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斗毒斗气
门口的小徒弟们似是早就候着了,听到这句话,端着菜盘鱼贯而入,眨眼间便摆放完毕,霎时又都消失地干干净净。程西君低头一看,矮桌之上摆了四菜一汤,有鸡有鱼,还有一盘时蔬,一盘炒面,一碗冬瓜丸子汤。
欧阳群川示意大家不必客气,用饭即可。几人赶了一日的路,确实又饥又渴,便低头大吃起来。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什么原因,这普通的菜色吃起来格外鲜美。几口饭菜下肚,田光华忽然觉得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白纹、白茶大骇,还未说出一字,也都吐了血。程西君强自咽下口中的血,怒道:“欧阳!你是想毒死我等么?”
欧阳群川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语气不紧不慢:“诶,程师侄,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几样菜都放了大补之物,只是这个食用顺序十分要紧。”说着眼神轻瞟了一眼坐在大殿左侧的蓝墨和郑冼几人。程西君随着他的眼神看去,见蓝墨和郑冼二人,吃饭动作十分一致,筷子都夹向同一个菜,一顿饭吃得犹如一个人一般。一旁的尹冬和郑克钦眼睛则紧盯着这二人,有样学样地夹菜吃。
程西君咬牙看向欧阳群川,欧阳群川夹了一筷子鸡丝,向程西君示意。程西君等人虽心中愤恨,但喉头血意又浓,不得已拿起筷子夹了鸡丝放入口中。鸡丝入口,吐血之意顿减,几人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未喘匀,几人的鼻血又流了下来。
程西君一怒而起,拔出剑来。四周的弟子见状,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毒瓶、毒扇,有的还扔上扔下地显摆起来。程西君见状,心下气苦,复又坐了回去。欧阳群川冲着众弟子大手一挥,责备道:“不可对贵宾无礼。”
鼻中血腥气闹人,程西君几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筷子,照着蓝墨和郑冼两人的吃饭顺序也一板一眼地吃了起来,果然一下子鼻血就止住了。蓝墨和郑冼不停筷,他们也不敢停下来。就如此照猫画虎地吃了一阵,初时并不觉得怎样,吃到后半程的时候,程西君等人忽然觉得丹田气息自动游走起来,周身暖洋洋地一阵舒泰。
看来确实是大补之物,程西君心下暗想,心中的怨恨也去了两分,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这时,坐在蓝墨上首的林灼吸引了程西君的注意,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按同一个节奏用着饭,但林灼却迥然不同。林灼随意夹菜,不紧不慢地吃着,仿若吃的只是极为普通的饭菜。
林灼听闻欧阳群川说掌门染病在床,就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稍后去看望他老人家,一边吃饭一边心中盘算如何将秦若风的事缓和地告诉师父,不能让师父病中再受打击。不知不觉地,林灼就吃得比较慢,周边人说了些什么也没往心里去。草草地用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林灼一抬头,猛然发觉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林灼心下一凛,难道自己无形中露了马脚?旁人发觉了她不是秦若风?不过只是用饭而已,能看出什么来呢?林灼端起汤碗,又饮了一口,目光却从碗边偷偷地注意着众人的神色。
欧阳群川也有几分诧异,难不成有小徒弟爱慕秦若风,将她的饭食换了?欧阳群川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林灼,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若风,怎么只吃了这么一点?可是担忧你的师父?”
