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裤子要脱吗?”
深更半夜,徐百忧无缘无故借用诊所,胡云旗捧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好奇心,亲自去西府街送钥匙。
他到的时候,徐百忧已经到了,独自一人等在玻璃门前。
她的车停在马路这边,胡云旗往里一瞥,副驾坐了个男人。面容模糊,但他能感觉到他也正盯着自己看。
野男人?胡云旗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下巴努向车的方向,他八卦地问:“谁呀?”
徐百忧不知道那个话很多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他的身份,肯定不是朋友,陌生人也算不上。
她只能摇头。
这反应落进胡云旗眼里相当耐人寻味。
野男人!胡云旗在心里打了个重重的感叹号。
“可以啊你,不开窍则已,一开窍玩这么重口味。”胡云旗坏笑,推开玻璃门,弯腰比了个欢迎光临的手势,“玩完‘护士小姐姐不要不要啊’,记得打扫战场哟。”
根据胡云旗的主观臆断,在男欢女爱上,徐百忧肯定走的是A爆女王路线。
徐百忧不明白他胡说八道什么。
“成年人嘛,勇于正视内心最真实的自己是好事。”胡云旗任重道远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走吧。”徐百忧撤肩,讲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胡云旗嬉笑,“好好好,不耽误你良夜春宵。”
走出一段,胡云旗又回头找车里的野男人,他已经下车了,正走向门口的徐百忧。
咦,看背影怎么像只软脚虾,该不会这是第二战场吧。
激烈了,激烈了……
——胡云旗如是想。
*
贺关牙齿倍棒,第一次进口腔诊所,像逛庙会似的左顾右盼。
也就三五眼的功夫,徐百忧已经走远了。
他追上徐百忧,亦步亦趋跟在她后边发问:“牙医不算医生?”
徐百忧没有回答,在想如何利用诊所有限的器械和工具,做一场外科缝合手术。
“刚才那人是谁?”贺关只负责当好奇宝宝,“男朋友?”
徐百忧拐进治疗室,“不是。”
贺关停下脚步,不由一乐。
他也觉得不是,长得比他差远了。
找齐所需要的用具,徐百忧再回治疗室,贺关已经自动躺上了牙医床。
个子高,大半截小腿悬在半空。
人挺精神,躺的跟大爷似的,双手闲适枕在脑后,眼睛转着圈四处打量。
徐百忧戴上口罩去洗手,背对着贺关,很自然地道:“把衣服脱了。”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贺关嫌麻烦,只解开两粒纽扣,兜头脱掉血呼啦撒的衬衫。自己还嫌弃自己,捏着鼻子拿远扔地上。
尽管右腹已血肉模糊,腹肌线条依然分明。
宽肩,蜂腰,偏瘦的体型,但肌理紧实。
贺关天生白皮晒不黑,长得也不赖,深眼窝高鼻梁。
蓄着略长的过耳发,发质柔顺蓬松。
爱摆臭脸,快三十的人没什么叔味,倒透着桀骜不驯的少年感。
风一吹,一回头,发丝翻飞微乱,眼眸半遮不遮,恍然之间,还有那么点朦胧的文艺气息。
乍一看,跟少女心目中遥不可及的白月光似的。
也仅限于乍一看。
假白月光裸着上半身,刚躺回牙医床又坐起来,手搭皮带扣,冲着徐百忧的后背问:“裤子要脱吗?”
徐百忧回头,无波无澜地瞅他一眼,“裤链解开。”
“内裤呢?”贺关故意问。
“随便你。”徐百忧声音淡。
贺关望着她的后背解皮带,傲娇地撇了下唇。
不脱,省得你失控。
徐百忧洗完手戴上乳胶手套,坐进医生座椅,“不怕痛?”
“当然。”贺关拽拽哼笑。
她拉低LED灯,开始做准备工作,埋着头道:“那我不打麻药了。”
贺关:“……”
过了一会儿,他支着胳膊侧抬起头,问:“不打麻药有多疼?”
徐百忧忙自己的,“没生孩子疼。”
“老子又没生过孩子!”
贺关气的,一脑袋砸回头枕,鼓着眼睛瞪天花板。
手垂到身侧摸到皮带,狠劲捏了捏,真想拔出来抽她。
不过仅限于想想,没过多久感觉侧腰传来刺痛感,贺关的心情一瞬间又拨开云雾。
他扭过脸,直直盯着徐百忧柔软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心里也无端变得软软乎乎。
又忍不住找她扯淡。
“要缝多久?”贺关没注意,自己的声音都跟着放软了。
徐百忧略作估算,“一个小时。”
贺关望向对面墙上的挂钟,一个小时好像也没多久,“你慢慢缝,我不赶时间。记得帮我缝漂亮点,我以后还要见人。”
口罩下面,唇角微弯,“嗯。”
有点难聊,贺关忽然想起还没做自我介绍,“不打不相识。我叫贺关,贺关的贺,贺关的关。”
徐百忧:“嗯。”
嗯个屁啊,贺关斜过眼睛眯了眯,“你呢?”
