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姐威武
沈府这边,云容带着儿子回去,梅姨娘原本觉得不妥,有些埋怨沈云清自作主张,可当亲眼看到形容憔悴的女儿以及生病的小外孙时,便什么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母女俩自己抱头痛哭了一番。好在小少爷经过精心诊治,好好养了两日之后,倒是无大碍了。
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冬日难得的好时光,沈云清躺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太阳,阿茸匆匆进来,生气地说道:“小姐,梅姨娘要将云容小姐送回杨家去!”
“这有何好气的,云容回去杨家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可是……可是……小姐你说了,这儿是云容小姐的家啊!”
“心安之处即是家。”冷静下来之后,沈云容在沈家恐怕也待得不安心了,毕竟于一般女子来说,出嫁从夫,让她改变想法并不容易。
“小姐你不管管吗?”阿茸还是不死心地问:“那杨家大少爷都没来接云容小姐,我觉得她很可怜。”
“我能管得了云容的事,却管不了云容的心,该如何还是得她自己决定才是。”祖父的心愿是沈家一家人好好地活着,所以她也能尽力护着沈家,可是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儿。
不过,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谁让她是个护短的人呢?既然她选择了回到沈家,她就不会看着沈家人被人欺负!
城南的赌坊前,一个华服公子在赌桌前赌得天昏地暗,最后不得已将身上佩戴的玉也抵押了上去。
“姐,在那儿呢!”沈云泽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赌桌前赌红了眼的杨毅。
“别遮了,你还知道丢脸啊,小侯爷?”沈云清拉着沈云泽走了进去,回头和阿茸说了一声,身后阿茸立即会意往后头去了。
“姐姐……”沈云泽委屈地嘀咕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明明是我帮你找到这儿的!”
“你要不是整天在这种地方混日子,能对这儿这么了解么?敢做就要敢当,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沈云泽在身后撇撇嘴,姐姐从小就个性强横霸道,离家去塞北待了几年后更是变本加厉,变得既凶悍又残暴,还动不动就揍他骂他,连祖母都不敢管,因为祖母管一次,她就要揍他两顿,就算是睡着了,半夜也要冲进房里来暴揍一顿……揍着揍着,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唉,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沈云泽发呆的时候沈云清已经走到赌桌旁边去了,她身量本来就高,今天穿了沈云泽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翩翩如玉的公子。沈云泽则故意穿得花花绿绿,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还特意弄乱了头发,掩藏他俊秀的样貌。
沈云泽见沈云清过去也连忙跟上,真是的,到这种地方来也不低调一点儿,看你这一身文雅玩得开才怪!
沈云泽刚这么想着,就见沈云清长腿一跨,在桌前坐下,手中鼓鼓的钱袋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响,立即震慑住了周围看热闹的人。
沈云泽欲哭无泪,果然有钱就是大爷啊!
“姐……哥……”沈云泽凑到她身边说道:“我们买大还是买小啊?”
“买什么大小啊,我要买这位公子手里的玉。”沈云清看向杨毅,说道:“那块玉我要了!”
“给你便是!”杨毅正需要钱,反正这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玉扔过去,立马就把钱袋拿过来了。
沈云清拿起玉系在腰间,说道:“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东西带着福气,有了它,我何愁赢不了钱啊。来来来,赌一把!”
杨毅自然是不信,拿着钱继续赌去了,没多久,又输得一败涂地,回头发现沈云清这边正玩得热火朝天,挤进去一看,只见沈云清已经赢得盆满钵满了。
“哥,这玉真的这么厉害啊?”沈云泽也是没见过有谁手气这么好的,玩了十几把,愣是一把没输,顿时对那玉佩也好奇起来。
“当然了,我自小可是学过看相的,这玉我倒不觉得怎么样,只不过那位公子我一看就知道他家中有贵人相助,这玉佩估计是与那贵人有关,所以带着福泽,我当然要买过来了!”
