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些人必须死
卢奎也不傻,方闲这幅打扮,地道的口音,唐人的礼数一看便是唐家的少年郎,还有什么好打探的,他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方闲用三年时间从老巫女溏吉次珍那里学到的!
三年,整整三年他都在进行自我催眠,让自己吃饭,说话,走路,甚至是上厕所都像一个唐人,而不是寻常唐人,而是唐人中的士人子弟模样!
在不疑有他之后,卢奎现在就是想知道这小子背后的隐世师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甚至觉得这个消息要远比他的身份,以及他写给公主的信更重要!
“我的师门?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谁清楚!”
卢奎忍不住怪叫出声,盯着方闲痛心疾首道:“你这是不想和哥哥我交心啊!”
方闲按住卢奎的胳膊,无奈说道:“非是不想和卢家哥哥交心,实是弟弟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师傅说我是被捡到的,从小便在师门长大,所见所闻异于吐蕃,同样也异于大唐,但礼法说教却是于大唐一般无二,只是多重格物之学罢了,家师常言“格物致知”方为大道本源。”
“你等等,家师?!你师傅呢?你们住的地方叫什么?白玉京,烂柯地,不会是华胥之国吧?”
此时的卢奎化身好奇宝宝,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方闲,那好奇心仿佛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我说了不知道师门的名讳,师傅到死都没告诉我,而且我那师门就在那,瞧见没有,木雅贡嘎,你来吐蕃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真的住在大雪山上?”虽卢奎之前便有心理准备,可当他听到方闲亲口说出时还是有些不信,不禁低声道:“你这师门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终于聊到正题了,此时的方闲已不敢小觑卢奎,观察下来这家伙绝对是个粗中有细,扮猪吃老虎的货。
出自范阳卢氏不说,对书法和文化也有颇深的造诣,这样的人仅仅是金城公主身边的护卫头子?打死他也能信啊!
“卢家哥哥,小弟我如何会骗你?若是我说自小便在木雅寨长大,这话你信吗?今日还有一样东西需交给你,替我上呈公主,是来自我师门的东西,也是我献给公主的礼物。”
方闲的话倒是没错,卢奎微微一笑:“你小子能拿得出什么……此乃何物?!”
不等卢奎说完,方闲便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镜盒,打开的一瞬间卢奎便被里面纤毫毕现的人影给吓了一跳,继而才发现镜中人竟是他自己。
“这东西怎生能将人照的这般……清晰如真?”
“此乃我师门之物,不会作假吧?”
“这个自然不会,只是关于你师门不肯多露半个字……还是和哥哥我见外啊!”
“我师门在一场推山雪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我恰巧出外,故幸免于难,要不你问问别的?”方闲无奈,说的越多,错的越多,许多东西他都没办法解释,就连他带来的大多数东西说不定都要销毁掉。
“九曲之事你了解多少,因何下的定论:杨矩必死,大唐与吐蕃在九曲终有一战!”
卢奎的眼中闪着精光,方闲却面不改色,沉吟一声道:“原因很简单,九曲之地乃要害之处,当初大唐就不该准了吐蕃让九曲之地成为金城公主的汤沐邑的请求,但时间恰恰发生在景龙之变时,大唐内治不稳,自然无心他顾,杨矩因护送有功才得授鄯州都督,但……”
“但是他上奏朝廷,请以九曲之地为公主的汤沐邑!”不等方闲说完,卢奎便猛然惊醒。
方闲一拍手掌:“没错!卢家哥哥也是出自大族,不会不知晓九曲之地的重要吧?咱大唐能让这片牧马要冲所在落入吐蕃人之手?”
“自然不可!如今我大唐圣天子临朝,九曲之重,宛若千钧!”
就在卢奎摸着下巴思索时,方闲又猛地拍一掌吓了他一个激灵道:“所以杨矩必死!”
方闲这句话说完卢奎的冷汗便如同开了闸从后脖颈潺潺流下,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西北方道:“唯有杨距的死才能表示圣人拨乱反正的决心!那可否牵连公主?”
“这就要看公主如何应对了,景龙年是景龙年,现在是现在,公主想要如何选择?”
随着方闲的话,卢奎若有所思,但又猛地看向眼前的小子:“你才多大年纪,竟能将诸事串联的如此清晰?老子差点忘记你的年纪,被你给唬住!”
“不过在家师面前听了些东西而已,家师精通《易学》在世时最擅卜筮之术,故而言之曰:九曲之地,唐之西北,乃乾卦所居,多主天子之权也,万不可失。”
瞧着方闲一本正经的模样,卢奎连连点头:“令师乃神人也!”
“可惜,家师与师门皆……诶!”
“令师卜筮之术如此精妙,说不得逃出生天……”
“废话,擅游者死于池,擅猎者死于野,医不自医,人不自卜!”
“那真是可惜了!”
…………
黑甲骑兵很多,站在屋外到也规矩,只不过看向顿吉桑措的眼神中透着寒芒,不是来自别处,而是在他腰间的弯刀上。
一旁的溏吉次珍干咳连连,到现在她也没受到进屋的邀请,让她这个闻名吐蕃的巫女很是不满。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伴随着“吱呀”声木门被打开,方闲端着托盘而来,请每一位黑甲侍卫饮茶,也端到老巫女和桑措大叔的面前,请他们母子两一起用茶。
“赞蒙的使者同你说了什么?”
