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叛

三区。

离开四区后，杜林又去了一趟上次的刀具店。不管武器质量如何，刺客总要手里有一把武器，心里才能够安心。

他走在回教堂的街道，忽然愣了愣，向一旁的小巷中看去。

小巷中的拐角处，一个高个的胖少年正把一个矮一些的瘦弱少年挤在角落。他仔细看了一眼，被堵在角落里的瘦弱少年黑发乱糟糟，是利奥？他们这是……在聊天？好像不是。

高个的胖男孩他也认识，是博恩家的幼子，今年十四岁，已经长到了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体重也与他的身高相近。

虽然仍比不上更北方的弗萨克帝国，但费因波特王国的平均身高依然让杜林有些羡慕。在同龄人中杜林的身高并不算突出，毕竟之前的生活穷苦，能吃饱饭都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他走近了一些，屏神听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古怪起来。

小巷里，在费因波特的同龄人中也算得上高大的博恩将面前的少年堵在角落。和他的身材相比，他的嗓音竟意外地有些稚嫩，尽管刻意粗声重气，但听上去还是有些诙谐：

“我听我妈说，你要到因蒂斯去了？”

“关你什么事？”利奥皱着眉看着他，尽管看上去比博恩低了一个，不，两个头，但表情依旧毫不畏惧。

高大的博恩两条短粗的眉毛一皱，脸上的胖肉堆起，猛地推了他一把：

“当然关我事，作为一名费因波特公民，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

“好好的费因波特不待，非要跑到因蒂斯去，那地方有什么好的？真是贱骨头！”

“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叛国贼！”

这话听得杜林眉头一皱，这些话明显不像是能从一个孩子的嘴中说出来，显然是长期在家里耳濡目染。

他向小巷中走去，里面的情况愈发激烈起来：

“你……”利奥一时气急，攒紧了拳。

博恩圆润的胖脸冷笑一声，一手拽住利奥的衣领，猛地往墙上一推：

“你什么你？去啊！去找你妈妈告状呀！哦！我忘了，你没有妈妈！”

“咳，博恩？你在这里干什么？”杜林适时地出现，状若只是在这经过。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博恩的肩上，拉得这胖硕的少年向后退了一步。

博恩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见是杜林，这家伙挑起眉头笑起来，语气里的凶声恶气瞬间消失不见：

“没事！我正在给这个叛国者一点教训！”

出乎意料地，他似乎对杜林很有好感，声音甚至带上点崇敬的意味。

“叛国贼？他不是就是去因蒂斯一趟吗？出个国就是叛国贼了？”杜林语气平淡：

“我也是从其他国家来的，按照你的说法，我也是因蒂斯的叛国贼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有点心虚。自己是偷渡到费因波特，名字说不定还挂在因蒂斯的官方通缉令上，理论上说是叛国好像也行。

但壮硕的博恩神色一正，连忙解释道：

“那当然不一样！你这叫…弃暗投明！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话听得杜林表情一滞，不知该作何回应。他有些无奈，摆了摆手，语气软了些：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因为人家想要出国就给别人扣帽子……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那可不行。”博恩眉头一挑，粗胖的手指指向一旁的利奥，闷声闷气：

“必须给这种人一个教训。我妈说了，就是这种人多了，费因波特才会丢掉那么多领土！要不是这种人，当年怎么会……”

你的家庭教育到底是怎么样的……杜林不是费因波特人，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并不想掺和这些事，只想尽早结束这场闹剧：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事情本就和因蒂斯没有多大关系，更不应该归咎到现在的同胞身上……”

“不对！”博恩打断了杜林的话，那张圆胖的脸一脸正气地摇了摇头：

“历史永远不会过去！没有因蒂斯，就不会有那场战争！因蒂斯人不能原谅，同样不能原谅他们这种人！”

杜林嘴角抽了抽，感觉有被攻击到，他表情有些怪异：

“照你这么说，这片土地，曾经也属于因蒂斯。而且……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现在说的是因蒂斯语？”

博恩像是被他这话吓住了，愣了好几息，他咬着牙，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下来: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妈妈真是看错你了……”

“那没有办法，我说的是实话。”杜林耸耸肩。

博恩的脸完全黑了下去。他一把推开利奥，攒紧双拳，走到杜林面前，杜林几乎只能看到他的胸口：

“因蒂斯小子，这里是谁的国土？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杜林表情平静地打着官腔。

“你又错了，像你们这种人……就得靠暴力解决。”身高接近一米八，体型壮硕的博恩满脸横肉地笑，举起了拳头。

………………

半分钟后。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果然还是暴力来的快些。”杜林的声音带着感慨。

“我要和你妈告状……呜…你也没有妈妈！”

博恩哭啼啼的冲出小巷，抹着鼻子眼泪跑回家中，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家伙攻击性好强……尽管结果是好的，但杜林的脸还是垮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角落里始终沉默不语的利奥，扬了扬眉：

“走吧，别傻站着了。”

利奥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杜林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神色复杂地垂着眼帘，一句话也不说。

“他说我是叛国贼……”良久，利奥低声念了一句。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杜林皱了皱眉。

利奥愣愣地盯着地面，攒紧的拳一点点松开，声音难明情绪：

“我父亲也这么说……”

杜林怔了怔，张了张嘴，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这时利奥抬头看向杜林，他就会发现这个一直很照顾自己的朋友正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

悲哀与怒火，怜悯与嫉妒，鄙夷与关切，种种难言又矛盾的情绪在他漆黑的眼㡳不停浮现，最终扭曲交杂成某种晦暗的光。杜林叹了一口气，大力搂住他的肩，语气开朗地劝:

“想开点，至少他同意你去因蒂斯了，不是么？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哎呀，他好不容易松了口，心里肯定有点情绪，你由着他阴阳两句，当作听不见就好了……”

杜林半推半搂地架着利奥往外面走，嘻嘻哈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两道身影一直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