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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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启程去蓬莱

秋日的雨不比夏时,能落得地上起烟,却连绵不绝,一连下了三四日还不肯歇,并且下一场,冷一分。

知州府上,许遵坐在炭盆前烤火,喝着一壶梨花白,衣衫半敞。案桌上,一幅临摹的绢画滑落大半至地。这是《文苑图》,意境是出了名的曼妙雅秀。文人相聚这一场面里,一名坐在扶手椅上的年轻男子,神色安宁,着四品官员的正绯衣袍,腰间白玉与脚上蹬着的黑鹿皮靴相映成辉。白皙无暇的肌肤,细长的眉眼,气质清贵无双,相貌和画外的许遵有八成相似。

许遵的亲信钟大进门,看到这一幕,忙低下头,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可又忍不住偷看自家公子比姑娘还白的肌肤,抬眼的一瞬,目光却被炭盆和酒壶吸引,不禁又在心中叹息:公子的生活还是奢靡了些,这才冷下来,就用上炭了。知州一个月的月俸有八十贯,这一盆子银丝炭就要十贯钱,更不说这壶梨花白。

“公子,蓬莱县有个案子上报到咱们府衙,钱知县不能决断,还请公子给个主意。”钟大已经闯出声响,只得硬着头皮禀道。

许遵看到钟大,收起惬意姿态,正襟危坐,“你且说。”

钟大细细地讲了这一桩案子:案子就发生在两日前。蓬莱县的一对民间夫妇发生口角,妻子提刀剁了丈夫一根小拇指,丈夫夺门而出,翌日被发现死在上吊自尽的一寡妇家中的水缸里。百姓们纷纷传说是冤魂作案,因死者生前曾调戏过寡妇,死者的妻子也正是因这事儿,和死者发生口角。案发后,死者的妻子前来自首,承认自己杀了丈夫,其将丈夫的头按进水缸,导致其溺毙,和县衙仵作的验尸结果一致。

“等等,你说妻子将丈夫的头按进水缸?一般的民妇有这么大的手劲儿?”许遵有些不信。

“此案的凶手年纪不过双十,但死者已经三十好几了,且死者日常游手好闲,并不是下地劳作之辈,故而在一时惊恐之下,气力不如女子,也是有可能的。”钟大解释了一番。

许遵点点头,又问:“那这个案子听起来也没什么悬乎的,到底需要我决断什么呢?”

“是这样,对于凶手的刑罚,钱知县认为,她已经成亲,那么该行为就是谋杀亲夫,必须与以死罪。不过,凶手的人缘儿倒是好,街坊邻居听说了她的事,纷纷作保她不是有意的,还说她也可怜,早年父亲亡故,母亲尸骨未寒,就嫁给这个混账丈夫,之所以如此,是她那黑心肝的叔叔收了死者的聘礼钱,几乎是将她连哄带骗卖了过去。钱知县认为死者该死,却不想强拂了民愿。”钟大又细细解释道。

“若是定亲时,该女仍在为母服丧,那么这个婚约就不该算数,死者也不应是一个丈夫的身份,所以该女的行为并不能被判定为杀夫。至于是激愤之下杀人,还是有预谋去杀人,可以从现场痕迹及凶手的口供上去做判断。这个案子该如何判,就如何判。民意固然重要,但重要不过司法。钱知县若是这种简单的案子都不能办,那么我就该怀疑他的能力。”许遵语气没有起伏,几句话为这个案子定了性。

钟大几番思索之下,轻声道:“钱大人或许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才急着给凶手判罪,只是他没想到,这凶手的人缘儿这么好。属下听说,连死者的女儿,也就是凶手的继女,都出具谅解书了。”

“这倒稀奇。”许遵眸子一亮,却沉默下去,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不,离年末的考核越来越近了。”钟大提醒道。

许遵稍抬眼梢,立刻通晓了钟大的意思。自己是钱良弼的上级,他的“印纸”是由自己填写的。这种案子,若是强行办了凶手,便会激起民愤,他如今犹如被架在火上,难以下台,禀了自己,至少显得谦逊。

不过,自己的磨勘期快结束了,若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还要再三年,才能迁回汴京。自己倒是无所谓,只不过……

“告诉钱良弼,咱们明日去蓬莱县。”许遵立刻做出决定。

“是。”钟大应下,而后告退。

许遵看向那幅画,只差给衣裳描个边了。再看梨花白,夹杂着桂花清香的馥郁气味儿,仍在勾动唇齿。不过,许遵此刻不得不离开这些,起身走向内院儿。

已过人定,整个府衙后院儿万籁俱寂,唯有纪氏的屋子透着光亮。

“娘,你自个儿不睡也就罢了,怎么还累得花嬷嬷也跟着熬?”许遵看着这一屋子的绸缎,蹙眉道。

花嬷嬷是纪氏的陪嫁婆子,嘴巴不讨巧,做事儿也不算伶俐,但纪氏就是喜欢她别出心裁的审美,总能在些寻常的衣料上做文章,令纪氏出门参加各赏花宴、赏雪宴、品茶宴时,成为众人的焦点。

“你不也没睡?还说我。我可是你娘。”纪氏没好气道。

这一句,照常堵得许遵无话可说。

别人的娘温柔娴熟,对待自己的儿子永远耐心有加。自己的娘半老徐娘,却天天把自己当作大宋第一美娇娘。做官都做到四品了,仍然不够她的花销,还得偷偷摸摸画了画出去卖,多亏了自己这一手丹青技艺,这才供得起。

“我是来和娘说一声儿,明天要去趟蓬莱县,处理一个案子。”许遵开口,切入正事。

“哦,你去你的。对了,我们何日能回汴京?”纪氏问道。

许遵早已料到,自己的娘根本不关心自己去哪儿,处理的是什么案子,只关心何日能再回繁华迷人眼的汴京城。

他亦没好气地答道:“这个案子处理好了,就差不多了。”

“哦,那你好好处理。”纪氏点点头,一转头,又将自己埋入那堆料子里,和花嬷嬷研究起花色来。

许遵气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