接过奶茶的溏吉次珍并没有如顿吉桑措一般牛饮,而是紧紧盯着方闲的眼睛发问。
方闲皱了下眉头道:“自然是不能同外人讲的事,放心,你我约定依旧作数,小子绝不会食言的。”
“嗯……”老巫女沉吟一声算是认可了方闲的回答,只不过又小声道:“老身可否拜会赞蒙的使者?”
方闲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他本来就有话要对你说。”
老巫女大喜,但看着手中飘香的茶水,随即明白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颇为自嘲的笑了笑道:“果然,唐人总是向着唐人的,从今往后还望方小哥多多关照我顿吉家!”
方闲自信一笑道:“这是自然!”说完便扫了一眼那群黑甲侍卫,卢奎说这些人不可全信,有的是跟随他一起护送金城公主而来的唐家子,有些却是吐蕃侍卫。
他们此次前来木雅,有些人必须死在这里,所以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也无需惊讶。
好家伙,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细如发,竟打算一箭双雕,可就在他扶着老巫女进屋的一瞬间,距离他最近的黑甲侍卫竟突然拔刀而斩。
长刀化作银色的匹练,如同弯月呼啸而至,方闲却是早有准备,推开老巫女的瞬间便如弹簧似退走,就算如此,寒冷刀尖也几乎划过他的鼻尖。
黑甲侍卫们忽然便如用水墨画似的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之间方闲居然发现长刀砍在盔甲上真的能冒出一溜烟的火星!
方闲扶起刚刚被他推倒的老巫女,拉着她一溜烟的便跑进屋内,此时的溏吉次珍完全是蒙的,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何这群黑甲骑兵会互相厮杀起来。
卢奎看着躲在窗口,贼头贼脑窥伺着外面的方闲,不由觉得好笑,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道:“放心,某带来的麾下甲士皆是唐家精锐儿郎,是百战悍兵,非是几个吐蕃武士能比的,待某出去收拾残局!”
方闲还在揉着后脑,严重怀疑这是卢奎在报复自己,可他却便大步流星的走出木屋,双手放在刀柄上杵在木屋的门廊下,大刺刺的就像个活靶子。
睥睨的眼神扫过那群黑甲吐蕃武士,像是在看一群蝼蚁,方闲这才发现原来他这柄隐藏在披风之下的横刀竟然比普通横刀长出一大截,也宽了不止一倍。
残余的黑甲吐蕃武士在瞧见方闲后便立刻冲杀过来,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溏吉次珍,也不是卢奎,而是素未谋面的方闲。
卢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脚下的皮靴猛地踢向刀背,不见他有多大的动作,那柄骇人的横刀便挥舞起来,呼啸着像“大吊扇”一样,方闲这才明白什么叫“风雷滚滚”。
巨大的横刀拍飞了一个黑甲武士,方闲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喷出一团的血雾,这是肺部受到重创才可能出现的情况,而且撞击的力量要非常大,大到如同被车撞飞……
冷锻甲非常坚固,一般的横刀很难砍伤,但钝击却是极为危险的,由此也可见卢奎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这些黑甲武士拼杀半天竟没有多少死伤,可当卢奎加入战场之后,局势便出现大逆转,方闲很难想像这货还是那个刚刚同自己谈论书法艺术的家伙,现在的卢奎疯如魔王,狠厉的让人害怕。
吐蕃武士经不住他的砍瓜切菜,很快就被料理干净,其他黑甲武士缓缓靠了过来,卢奎大笑道:“你们这些孬货,跟某这么些年,也算是身手了得,如何能被这几个杂碎拖延如此之久?还需某亲自下场?”
“卢将军提点的是!我等着实技不如人了些……”
溏吉次珍看了一眼,见自家儿子早已不知何时躲入木雅寨中这才缓了口气,刚要向前却被方闲一把拉住:“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方闲没有说话,而是紧盯着黑甲骑士的手,继而在老巫女惊骇的眼神中,从窗边的暗格里抽出一把精巧手弩!
此时的老巫女才知道,原来方闲一直在磨的箭矢不是用在弓上,而是用在弩上!
“唰……”
部下们在靠近卢奎一步之遥时猛的拔出长刀,银亮的匹练划过,四柄钢刀配合默契的斩向卢奎,而在这短短一瞬间他便“嗷”的怪叫一声,化作一个肉团滚出重围。
这几人显然是早有预谋,眼看一击不中毫不犹豫便接连补刀,刀刀冲着卢奎的要害而去,谁知他却不怒而喜,竟豪放的笑出声来,大叫一声:“来的好!”手中横刀一提竟迎着刀花而去!
“这不是纯纯沙雕吗?!”
方闲一惊,在他看来这时候就该利用地形游走,拖延对方的时间,可卢奎却不是这么想的,手中稍宽一些的横刀大开大合,划破空气的呼啸之声不断传来,听的人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