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凝轩先生序
拙巢夫子[54]少事举业,精诗古文辞;中年治仲景书,批郤导窾[55],精审绝伦,所处医案泰半[56]直录经方,绝鲜损益。以其见之真、辨之审,故方无不用,投无不中,视危难险证蔑如[57]也。居尝喟然叹曰:予之治医,岂故好古而远俗哉?徒以江南无正伤寒之谬说行,仲景活人之大道湮,而生民之厄运至,勉挽狂澜不得已也。顾老夫耄矣,不能复有进益尔。曹英年尚其勉旃[58],凝轩闻命之下,窃凛然有所惧焉。
退思我国医学,以汉代为鼎盛,唐孙思邈有《千金方》传世,尤为近古。自宋以迄明清诸家,挟其偏见,各树一帜,竞以虚无渺茫之论,测脏腑实质之病,驯至[59]说理以玄妙为尚,用药主轻灵为巧,以是求愈人疾,岂不难哉?间有一二杰出之士,能秉笔注《伤寒》《金匮》,观其文,标新立异,非不动人也。无如临诊处方,又悉平淡下品意。若著书为一事,临诊又一事。不啻阳尊仲景若天人,阴畏经方若蛇蝎,自为矛盾,曷胜浩叹。
降至近年西学东渐,又有人焉不自量力,谬以陈腐不经之说与西医相搏,其被摧残拉朽,固在意中,犹曰:我能斩将搴旗[60],是亦腼颜而已,曷足贵乎?盖中医之长不在乎理论而重在辨证,果能凭证用方,已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夫医以愈病为职者也,得此尚何他求哉?独怪仲圣以后之人,舍本逐末,浑浑噩噩,以迄今日举目中流求一砥柱,而不易觏[61]有之。其惟拙巢夫子乎?
夫子临诊四十年,著有《伤寒发微》《金匮发微》二书,至所处方案率多散佚,其中大案险证不可胜数,学者惜之。学长姜君佐景乃奋起以表扬师道为己任,穷数载之心力搜集编纂,卓然成《经方实验录》,凡二集。集中逐案附以按语,如抽丝如剥蕉,大能启发阅者之巧思,间亦附以己之治验,其精湛几与夫子相埒[62]。盖君之治医,一以夫子为法,同以实验为依归者也!夫子尝称之曰:能得我真传者,丹徒章次公之后,佐景一人而已。其能得师心有如此者。
是书在各医药杂志中发表未久,而读者赞许之函已纷至沓来。君乃徇众请先刊首集,行见问世之后,不胫而走。于是乎,经方之价值彰,而医界颓风扫。苏子不云乎:言有大而非夸者,达者信之,众人疑焉。世有能读此编者,当不以斯言为阿好[63]也。
民国二十五年冬月拙师门下学弟吴凝轩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