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独酌（下）
为了保证演出的顺利，三位老师都要求为林莫笙今晚的演出进行把场。
今天的后台除了应有的演职人员老师，其余的闲杂人等一个没有。
林莫笙的妆也是黄琴亲手为她化的，头是冯桂珍为她包的，服装则是筱云秋为她穿的。
今晚的虞姬，真的很美。
无论是这一身行头，还是那一身穿戴，满满寄寓着三位老师对她的厚望。
“看到今天的你，仿佛我也回到了过去。”冯桂珍坦言道。
“我们的恩怨，没想到尽在一个孩子身上一笔勾销了。”
“瞎说！我们之间哪来的恩怨？，我们一直和从前在戏校的时候一样，还是好姐妹。”黄琴立刻制止了筱云秋的感慨。
三位老师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彼此欣赏的目光。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着，后台的演出工作一切也准备就绪。
今天的鼓师有些特别，是楚云天。
“虞姬是为自己最爱的霸王而死的，舞剑也只能舞给自己心爱的人看。”那晚，林莫笙曾对楚云天说过这样的话。
“31号的演出，你来做我的鼓师吧。”是的，是林莫笙自己特邀的楚云天。
五点多天就黑了，那时候还有一轮明月照着华光戏院，虽然冰冷，却能引着观众顺利走进剧场。
这天的演出，祁奶、钱姨、杜妈、曹叔、杨婶等老邻居都来了，他们拒绝了剧团的赠票，是自己买票进来的。
坐在台下的，也有庄别尘和李潇潇，他们虽然坐在一起，彼此间却没有任何话语。
随着虞姬的出场亮相，台下的观众简直要掀了华光戏院的房顶。
唯一看着难受的，恐怕就只有李潇潇了吧，毕竟自己演的新编戏，台下的掌声也只是淅淅沥沥的。
一段【南梆子】、一段【西皮二六】，那声腔像极了梅先生，观众听得无一不是如痴如醉；而随着那《夜深沉》的曲牌响起，她在舞台上是那么的恣肆，是沉浸，于观众而言，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林莫笙也曾和庄别尘推心置腹地说过她爱这出戏的原因，庄别尘哪里知道，今天的演出却不是为了他。
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电视台也来进行了争相报道。
唯独林莫笙在演出结束后，独自关在了化妆间卸了妆就悄悄地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赵任健在找她，有记者找到赵任健想采访主演。
“也许是累着了吧。”黄琴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向赵任健解释的。
可面对前面记者的催促，还是把赵任健急得不轻。
晚上十点多，滏阳市里渐渐飘起了雪，吹送了那原先清冷的月色。
来看戏的人们等着林莫笙签名的，这时候才陆续散去，记者自然也是无功而返的。
林莫笙把所有的行头都整齐地叠放在了化妆室里，没有让黄琴操心一点。
可唯独不见的，却是那双宝剑。
或许，是林莫笙带回去了吧。黄琴也只能这么想。
正或许是跨年，散戏后的观众大多回去了，也有不少青年男女去外滩约会的，无人会多去在意林莫笙的行踪。
这一夜，也许注定了风雪逼人。
那一阵风，一阵雪，风雪渐紧，雪扎的很快。
市区至少是见不到人影了。
一道凛冽的寒光映在纷纷白雪中，那么地刺眼，是那剑光，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双剑有千斤重似的，提在手上有些无力。
脚步是那样地慢，每一个脚印又是那样地深沉，一步一步，在雪地上都似烙印般地疼在心里。
那足迹很快又被大雪覆灭了。
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风中飘着，上面还镀了一层霜霰。
她穿的很单薄，即便是在这么大的雪里，却也不觉得冷。
一步一步走上了普华大楼的天台，这栋楼离华光戏院很近，是缘安集团投资建设的，也是市区最高的建筑了。
轻抬双剑，那一刻，她想起了演出时的情景。
舞台上的一个回眸，仿佛看见了楚云天的心在滴血；眼里的一道余光，注定要辜负老师们的期待；哪怕是下腰时看到的观众，又总觉得对不起戏迷们对她的支持……
都是她不忍心见到的。
天台上，她哼起了《夜深沉》的旋律，这时候，只有自己给自己打着节拍了。
她同四面楚歌时的虞姬一样，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的，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怕了；那一刻的虞姬，想来也没有怕过饮血自刎吧？
一壁挥舞着手中的双剑，一壁又回忆着每一次舞台上观众如雷的掌声，到底还是落下了最后一滴泪，迅速地融在了雪地里。
演出前的化妆，几笔浓墨重彩恰似无尽的人生；演出时的呈现，一抹胭脂轻点犹如盛绽的花蕊；演出后的换装，褪去的不过是尘世的铅华。
她像喝醉酒一般地疯狂，却还有那么点清醒，与舞台上的虞姬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现在的舞剑更多的是眉宇间的英气，让人心生敬畏。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这是虞姬的绝唱，如今也成了她生命的绝唱。
那一声戏腔，永恒地回荡在了普华大楼的天台上。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一股鲜红的热血在那雪地里迅速地晕开，是那么地热；留在天台上的，只是一双孤零零的宝剑……
她离开了，消息传得很快。
当人们发现她时，满身尽被白雪裹挟着。
她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赵任健交给庄别尘的；另一封，她早就委托了楚云天交给了记者。
信里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当信被公开后，黄琴也才明白了林莫笙演出那天一反常态的原因；而本对林莫笙的死众说纷纭的市民，舆论的焦点迅速指向了庄别尘和李潇潇。
庄别尘对林莫笙是愧疚的，那愧疚让他一度无法自拔。
然而带来伤害最大的，却是李潇潇，她是为人不齿的，在整个市里，没人再容得下她，她疯了，彻底的疯了……
李家和庄家衰败的很快，政商界的两大巨头淡出了滏阳市的舞台，即便是庄别尘和李潇潇的联姻也未能幸免于难。
最终，康悦和楚云天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一代人的落幕，一篇故事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