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争与不争
沈四狗的话里,有两层意思。
一、她们俩是我的,谁也别抢。
二、以后她们只管学戏、唱戏,所有她们该欠的情,我欠:所有她们该还的债,我还。除了戏,都与她们无关。
恰好,两层意思俩女人都get到了。
前者色胆包天,后者令人震撼。
胡彩香、米兰都是打小学戏,从剧团内各种拆台、黑手里滚出来的角儿,太知道成名成角儿路上的艰难了,若身边有个肯护、能护,且还护得住的人,那会是多么一件幸福美妙的事啊!相比起来,姐妹委身一人,属实算不得什么了,有此知疼知热,相伴成长的人,还这么的有本事,是做梦都要笑醒的事。
青梅竹马吔!
她们怎么就没碰到这样人呢?
回头再瞧小姐妹俩。
姐妹俩正扒柜台瞧稀奇呢,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正欢,一切都有四狗。
不知怎的,有点妒忌呢。
不过,眼前却不能助长四狗子气焰。
胡彩香哼了一声,不屑道:“等你有那本事,再说这话。”米兰附和,“是呀是呀,光说大话不行,屁用不顶。”
最后,俩女人还是各送姐妹俩了一件礼物,一身连衣裙,一双塑料凉鞋。
米兰说:
“毕竟我们也拿了你不少好东西。”
“考试的时候穿嘛。”胡彩香道。
东西置办齐全,一起回剧团大院。
又抱又提,着实不少。
全是姐妹俩铺的盖的穿的用的东西,齐全到甚至连女人用品都有——易来娣十三了,正用得着。沈四狗自己倒没有买什么,男孩子简单,好对付得很。
放下东西,任女人们自己收拾,沈四狗借口有事,自个儿出去了一趟。
剧团对面,有一个巷子。
走进去后,有个仓库模样的建筑。
很破,但是很大。
进去后才发现,竟是个棺材铺。
地方倒是特别宽展,棺材统一摆在库房一角,曾经似乎做棺材的地方,现在全都空着,看库房的,是个老头儿。
“有人吗?”沈四狗喊。
老头儿翻白眼,“没长眼?”
“嘿嘿,我以为粽子老师晒太阳。”
“你才粽子,你全家都是粽子。”
“开玩笑,开玩笑嘛,爷爷,商量个事儿呗。”沈四狗很狗腿的递烟过去。
抬手不打笑脸人,老头儿接烟。
“说。”
“我来和爷爷做个伴儿咋样?”
老头儿警惕:“什么意思?”
“我对面剧团的,送妹妹来参加考试,不还有几天嘛,找个住的地儿。”
“没地儿,不借,不租,别张口。”
“我出钱。”
“不稀罕。”
“我做饭。”
“街上有。”
“那,晚上我陪您唠嗑。”
“有粽子呢,用不着你。”
“那,您就当我是个小粽子呗。”
老头儿被他这顺杆子爬的劲儿逗乐了,“这里可是棺材铺,你不怕?”
“不怕,连床都省了。”
“哟呵。”
“其实吧,我还会唱戏的。”
“你?”
“爷爷您听啊~”戏腔儿说来就来。
“下位去劝一劝
贵妃~娘娘啊~
撩龙袍啊~上前去~好话多讲
叫一声啊~贵妃娘娘
王与你商量~商量啊~”
老头儿震惊了。
“咦?红脸?三哭殿?东边的还是,小子,哪里来的?说道说道。”
“有地方住不?”
“有,有,多得是。”
“能住不?”
“能,住一辈子都能。”
老头儿是个戏迷,超级戏迷。
剧团那边,米兰和胡彩香协商决定,姐妹俩分开,来娣跟米兰住,招娣跟胡彩香住,沈四狗回来,跟胡三元。
“反正也没几天,到时分宿舍的。”
姐妹俩有些不大乐意。
倒不是不喜欢姐姐和舅妈。
一来生地方,二来沈四狗说了,姐妹俩永不分开,做什么都要一起才行。
再说了,她们也习惯在一起了。
这时候,沈四狗回来了。
知道怎么回事儿以后,想了想,说:“我有地方了,就在对面,要不这样,”看向胡三元,说:“舅啊,要不你发扬一下风格,让她们先住你屋里?”
胡三元指鼻子,“我住哪儿?”
“在县里混这么多年,要是晚上都没个住的地方,那混得也太失败了。”
胡三元差点气死,胡彩香笑得停不下来,米兰翻白眼,死孩子哪疼戳哪。
胡三元耿直得紧,脾气又糟,恃才傲物,无形中就得罪不少人……不是说他真就没地方住,但也真没怎么混下朋友。
沈四狗这样说,是戳他舅心窝子。
不能把人逼急了,沈四狗忙转圜:
“要不,舅你跟我住?”
“你住哪儿。”胡三元没好气儿。
“对面,棺材铺。”
“啊?”
连大人带孩子,全傻。
招娣都差点哭出来,四狗哥太难了。
易来娣却翻白眼,觉着四狗子不定憋着什么宝呢,长这么大就没见他吃亏过。不过嘛……睡棺材铺也太……那啥了,来娣姐忽又觉得,是不是今天花钱太多了?
“就这么说定了。”沈四狗落锤。
“你们忙,我去找黄主任。”
说着,沈四狗从买的东西里,找出瓶麦乳精,两瓶罐头,拎着去了后院。
胡彩香伸指点胡三元,“看看人家四狗,再想想你,真是货比货得扔。”
“那就这样,明早起来练体学唱。”
米兰留下句话,也走了。
路上追上沈四狗,“我陪你去呀。”
从招娣未来人生的片段里,沈四狗知道,米兰和黄正大老婆好,是嫡系。
故而,也没推辞。
不过,想起这辈子注定要与这女人有更多人生交织,不由认真关注了下。
类似姐妹俩的情况,很多画面碎片出现,瞬时就差不多了然于胸了。
米兰后面的人生里,没有父亲沈南风的影子,最终嫁给了一个比他大二十多的男人,生活无忧,还出了国,不过,却一辈子离开了舞台,说不上不幸福,也说不上幸福。
关键看怎么看,怎么想。
“姐姐,县剧团里台柱子是谁?”
米兰已经知道沈四狗人小鬼大,不可以常理度之,于是直言道:“论戏,自然是胡彩香,可她和胡三元一样,不会做人,剩下人里,就是我咯,也只有我。”
“也就是说,只要你们俩不争,就没人能和你们俩争,是这个道理吧?”
米兰脑子一懵,瞬时如开锅一般。
争、不争,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姐,争是不争,不争是争,争与不争,如何争,运用之妙,全在一心。
人人都有本戏,谁都不能唱完所有的戏,所以竞争之外,应该还有合作。
以宁州剧团如今情况,上策是你和胡老师合手,一起与别人争,等戏争到手,你们再分就好了嘛,这部戏你上,下部戏她上,何苦自己受罪做别人棋子呢?相互争得稀里哗啦,让人看笑话,结果啥也没捞着,何苦来哉嘛。
不说新戏,只老戏就有百数千部,哪有唱完的戏,合起手把宁州剧团做大做强,之后与天下人争,岂不更好?”
振聋发聩!
随着沈四狗恶魔一般的话语,一个全新的画面,在米兰眼前徐徐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