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漂流瓶（2）
“有，”埃尔菲蕾斯道，“如果她突然要你喝她喝过的东西，不要答应。”
渊辞眨巴着眼，觉得奇怪。
难道别人喝过的东西还可以拿来喝吗？
这种常识错误，他肯定不会犯。
“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他看着手里喝掉一半的酒，问她。
“没了。”埃尔菲蕾斯转动黑漆黑的眼珠，末了又接道：“注意言辞……”
“啊？”之前不是还说把人家当普通人对待吗，怎么现在又要注意言辞了？
“小心圈套……”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渊辞还在等她的后文，忽听一阵珍珠相撞的脆响，有人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来者穿着高跟鞋，鞋跟踩在地面发出声响，一步步逼近渊辞背后。
他捏紧酒杯，没有吭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眼前的灯光比上一刻晦暗了些，光线涣散，朦朦胧胧，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薇兹绕过他，在埃尔菲蕾斯身边坐下来。墨色的裙摆从渊辞眼前掠过，让他禁不住瞪大了眼。
金发碧眼，肤白若雪，一张脸没有过多的粉饰，只描了一抹淡淡的眼影，妆浅至极，却已经足够美丽。
这美丽恰到好处，像海面的浮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留一面在海面之下，让人心驰神往，又保持距离，若即若离，飘忽不定。
“你好。”薇兹顺过桌上的酒杯，凑到眼前轻嗅一阵，目光低垂，没去看渊辞。
“……你好。”渊辞的反应慢了半拍。
“这位是渊辞，”埃尔菲蕾斯介绍道，“我的朋友。”
“嗯，”薇兹呷了口酒，阖眼道，“你的朋友未免有点多。”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渊辞闻到一股不甚明显的腥味。他皱起眉，打量薇兹手里的酒。
暗红的液体浓郁粘稠，带着点渐变，在酒杯里艰难地打旋。
怎么看都像血。
渊辞低下头，隔着一张面具，掩盖自己的不适。
“抬起头来，”薇兹忽然道，“让我看看你。”
渊辞在心里叹气，顺从地抬起头，与薇兹对视。
“把面具摘下来。”
渊辞摇头。
唯独这件事，他不能答应。
“有什么关系？”薇兹摇着酒杯，“你是长得很丑么，非得这样遮遮掩掩？”
她挑起眉冷笑一声，像在挑衅。
这话渊辞不爱听，既然对方坚持，他也干脆道：“我可是拒绝过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概不负责。”
他伸手，触摸到面具上起伏的花纹，一点点将面具取下。
薇兹眯起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有埃尔菲蕾斯没有表情，一双眼一动不动，像人偶。
面具背后的脸白皙，五官精致，眉眼修长，平添妩媚。
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横贯前额和双眼的纹路。冰蓝的条纹细腻，勾画蝴蝶与海浪的轮廓，在迷蒙的光线下泛起流光，一尾蝶翼延伸到眼下，阖眼睁眼间波光粼粼，强势吸引观者的眼球。
双眼是璀璨的金色，嵌在冰蓝色的花纹中间，如同海上冉冉升起的明日，绽放着柔和的曙光。
惊为天人。
“这不是很好看吗？”薇兹笑起来，仰头喝空手里的酒杯。
渊辞定定地看着她，面色凝重。
“有问题吗？”薇兹指了指自己。
渊辞没答话，依旧看她。
埃尔菲蕾斯则坐在一边，盯着渊辞看。
这样你看她，她看他，沉默了一阵，渊辞才松下凝重的神色，道：“没什么。”
“真的吗？”
薇兹又挑眉，朝他意味深长地笑。
“你是海妖，”薇兹道，“对吧？”
渊辞颔首，表示肯定。
他属于海妖一族，居于深海，长着半人半鱼的模样，与人鱼类似。但海妖与人鱼不同，人鱼的耳朵形状像鳃，海妖的耳朵尖而长，与陆地上的精灵类似。另外，海妖的外貌自带魅惑的效果，凡实力不及海妖者，都会为其所惑，丧失理智，而人鱼并不具备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海妖最典型的特征，是他们脸上的花纹。
渊辞是海妖，而且是海妖一族的王子。
海妖的魅惑效果与实力挂钩，按理说，他这种王族实力的海妖，魅惑能力是非王者不能抵挡的，怎么她一个小姑娘看了他的脸却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禁好奇：“敢问姑娘芳名？”
“叫我薇兹，”她说，碧色眼眸里有光泽流转，被朦胧的灯光盖了过去。
“所以，就是你找埃尔菲蕾斯借过东西？”薇兹不待渊辞说话，兀自把话题拉回正事上。
“……是。”渊辞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借了什么？”
“……”渊辞面上平静，心里却乱作一团。
“一个瓶子。”
他说。
“哦？”薇兹歪过头，“什么瓶子还需要找别人借，你自己没有吗？”
埃尔菲蕾斯从谈话开始一直呆坐到现在，没有动弹。
“真的，就是一个瓶子，”渊辞微蹙眉，急道，“一个有传送作用的瓶子……”
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微弱地颤动一瞬，埃尔菲蕾斯挪动脖子，看向渊辞。
“……可以把信件传到任何想传达的地方……”渊辞一句话讲得磕磕绊绊，捏在手里的杯子隐隐倾斜。
埃尔菲蕾斯缓慢阖上眼帘，又缓慢睁眼。
“……还可以，把想传达的东西送到……”
渊辞顿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幽冥界。”
话音落下，埃尔菲蕾斯张口，用低沉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想起来了。”
七十年前，一个海妖找她借过一件法器，法器是一个金色的瓶子，表面镶嵌黑色的宝石，而这类宝石只有在幽冥界才能找到。
幽冥界，与生者生存的世界相对，是死者存在的世界。
死灵是幽冥界的居民，而埃尔菲蕾斯是这群死灵的王，是幽冥界的主宰。
“忘语瓶。”
薇兹看了埃尔菲蕾斯一眼，道出她遗忘了的答案。
渊辞放大了瞳孔，目光转向薇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借东西给他的是埃尔菲蕾斯，怎么到头来说出那件法器的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玫瑰灯盏投下的光又黯了一层，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察觉不到。
渊辞没法从薇兹的外表找到更多透露身份的线索。
目前已知的线索，是她喝的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