳形成后,或者至少在(几百万年前)大陆漂移到了它们现在的位置之后,我们才能谈论东方和西方。但是事实上,以上这些讨论都偏离了主题。对本书的问题来说,只有在加入另一个要素——人类之后,东方和西方才有意义。
研究早期人类的古人类学家比历史学家更喜欢争论。他们研究的领域十分年轻,并且瞬息万变,新的发现不断地推翻已经确立的事实。如果两个古人类学家同处一室,他们可能带着三个人类进化理论走出房间,而就在关门的刹那,一切又都过时了。
人类与前人类的界限是模糊不清的。有些古人类学家认为,一旦猿能够直立行走,就意味着人类诞生。从髋骨和趾骨的化石来看,某些东非猿类从六七百万年前便已开始直立行走。但是,大多数专家觉得这一标准太低了。事实上,生物学上准确的人类界定标准是,脑容量从400~500立方厘米增至大约630立方厘米(我们的脑容量通常是其两倍),并且能制造粗糙石器(这是直立行走猿人的第一证据)。大约距今250万年前,这两个过程发生在两足东非猿类身上。在坦桑尼亚的奥杜瓦伊峡谷从事发掘工作的著名古人类学家路易斯和玛丽·利基夫妇(图1.1),将这些脑容量相对较大并且使用工具的生物称为“能人”。
当能人行走于大地之上的时候,东方与西方的区分还没有多大的意义。首先,这是因为这些生物只生活在东非的森林里,还没有演化出区域性的变种。其次,因为“行走在大地上”这一表述过于笼统。能人同我们一样有脚趾和脚踝,当然也能行走,但它们有长臂,这意味着很多时候它们也会待在树上。这些只是想象中的猿人,仅此而已。能人制作的石器留在动物骨骼上的印记表明,它们既食用肉类,也食用植物,但是看起来它们仍然处于食物链的低端。有些古人类学家坚持狩猎者理论,认为能人既聪明又勇敢,仅凭棍棒与石头便能杀死猎物。但另一些人则(或许更可信)认为能人是食腐者,追随诸如狮子等真正的杀手,以它们丢弃的残余食物为食。显微镜下的观察表明,能人所使用的工具在动物骨骼上留下的印记至少在鬣狗牙齿之前。
25 000代以来,能人奔跑穿梭于世界一隅的林间,它们削制石器,互相梳理毛发,求偶交配。然后,在大约180万年前,它们消失了。目前所知道的是,它们消失得很突然,但是很难精确地确定其消失的时间,而这正是研究人类进化史的一大难题。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依赖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化石或工具所在的岩石层中含有不稳定的放射性同位素,这种同位素的衰减速度是已知的,因此,通过测量同位素之间的比例,就能确定具体的时间。然而,这样确定的时间的误差范围可以有上万年,所以当我们说能人突然消失,“突然”一词既可能指几代人的时间,也可能指几千代人的时间。
图1.1 在“东方”与“西方”有意义之前:本章提及的旧世界中的地点
19世纪四五十年代,达尔文在思考自然选择的时候认为,进化是通过微小变化的自然累积实现的。可到了20世纪70年代,生物学家斯蒂芬·杰·古尔德认为进化是这样进行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化都十分细微,然后某一事件引发了一系列大变化。进化论者现在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渐变论(这被批评者讥称为“匍匐式进化”)更符合进化的一般模式;另一派则赞同古尔德的“间断平衡论”[5](“跳跃式进化”)。但是,在能人绝迹的问题上,后者显然更有说服力。大约180万年前,东非的气候变得更干燥,开阔的热带大草原取代了能人先前居住的森林,正是在那时,新型猿人[6]取代了能人的位置。
我暂不为这些新型猿人冠名,现在仅仅指出,它们的脑容量要大于能人,通常为800立方厘米。它们不像能人那样拥有长长的、黑猩猩般的手臂,这很可能意味着它们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地上活动。它们的身材也更为高大。从肯尼亚的纳利奥克托米出土的一具150万年前的骨架被称为“图尔卡纳男孩”——约1.5米高的孩子,它如果活到成年,身高能达到约1.8米。它的骨骼不仅更为修长,而且不如能人的骨骼坚固,这意味着它和它的同代人主要依靠智慧和工具生活,而不是倚仗蛮力。
我们大多数人认为,聪明当然是好的。那么,既然能人有变聪明的潜力,为什么却在“突然”转变为更高大、脑容量也更大的生物之前,白白消磨了50万年之久?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使一个硕大的脑袋运转,代价是高昂的。我们的大脑重量一般占我们体重的2%,却要消耗我们20%的能量。大脑袋还会带来其他问题:需要一个硕大的颅骨才能装得下大脑——事实上,由于脑袋太大,现代女性分娩时胎儿的脑袋很难顺利通过产道。因此,事实上女性通过早产来解决这一问题。如果胎儿在子宫里待到几乎能够自给自足(如同其他哺乳动物那样),那么他们的脑袋就会大到让母亲无法分娩。
但是,充满风险的分娩、经年累月的滋养、消耗掉20%能量的大脑,这些我们都能接受——无论如何,这要比消耗同样多的能量去发育爪子、更多肌肉或者獠牙要好。比起这些因素,智力对人更有益。但不太明了的是,为何几百万年前会发生基因突变,赋予猿人更大的大脑,使它们获得了足以弥补多消耗的能量的优势。如果变得更聪明是得不偿失的,聪明的猿类将无法赛过它们蠢笨的亲戚,它们的聪明基因也将很快从种群中消失。
或许我们应该将原因归结为天气。当久旱不雨,猿人们栖身的树木开始枯死,更聪明合群的变异体会比它们那些更像猿类的亲戚占优势。这些聪明的猿类没有在草原上绝迹,而是设法生存了下来。然后,就在一眨眼之间(从进化的时间量程上来看),一小撮变异体将它们的基因扩散到了整个种群,最终完全取代了脑袋愚笨、身形瘦小、喜爱居住在树林中的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