徐百忧:“安静,安静的安,安静的静。”
贺关:“……”
败不馁,聊个天能有多难。
见她手法娴熟,贺关挺放心,好奇地又问:“这是你第几次帮人缝针?”
“第二次。”徐百忧平平道。
“……”贺关告诉自己不许怂,想想不能忍,咬着牙道,“合着你把我的腹肌当试验田了呗。”
“不是腹肌,是腹外斜肌。”徐百忧认真纠正。
贺关:“……”
扯淡像扯到蛋。
某人噎得无话可讲,决定闭嘴。
明亮洁净的治疗室里安静下来,只偶尔响起器械间细碎的摩擦声。
少时,徐百忧抬眸,主动开口:“记得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吗?”
贺关闭着眼答:“不记得。”
“我建议最好去打破伤风。”徐百忧说。
“知道了。”
痛感消失困意来袭,闭着眼睛仍觉得头顶的灯光刺晃晃的,贺关抬起手臂盖在眼皮上。
将睡欲睡间,他呓语一般问:“我能睡会儿吗?”
“睡吧。”
*
贺关这一觉睡得黑甜,但没有睡多久。
醒来时,人有点懵,面对陌生环境,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
心慌了一慌,扭头看见徐百忧,立刻踏实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全感,是什么回事。
徐百忧熟练地打着外科结,没察觉他已经醒了。
贺关也没打扰,眸光丝丝缕缕,带着疑惑,挪不开地凝视起她。
卫衣圆领微敞着,若隐若现露出笔直精致的锁骨,与纤细脖颈之间形成小窝,仿佛汪着一碧清凌的泉眼。
动作间,泉眼深深浅浅,泉水似要流出来一般。
甜的。
贺关心想,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我想喝水。”他哑着嗓子张口。
徐百忧正忙,没抬头,没说话。
她指指托盘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次性纸杯,又指指他左侧方的漱口池。
贺关臂长,腰腹保持不动,一伸手就够到了纸杯。
一杯喝光不解渴,正准备接第二杯,只听徐百忧道:“少喝点。”
失血后不易大量饮水。
切,喝水也要管。
不满归不满,他没说什么,乖乖把纸杯放了回去,乖乖躺好继续看她。
丸子头服服帖帖,只一缕漏网的发丝卷曲垂落。贺关顺着发丝望下去,这才注意到侧颈处一小点青红的淤血,表面破了皮。
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贺关的杰作。
皮肤也太嫩了吧。
推卸责任似的埋怨在心底回响,贺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他的杰作。
还没碰到,裤兜里的手机玩命唱起来。
一首最近爆红的东北嘻哈,《野狼DISCO》。
/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归家/
大碴子味的粤语这个时候开唱,显得特别喜剧。
破天荒地,贺关竟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耳根子赧赧地红了。
慌慌张张摸出手机,也不管谁打来的,他发泄似的猛戳屏幕,关机伺候。
乱过这一茬,贺关再看回徐百忧,她似乎根本没就没听见手机响。
缝合已接近尾声,她却越发全神贯注。
身体前倾,双肩有些僵硬。
眼睛紧紧定在指间动作,眉头紧锁,额头和耳鬓已渗出细密汗珠。
像遇到了什么巨大阻碍,在尽全力克服。
“喂,”贺关受到感染,也跟着面皮紧绷,“你还好吧?”
徐百忧就如同彻底屏蔽听觉功能一样,无动于衷。
贺关不说话了。
要不是亲眼目睹手术过程,贺关都怀疑,她不是在缝针,而是在摘肾。
很快缝合结束,为伤口敷上纱布,手术全部完成。
徐百忧腾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取掉乳胶手套扔进垃圾桶。不看贺关也不和他说话,她连口罩也没摘,亟亟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治疗室。
“喂!喂!喂……”
没喊住她,贺关莫名其妙。
想追出去看看,脚一沾地又作罢。
不生不熟,不清不楚,他就算追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穿好裤子从牙医床上下来,麻药未褪腰部没知觉,贺关扶着墙拖着右腿,一步步蹭出治疗室。来到接待厅,歪头朝门口望,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他踅摸一圈找了把椅子,拖至门旁边贴墙,护院门神似的坐了下去。
两条大长腿岔开直直抻平,垮掉肩膀,后脑勺抵向墙壁。
姿态很放松,但一颗心已经悠悠荡荡飞了出去。
想抽烟,裤袋里摸出来的还是烟丝,莫名烦躁,贺关胡乱耙了把头发,改摸手机。
开机,调出未接来电,最近一个显示是“茹玉姐”。
他想了想,回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