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无害

士兵显然明白杜林在疑惑什么，他声音小了些：

“也不全是街上长的野草，虽然这东西难以下咽，但这里毕竟是四区，有不少人磨成粉藏在了家里。收到了一些，还有不少人自己送了过来……这也是上面的要求……”

杜林不置可否，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士兵身边的两个大铁桶，两个桶里面都装满了荡漾着的棕黑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酒香。

“这又是什么？”杜林有些疑惑。

像是知道杜林要问，那名年轻的士兵挠了挠头：

“哦，黑面草实在难吃，但有居民私下里拿这东西酿私酒，这东西按照规定也是要收缴起来集中销毁的……”

他指了指那两个铁桶，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木质的大酒杯：

“一桶是私酿的烈酒，还有一桶是从酒吧里搜出来的啤酒，听说还是外地的特色……要不要试一试？……哦，对了，你应该还不能喝酒……”

？？不是要全部销毁么？怎么还啤酒烈酒分开装起来了……而且你为什么会随身掏出一个杯子来？

如果说之前的平静是为了套话的伪装，杜林现在是真的呆了呆。眼看着士兵已经舀起一杯啤酒喝了一口，他眉毛忍不住跳了跳，斟酌着问道：

“这些酒能喝？不是要集中销毁么？……你这个杯子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年轻的士兵无所谓地笑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能啊！又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嗨，这事可别跟上面说，不少人都带了酒杯来……反正都是要销毁，说实话怪浪费的……”

“你确定这东西真的一直有人在喝？”杜林嘴角抽了抽，声音莫名低了一些。

卫兵耸耸肩：

“我还骗你不成？又不是这两年的事……我记得四五年前就有了吧，第一次看见的时候……”

他正回忆一般讲述着，突然愣了愣，口中的话语一停，把酒杯往身后藏了藏。

杜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名士兵押着一小队人马，大约八九个人，人人皆面露惶恐之色。有衣着朴素的居民，也有穿着破烂的流浪汉，都跟在士兵和领头的男人身后。

领头的那个男人杜林也见过，前些日子来教堂拜访过兰登神父，异端审判所的大人物，西蒙先生。他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两人，带着一队人从四区离开。

杜林认出了队伍中的一张脸，那是一名面色有些憔悴的流浪汉。杜林认得他，几天前，那个购买的药剂的绷带脸成员就是用这名流浪汉试的药！

这一队人，都是服用过那药剂的？确实，如果怀疑那张药方有问题，那么怀疑服用过药剂的人同样有问题也自然而然……

眼前的一群人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即使开启灵视，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从目前可以观察的情报来看，杜林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全部痊愈了。

他在教堂的卷宗里看到过，大多数邪恶存在似乎都缺乏耐性。在那些神秘学案件中，邪神的图谋往往会在当场就带来恶果。如果躲过了第一时间的恶意，幸存概率就高达70%以上……

但根据那个‘医生’的讲述，他已经给自家的病人和好几位流浪汉都喂下了药剂，再加上那个买药的绷带男，至少有近十位病人已经喝下了那药……

也有些卷宗记载，邪神事件往往有着不可预测的长期影响。在官方与当事人都认为事情结束之后，事态却突然急转直下，甚至出现更加可怕的变化。

但这中间的间隔一般至少有半月，或者呈现一定的规律……而他们中最早喝药的几位，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七天……七天，七天之内没有任何异常……

事到如今，杜林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借助卷宗做出正确的推理，还是在利用卷宗说服自己相信内心的论断。

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治疗，尼诺绝对撑不了七天……五天后，圣者就将抵达，就算那药真的有隐患，也还有挽救的机会……

明明已经有这么多人喝了，就算是在审判所地下牢底坐穿，他们也都有得救的机会……那么再多一个，再多一个也没关系，就多一个就好……

他思绪越来越乱，那名士兵疑惑地看过来，像是要出声询问。杜林垂了垂眉，朝他摆摆手，他望着那两桶酒，长久的思忖着：

“你说……这酒味道怎么样？”

士兵怔了怔，犹疑着开口：

“怎么说呢？还挺有特色的，尤其是他们酿的啤酒……怎么？”

“没什么。”杜林眸光闪了闪，摇了摇头，在士兵反应过来之前，接过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大口：

“浅尝一下。”

……………………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您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你不明白……这不是考虑利弊的时候。当你考虑起可行性的时候，就已经是在滑向深渊……你不是在和时间比赛，你是尝试与邪神对赌！”

“……那什么才是邪神！我看了卷宗！……都是治病救人，连教义都是一样的！大地母亲，伟大母亲……怎么就一个正，一个邪了？！”

“……胡闹！听话！把那东西给我……”

尼诺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梦里似乎有许多人在争吵。

他模糊着睁开眼，明明才刚醒，眼睛却干涩的如同针刺一般痛。他想重新闭上，余光却看见杜林打开门进来，便又努力地睁开：

“哥哥……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吵架声……”

“……没有，是我在与神父说些话……你身体怎么样了？”杜林坐到床边，握了握这孩子的手。

那只小手湿冷冰凉，无力地回握了握，尼诺努力地笑了笑：

“我没事……对不起，我没能帮上您和神父的忙……大家现在都这么劳累，我却在这里躺着……”

他声音越来越小，杜林低着头，捻了捻他的被角：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用向谁道歉……好好养病，你病情已经有好转了，再过五天，大主教也会来……”

尼诺微笑着听着，没有回应。这些时日杜林常常抽空过来和尼诺聊天，他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说的话越来越多。

一开始尼诺总是受宠若惊般努力支起身回应，可这回应越来越少，到了现在只是微笑着听着，通过语气判断着自己的病情程度。

可杜林的语气一天比一天温和，想必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他看了仍在找着话题聊天的杜林一天，眼神流露出一丝犹豫与恐惧，像是有什么话要讲，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