“可是公子,我拿着这玉佩,为何没有你这么好的手气?”杨毅再也忍不住,冲上前问道。
“这还不简单,说明这贵人已经离你而去了呗!再说了,这玉识人,你不珍惜,自然就让别人捡了便宜呀!”
杨毅似懂非懂地走了,这玉是自己的妻子沈氏亲手赠予的,莫非贵人指的是她?可她不是好好地待在家里么?
杨毅离开后,沈云清和沈云泽也离开了赌坊。
“姐,你好厉害!赢了这么多钱!”沈云泽两眼冒着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沈云清。
“钱本来就是我的,我让阿茸去跟赌坊的老板谈好,找人假装输给我,没想到他们这么蠢,竟然每场都输给我,也就只有白痴才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看相呢?玉佩呢?贵人呢?”沈云泽只觉得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忽悠他的,这你也信?”沈云清随手将玉佩扔给阿茸,说道:“至于贵人嘛,现在应该回家了。”
“那玉佩上的络子打得认真精细,而那玉是沈云容出嫁前最为珍惜的,正面刻着“福”字,反面刻着“康”字。“家和万事兴,和为贵,云容本来就是杨毅的贵人啊!”
沈云泽认真地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不过,“姐姐,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阴险啊!杨毅输钱也是你做的手脚吧,你不仅坑他,你还拿他的钱坑他!”
“并没有!杨毅输钱是他自己太衰!”
“那你岂不是自己掏钱出来……”不对,姐姐不会做亏本生意,那钱是……沈云泽一摸钱袋,果然空空如也,连忙拔腿就追,“沈云清,你还我零花钱!”
回到沈家,杨毅果然亲自来接沈云容回家,一直客客气气的,又是道歉又是赔罪,只差没将她当菩萨供着了。态度变化之大,与之前判若两人,沈云清没去送她,沈云容在院子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进去,只是将一盒桂花糕给了阿茸。
“云容小姐还记得小姐你最喜欢吃桂花糕啊,听说是她亲手做的!云容小姐最会做这些糕点了,连点心铺子里的师父都比不上她呢。以前小姐你想吃她做的桂花糕又不好意思开口,睡觉还念叨着……”
“有么?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有那么好吃么?”
“那小姐你不吃就分给我们吃好了!”阿茸高兴地伸手去拿。沈云清漫不经心地飘来一句:“阿茸,自从回到沈家,你好像圆润了不少啊。”
“有……有吗?”阿茸捏捏脸又捏捏腰,欲哭无泪。
沈云清随手收起盒子,从里头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香甜软糯的糕点立即在口中化开,“嗯,味道还不错……”
沈云容回到杨家倒是没有被人为难,反而因为杨景的原因,杨夫人对大房的压制也少了几分,而且因为杨毅突然对沈云容殷勤起来,兰姨娘那边也不敢兴风作浪了,沈云容这边也难得清净了几日。
刚下了一场雪,沈云容连夜为杨毅缝了一个披风,杨毅进来的时候,她正趴在暖炉旁沉沉地睡着。杨毅走过去,给她盖上衣服,看到旁边已经缝好的披风,心中一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记得她一向畏寒,手脚总是冰凉的。
他双手捧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
“夫君,你回来了?”沈云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杨毅。
“嗯。”杨毅连忙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不自在地说道:“这屋里太冷了,我待着不舒服,以后记得火生得大一点,府里总不至于少了我这点炭!”
“是,夫君,这个披风……”
“下次别弄这个了,你的针线活也只有那么好,比外头买的差远了!”杨毅拿起披风往身上一披就大步往门口走去,外头天寒地冻,杨毅却突然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喊了人过来吩咐:“去库房多拿点儿炭过来,要最好的银丝炭,他们要是不给,就说我快冻死了。再不行,就去找老二,就说他娘要冻死我。”
下人应了声,便连忙往库房去了。杨毅回头往院里看了一眼,才走进了寒风中。
杨景在家中待了几日,便觉得索然无味,好不容易雪停了,便是隔三差五的家宴,尤其是日日必来沈府报到的柳珍容更是让他觉得心烦,说是来陪杨夫人说话,却总是汤汤水水、衣裳鞋袜往他跟前送,还要装作是自己亲手做的,当真以为他眼瞎?
