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花我想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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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哪儿敢追,小师妹可是个狠人。”

接下来的两天,徐百忧连轴转,天天加班到十一二点。

博物馆收到一头因突发心脏病死亡的亚洲象。由于死亡时间过长,运输过程保存不当,尸体腐烂发臭,表皮出现不同程度的脱落,须紧急处理。

徐百忧跟着师傅师兄一扎头扎进标本工场,从早忙到晚不见天日。

期间小姨力荐的优质男发来微信,她也没时间看。

近年来,政府加强对野生动物的保护,自然博物馆的标本业务已从制作转向养护。

难得有机会参与制作大型兽类标本,人人都很兴奋。

周三干脆加了个通宵,忙至清晨六点暂时告一段落。员工食堂还没开,几个人聚在门口聊天。

李政一屁股坐进台阶,抖出烟盒里最后两根烟,一根叼嘴里,一根散给旁边人。

熊定方没接,弓着腰翘着小指往台阶上铺纸巾。

“娘们儿。”李政嫌弃的不行,揉成团的烟盒没地儿扔捏在手里,着急点火,烟也不散了揣回兜。

熊定方忙活完坐定,发现没烟,朝李政咧嘴笑笑。

尽管不耐烦,李政还是把烟给他,帮他点上,自己舒舒坦坦吐出一口烟气。

“二师兄,你知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请假?”熊定方问。

“我哪儿知道,好像家里有什么急事。”李政半眯着眼睛享受吞云吐雾,不满抱怨,“人手不够还一连请假几天,谁知道是不是真有急事。”

“小师妹,你知道吗?”熊定方将信将疑,又问徐百忧。

徐百忧坐离他们不远,托着下颌眼神有点空。

像是累了,她缓缓摇头。

忽然想起几天前优质男的微信,点开看,笑脸加一句自我介绍:【徐百忧你好,我是高孟阳。】

她回了个同样的笑脸,没打字,电话响了。

是师傅。

听完电话,徐百忧和两位师兄道别,独自离开。

李政捅熊定方的胳膊,纳闷道:“你说小师妹长这么漂亮,咋不谈恋爱呢。”

小师妹是公认的大美女,宣传口几次邀请她做博物馆形象大使,都被她婉言拒绝。

美女肯定不缺追求者,熊定方想当然道:“眼界高,一般人看不上吧。”

望着徐百忧远去的背影,李政低低嘟囔句话。

熊定方没听清,看他像算计什么的模样,小心试探,“二师兄,你想追小师妹?”

李政咂嘴,“我哪儿敢追,小师妹可是个狠人。”

“狠?”熊定方没看出来,“小师妹只是话少点,不太爱笑,哪里狠?”

李政立目,仗着师兄身份,重重敲打白面书生一样的师弟,“狠在比你像个爷们儿!”

*

十五分钟的车程,徐百忧到家刚七点。

长期身处于动物尸体和化学药剂之中,不管下班多晚,人多累,徐百忧已经养成回家先洗澡的习惯。

就连洗手也必须使用强碱皂,才能有效清除异味。

时间长了,手部皮肤干燥,脱皮严重。

胡云旗送了她不少大牌护手霜,她总想不起来用,放到过期。

洗完澡,将着冰箱里现成的食材做顿早餐,徐百忧没吃多少,回房睡觉。

卧室也拉着厚重的遮光帘,徐百忧觉轻,一点光一点声就容易醒。

睡下没不多时,被电话吵醒,宠物蛇主人约中午交货。

接完电话睡意全消,徐百忧照例去工作间检查蝴蝶标本的干燥情况,然后坐进客厅拼拼图。

徐百忧从不将完成的拼图装裱上墙,总是每拼完一副,就打散装回盒子。再拆一盒新的,重新开始。循环往复,客厅墙角大大小小的拼图盒子已堆得齐人高。

看似乐此不疲,又好像在进行一种自我训练,类似苦行僧的清修。

时间一晃而过到中午,剩余的早餐用以果腹,徐百忧简单休整,出门交货。

九月的天气,变化无常。

午后一扫阴霾放晴,清空蓝的令人心悸。

车子驶出地库,善变的宠物蛇主人发来一条短信,再度爽约。

眼尾余光掠过副驾驶位的牛皮纸盒,徐百忧回了个“好”字,调转车头,直接开往三医院。

大师兄孙学的母亲突发脑溢血住院,女孩子心细,师傅派徐百忧去医院探病,有需要可以搭把手。

老人家病情严重,徐百忧在ICU病房外见到大师兄。不知撑了多少个通宵,口罩后的一双眼睛,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眼底淤青横亘。

