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云黎的日记(1)
花云黎说她看见了特别的“东西”。
凌晨四五点的天空还没睡醒,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施舍几点微薄的光线,给天上地下的世界投一点少得可怜的光亮。
大地睡得沉,街道宁静,偶尔有车辆掠过马路。风把枝头几片奄奄一息的枯叶吹落,乌鸦扯着嗓子怪叫两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天空盖着云朵织就的帷幕,月亮退场,太阳却还未上班。
乌鸦又叫起来,扑棱翅膀落在一把漆黑的花边雨伞上。伞尖突出成锥形,恰好作为乌鸦的落脚点。它停下来修翅膀上的羽毛,把一根凌乱的褪色的毛挑出来,扔在一边。
羽毛摇摇晃晃地飘落,被一只戴手套的手掌接住。
“埃尔菲蕾斯小姐,我们还去那个地方吗?”
说话的女人身形窈窕,穿着一身黑色长裙,黑色长靴、黑色手套和黑色帽子将她全身包裹在暗沉的色调中,她吹起手中的羽毛,看它慢悠悠从掌心飘落。
“当然。”
许是因为天色晦暗,回话的声音也沉闷,压抑空灵,缥缈不似人间的存在。
这位被称作“埃尔菲蕾斯”的女人比身边的黑衣女稍矮了一些,撑着一把黑色的花边雨伞,雨伞投下的阴影罩住了她的面庞,表情和样貌看不真切。
两人拐过一个街角,埃尔菲蕾斯在一个路牌前停下来,稍稍一拂手,一圈朦胧的光晕从路牌表面溢散出来,呼吸之间又消失无踪。
黑衣女歪了歪头,交叉着双臂打量着她,觉得奇怪。
路牌是普通路牌,就是一柱铁杆子上面挂的指路标识,向左标一个“凯维德”,向右标一个“暮末”,都是两处小镇的名字。路牌上的字体也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要在这里停下来,还做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不过既然是她先约人家出来的,她自然不好对人家的行为有什么意见。毕竟就是一个动作,怪是怪了点,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也管不到别人头上去。
埃尔菲蕾斯忽然回过头来,将雨伞抬起一个角度,让晦暗的光线照见半只乌黑的眼睛。
“怎么了?”
黑衣女人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埃尔菲蕾斯默不作声,只竖起一根手指,手指抵在唇畔,似乎是在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黑衣女怔愣一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埃尔菲蕾斯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伞沿压低,将整个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没话说,只得快步追上去。
前方不远处,在几棵老树簇拥的位置,伫立着一间特别的酒吧。店面暗沉的装潢让它完美融入老树葱郁的阴影中,酒吧有两层楼高,从外面大致看得出内里宽敞的空间。
埃尔菲蕾斯在一棵高大的老树下停了一下,她拍了拍老树粗糙的树干,恰好一阵风路过,吹得一树墨绿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树在跟你问好吗?”黑衣女人道。
“是啊。”
黑色的花边伞旋了一圈,一个声音从伞下飘出。凌晨的风微寒,吹在黑衣女脸上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压抑。
“进去吧。”
埃尔菲蕾斯先一步走进酒吧,黑色的伞堪堪将两扇厚重的玻璃门撑开,而伞面挺立,没有半点被玻璃门压塌的迹象。
黑衣女人瞪大了眼,在心里感慨一句这伞的质量真实在。
树叶窸窣作响,乌鸦在枝头发出鸭子一样的叫声,风吹过裙摆,她忽觉脚下轻盈,仿佛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脚游了过去。又一阵风吹起,将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平地摔倒。她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跟在埃尔菲蕾斯后面推开酒吧的门。
红的紫的灯光交叠摇晃,酒杯酒瓶磕磕碰碰的声音被音量感人的DJ音乐盖了过去,人声嘈杂混沌,各种身影交织在一起,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还有角落珠帘遮盖的角落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身影……
黑衣女人捂住胸口,有点喘不上气。
埃尔菲蕾斯不知何时已经收起那把黑色的伞,她没事人一样钻进密集的人群里,用蓬松的裙摆撑开迈步的空间,轻易地到达前台的位置,双手搭在柜台上,招呼服务员说着话。
黑衣女人眯起眼,头脑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有些眩晕。她无暇去观察埃尔菲蕾斯,也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让那位戴着恶魔犄角身材丰满的女服务员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离这些炫目的无意义的灯光远一点。
服务员给了埃尔菲蕾斯一个烫着金边的令牌一样的东西,伸手指向埃尔菲蕾斯身后一个方向,咧着艳红的唇笑得格外妩媚。
埃尔菲蕾斯接过“令牌”,领着着黑衣女人往服务员指定的方向走。
人群熙攘,乌压压的让黑衣女人辨不清方向。此前独自一人的生活中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如果有下次,她绝不会再来这里。
这里不同于人们认知中的酒吧,此处欢迎各种不同圈子的客人,给那些无法融入“人类”群体的人提供聚集与交汇的空间,喝酒交际娱乐等各种行为在此地都不受约束,可谓无所顾忌,百无禁忌。此处供应的酒水也跟这些人群一样特别,常见葡萄酒、啤酒、鸡尾酒在这里无法寻到,菜单上罗列的数十种酒类均无法在其他酒吧找到,据说是特制秘方,天上地下仅此一家。
此间名为“幽罗梦境”。
然而基于此前的一面之缘来看,黑衣女人觉得这里比起“bar“,更像“nightclub”。
她们从舞池穿过,在变换不定的人影之中穿梭。
黑衣女人不小心撞上一个壮汉的后腰,她抬起头的同时咽了咽唾沫,心道不妙。
眼前的壮汉刺着墨色的纹身,浑身肌肉壮实,光体型就大了黑衣女人三倍不止。他回过头觑了她一眼,咧开嘴角要说话,一只手却横伸过来,挡在壮汉和黑衣女人中间。
“不好意思。”
空灵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空间中竟分外清晰,好似与空间隔绝开来,成了某种独立的存在。
壮汉转向埃尔菲蕾斯,一头苍白的卷发像狼毛一样披在头上,被头顶的灯光打上闪烁的五颜六色。黑衣女人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壮汉的眼睛反着光,是金色的。
哟,这美瞳意外的不错。
壮汉看见埃尔菲蕾斯手里烫金的令牌,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侧身挪了个位置给她们经过,回过头又继续他的舞蹈。
黑衣女人心有余悸,一路被埃尔菲蕾斯牵着走,不敢回头,也不敢直视前方。她低着头,注意力全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