若是之前,杨景觉得只要不讨厌,娶谁不是娶,可是自从那日见到沈云清,他的心便总也平静不下来。他仿佛能想象到沈云清会露出何种表情,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不屑地打击他,“你娶的妻子也不过如此嘛。”
是啊,虽说柳珍容是柳太傅的女儿,容貌和才情在长安城的贵女中都算得上等,可是,他怎么就觉得,也不过如此呢?
那谁才是好的?沈云清?她算什么好的,论才情,她根本没有,论品性,更是恶劣,论容貌……哼,她是白长那样的一张脸了!
“少爷……少爷……”轻烟轻轻地推了推杨景的手臂,公子又在吃饭的时候发呆了。
“阿景,刚刚娘才和珍容说到你们婚事,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件事啊?”
“嗯,父亲母亲决定便是。”
“你看吧,我就说他面儿上不说,心里早就着急了。”杨夫人拉着柳珍容的手,笑得一脸慈祥,“等开春了,就将你们的婚事办了,我可是盼了好久了!”
杨景心中不满,但看着杨夫人期盼的眼神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含糊地应了。轻烟站在他身后为他布菜,心里只觉得酸涩无比,不过好在夫人已经答应了,等柳珍容进了门,就正式抬了她做妾室。不管怎么样,能待在少爷身边就好了。
“可是还有沈家那边呢……”柳珍容想到沈云清那日给她的难堪就恨不得撕破她那张脸,可是因为杨景回来,最近她也只能收敛脾气,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瞪着杨景前来迎娶自己。
不过,既然沈云清敢不给自己面子,她自然也不会让她好过,她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杨景看不上她沈云清!
“阿景,沈家那边……”
“我这就去!”杨景不等杨夫人再说什么,起身便去了沈国侯府。他也不知道自己着急什么,就是急着……去退婚,嗯,他就是去退婚。
从杨府骑马到沈国侯府不过半个时辰,杨景看着沈家的大门才恍惚想起自己似乎许久没来过这里了。什么时候开始呢?是自己和沈云清闹翻的时候?还是父亲和老沈国侯政见不同变得疏远的时候?
可是,在沈家度过的时光就好像在昨日。那时候,沈云清总是带着他在院子里四处跑,笑得一脸灿烂,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他还记得,她笑的时候爱露出细白的牙,一边跑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不过,她同样会可恶地逼他爬上很高的树,那时候的他还很胆小,他怕高,站在树上瑟瑟发抖,她却带人围观嘲笑他,逼他不得不从树上跳下来……
他害怕蛇虫鼠蚁,她却偏要拿那些吓他,害他出丑……
少年的心敏感又脆弱,对这些事难免记在心中,越想越难过,越难过便越讨厌那个总是欺负他的人,可现在想想,她似乎也没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骑着马绕过红砖青瓦的墙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沈府的侧门,他记得这儿有个练武场。小时候,他总在这儿玩耍,那时候沈云清总是指着老沈国侯对他说,那才是真正的英雄,不像他,就是个胆小鬼。
是啊,那时候的他,那么软弱,那么胆小。因为父亲要升迁,母亲要顾名声,所以对嫡妻所生的大哥一味纵容,故意对大哥比对他好,在人前只表现出对大哥的疼爱,对他却非常严厉和冷漠,比起大哥他倒像是个没娘的孩子。
他是被大哥欺负长大的,母亲当时也许是为了名声,也许是为了别的,对于大哥胡闹的行为总是装作看不到,总是在他委屈地掉眼泪时跟他说要忍着要忍着。
祖父对他也有些失望,上练武场都不愿意带着他,若不是后来去了西北,大概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吧。
突然,一支箭矢飞驰而来。杨景的思绪被打断,他微微偏头,箭矢便从他的颈边迅速擦过。他飞身跳上墙头,刚好对上沈云清挑衅的眼神,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再次朝他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