也许太过劳累,他摘掉口罩,对徐百忧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徐百忧陪他坐进走廊的排椅,四周很安静,只隐约传来生命体征监控仪器的滴滴声。

单调,规律,证明人还活着。

“三天抢救了三次,连告三次病危。”良久,孙学缓缓开口,喉音滞重。

徐百忧不太会安慰人,走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孙学。

“谢谢。”孙学不记得上次喝水是什么时候,一口喝尽,嗓子的干涸稍微得以缓解,“我不敢走,怕错过我妈最后一面。”

“嫂子呢?”徐百忧轻声问。

“带孩子回娘家了。嫌我……”一地鸡毛的琐碎实在不适合向单身的小师妹倾诉,孙学自行掐断话音。

他扯动嘴角,没笑出来,捏扁了手中的纸杯。

徐百忧像在思索什么,沉默一阵后起身离开,没多久回到原位。

她对孙学说:“大师兄,我问过值班护士,你母亲的情况暂时稳定。回家吃点东西睡一觉,我帮你守着,你后半夜再来。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孙学知道小师妹以前学医,简单几句话,格外具有说服力。

身心已经濒临极限,他感激一笑,“好,麻烦你了。”

徐百忧颔首,“不客气。”

孙学走后,徐百忧换坐到偏角落一隅,玩起随身携带的数字华容道。

眼睫低垂,坐姿端正,背脊始终笔直。

恬淡,娴静,美得像一幅画。

徐百忧对ICU不陌生,两年多前,好姨婆在一个隆冬的深夜被送进ICU病房。

没有受太多折磨,走得算安详。

好姨婆终生未婚,膝下无儿无女。

弥留之际唯一陪伴她身边的是徐百忧,尽管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祖孙俩相依为命生活了二十年,贫穷而拮据,平淡却快乐。

好姨婆待徐百忧极好,常常唤她,“睡美人”。

数字华容道是好姨婆送给徐百忧第一件礼物。那一年她五岁,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对礼物爱不释手。徐百忧念旧,只是有些善忘,好姨婆过世,她才回忆起儿时的玩具。再重新拾起,就添了几分对故人的缅怀。

游戏不知玩过几回,被一条微信中断。

高孟阳问:【工作是不是很忙?】

兽类标本中大象最难做,至少半年。徐百忧如实回复,到年前都会比较忙。

离她不远处的墙边,一对护工模样的中年妇女正在聊天。

走廊里只有她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徐百忧下意识间,将目光移了过去。

个头稍高的妇女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面目为难。另一个略胖,似乎资历更深,神情老道,正对她面授机宜。

稍高的:“宋老头快不行了,就这一两天的事儿。现在两家都来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略胖的拇指捻食指,比了个数钞票的动作,“谁家出的多给谁。”

稍高的迟疑:“可我听说有家已经承包了太平间。”

“承包了怕什么。”略胖的无所谓地摇手,“你让他们在楼下候着,等宋老头一落气,直接把人拉走,不用经过太平间。”

“不,不太好吧……有点说不过去。”稍高的仍摇摆不定,流露出惶惑惧色,“我听说做那一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要么是流氓混混,要么是坐过牢的罪犯。万一他们找上我……”

“哎呀,不可能。”略胖的当即打断,“他们还指着你的消息赚钱,不会找你麻烦。这种占地盘抢生意的事,老姐我见多了。真出问题,他们自己会解决。”

“怎么解决?”

“打架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一两条烂命当为民除害。”

听到这里,徐百忧蹙了下眉头,收拢视线拨弄起双膝间的数字华容道。

她大致能推断出,两人口中的那一行,指的是殡葬服务。

好姨婆去世前夕,曾有殡葬业的工作人员找到徐百忧,主动向她提供咨询服务。也正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没有任何经验的徐百忧得以顺利完成好姨婆的身后事。

待人和善,服务周到,是徐百忧对工作人员的印象。

她不了解殡葬行业,水深水浅也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她觉得,只要勤勉工作自食其力,就不可以用出身定好坏,非黑即白。

好人,坏人?好命,烂命?

点着数字方格的指尖一定,徐百忧勾了勾唇角,笑的有些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