林灼站起身,拱手道:“欧阳师叔,师侄一切都好。确实有些挂心师父。”
欧阳群川紧盯着林灼,见她并无异样,心中诧异无比,刚才他虽然用布巾擦去了大部分紫玉膏,但残留的这点足以使林灼皮肤灼热,有火烧的痛感。欧阳群川站得离她很近,如果她一发作,他能及时给予解毒,但看林灼此般模样,似乎并未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欧阳群川想,如果不是天生百毒不侵的体质,便是这一回下山有了奇遇。周边的人呆愣地看着这二人,没想明白欧阳群川在打什么哑谜。只有蓝墨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林灼,露出一个笑来。
这是一个好苗子,欧阳群川不觉起了惜才之心,道:“你师父那里不用担心,见到你之后估计病好得更快了。另外,若风,你可愿做我的记名弟子?”话音刚落,周边五毒系的众弟子迸发出了一片叫好声。
林灼一愣,之前秦若风从未跟她讲过欧阳群川想收她做记名弟子的事。血衣派弟子众多,各有主修的技艺,磕头拜了师父后,便是择定了师门,但若是还有余力,便可经过师父同意后再选定二师父,作为记名弟子。
林灼道:“师侄自是愿意之至。但还需问过师父。”欧阳群川点点头,回头见程西君等人已经用罢了饭,只是人人拉着一张长脸,在座位上不吱声。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复又走回去,坐在梨木椅上。
郑克钦目光躲闪着,扁扁嘴道:“人家是精武系的大师姐,过去五毒系当小师妹么?”林灼横了他一眼,郑克钦闭上了嘴巴。蓝墨默默道:“也不是不行。”
程西君见众人均已饭毕,走到大殿正中,从怀中掏出协战贴,朗声道:“欧阳前辈,敝派至宝《金杵剑法》数月前惨遭贼人盗去,至今仍下落不明。我派掌门亲笔写下数封协战贴,望江湖各大门派鼎力支持,共擒恶贼。这便是协战贴了,请欧阳前辈接下。”
欧阳群川冷笑一声:“贵派明明是求人办事,怎么如此大的口气。凌霄派虽是江湖第一门派,但我血衣派也不是籍籍无名。如此颐指气使,可是欺我派无人么?”
程西君张口想要辩驳,慑于欧阳群川的威势,一时间不好发作。蓝墨起身,走到程西君面前,拱手道:“程师兄,我师父还未看过这协战贴,自然不能随意接下。还请容我呈上去,给师父一观。”
蓝墨将协战贴放到欧阳群川面前的梨木长桌上,欧阳群川皱着眉头,将前面几大段长篇大论囫囵读完,看到最后一段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欧阳群川合上协战贴,示意蓝墨将它还给程西君。
“程师侄,我有三处不明,可否方便说与你听?”欧阳群川看看桌上摆的更漏,算算时间差不多够了,一边说一边用布巾细细地将剩余的紫玉膏擦去。
程西君道:“愿闻其详。”
欧阳群川道:“协战贴上说,《金杵剑法》是贵派创派师祖所创。但贵派自创派以来,并未有将金杵作为兵器之人,反倒是西域僧人常携金杵闯荡江湖。多年前,确有一武艺超群的高僧来中原行走,江湖人称时曲散人,一杆降龙金杵技压群雄,本身就是武学渊源极深之人,接触了中原武功后,更是奇思妙想爆发,开创了不少武学秘籍。长凤堂的青风拂岗三式就是脱胎于此人,还是当初长凤堂堂主有恩于时曲散人,时曲散人兴之所至创下三招武功相赠。贵派的《金杵剑法》……”欧阳群川沉吟着,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暗示凌霄派偷他人剑法的意味明显。
程西君脸色骤变:“欧阳前辈,师侄虽然是晚辈,倒也曾听家师谈起过我派剑法秘辛。创派师祖虽不用金杵做兵器,但师祖与时曲散人交情甚笃,想必日常的武功切磋也是有的。以师祖的武学造诣,从中获得一些新剑招的灵感也是水到渠成。”
林灼在一旁心中如击鼓一般,自从无意中学得了这《金杵剑法》,心中着实不安。尤其是与凌霄派诸人会面后,心知如果派里接下这协战贴,自己便成了派中之敌,到时候只能偷偷将《金杵剑法》送回。虽然不知当初秦若风是如何得了这《金杵剑法》,但无声无息地将剑谱“完璧归赵”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不过,现在听欧阳师叔的话,这《金杵剑法》或许并不是凌霄派之物?
程西君的话,粗听并无甚不妥之处,但已经细细研习过剑谱的林灼,一听便知,《金杵剑法》是金杵为魂,剑招为体,必然是一位熟知金杵各招各式的奇才取金杵的厚重融合剑招的轻灵,方能创制出如此绝妙的金杵之剑,光是和使金杵之人切磋武艺,绝难达成如此境地。
欧阳群川扬扬眉,道:“刚才是第一处。第二个不明之处便是,《金杵剑法》既然是贵派至宝,想必是极为高超的武学秘籍。怎么这许多年来,并不见贵派中人使这剑法?甚至连这剑法的名字也是近几个月方才在江湖上流传。这么好的剑法,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么?”
程西君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的眼神从欧阳群川的脸上转移到林灼的脸上,心中郁卒无比,派中人已经不会这剑法的事自然不能让他人知晓,否则岂不会被笑掉大牙?不过欧阳群川这么问,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并不知道林灼使的剑法便是《金杵剑法》。不然以欧阳群川散漫不羁又嫉恶如仇的性子,怕是直接开始嘲讽了。他脸上神色不显,温和道:“欧阳前辈有所不知,这《金杵剑法》剑招高超脱俗,非一般的弟子可参悟,而且这剑法招招都是制敌的杀招,即便是我派中人,也需得掌门细细挑选,择定武功和德行兼备之人,方能研习此剑法。这也是掌门为江湖造福的一片苦心。”
欧阳群川气极反笑,凌霄派掌门朱峰亲自挑选有德之人,这句话本身就是天大的笑话!当初朱峰为了顺利登上凌霄派掌门的宝座,除去了自己的亲师哥胡立刚,栽赃陷害在血衣派金髯书仙武达海的头上,害他被逐出了门墙,至今不知漂泊在何处。他还能挑出什么有德之人?
有小弟子给众人端了茶上来,欧阳群川饮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续道:“这第三个不明之处,便是协战贴中说,三个月后邀接了帖子的各大门派到凌霄派一聚,共商找回《金杵剑法》之事。凌霄派是江湖第一大派,理应打抱不平,为百姓谋得安泰,如今大运河水患刚平,河盗又猖獗无比,听说运河流域的几大门派已然向河盗宣战,怎么凌霄派煞费苦心纠集众门派之力,到头来还在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光如此狭窄?”
程西君等人在祥照流域之时,也曾听过祁正亭说起过此事,在运河一路行来,也见识了河盗的威风。程西君心下暗忖,攻打河盗虽然重要,但如何能与寻找《金杵剑法》相比?与河盗相杀,必然有损派中力量,到时候江湖第一门派的名头旁落,还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这欧阳群川或许便是存了如此心思。
程西君笑道:“如此说来,贵派想必已经前去支援运河流域的七大门派了?”
欧阳群川脸色一整,道:“这是自然。前几日,掌门钦点了精武系霍林等二十余人,已经连夜赶往运河码头了。”
程西君闹了个灰头土脸,只得干巴巴地赞了两声,又道:“说了这么多,欧阳前辈,贵派接不接这协战贴?”
林灼的心一紧,紧盯着欧阳群川,生怕他的嘴里吐出“接下”二字。
欧阳群川环视一周,见众弟子都神色紧张地看着他,心知血衣派和凌霄派积怨太深,这群孩子没有一个人想他接了这帖子。但掌门那儿,欧阳群川想起郑松师哥的叮嘱,不由地叹口气,无精打采地刚想说话,忽然一阵冷笑蓦地插了进来,“自然不接!”这是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却恍如炸雷一般扔下了这四个字。
这冷笑声还在继续,飘飘荡荡,忽远忽近,众人正疑惑间,忽然两个纤细的女子出现在大殿门口,迤逦而来。一位年纪稍长,观之四十许人,穿一身黑衣,头上并无珠饰,但毫不掩丽色,尤其是一对双目,眼眸黑沉如酒,似是藏着许多陈年往事。另一位十八九岁的样子,面若满月,着一件黑裙,头上却簪了不少素花,显出一些俏皮活泼来。
欧阳群川见状,站起身来,笑道:“乔师姐,别来无恙。这是又来和小弟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