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身份
当石丽非从身体的痛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白昼的光刺着她的眼部神经,她坐起,只见一个护士正盯着她说:“你已经没事了,歇会儿就能出院,但回去还是要好好休息几天。”最后关怀的目光盯在她脸上,“建议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有朋友吗?”
石丽非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可当自己从床上下来,忽然看到垂在胸前的长发,再看着身上的衣服,这不是孙舒灵的吗?她跑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脸,更是惊愕的说不上话,她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一个女人的脚,又连忙道歉,但女人却用一双三角眼阴冷的盯着她说:“找你半天了,因为救你,我的老命险些报销,你得对我有个说法吧?”
石丽非认出,这女人正是救孙舒灵也险些溺死的拾荒女,其实当她在河边看到这个女人跳下水救孙舒灵的那一刻,为这种见义勇为的举动还挺感动的,她虽然第一次见她,但总觉得面熟,应该是常活跃在他们这片商区的拾荒者。
石丽非无法理解自己如今的身份,还处于慌乱,但还是向拾荒女郑重的表达了感谢,谁知对方却没好气的说:“你不会说声谢谢没事了吧?”
“那您……想要什么?”石丽非问道,也感觉这人脾气似乎很不好,从她的穿着和拾荒身份能看出她缺钱,应该是想要钱,于是很干脆的说:“五万可以吧?”她觉得人的一些奇怪行径,可能都是被穷逼的,五万块配的上她救人的一时善念。
拾荒女考虑了下说:“先这样吧。”
当石丽非准备习惯性找手机支付的时候,发现如今变成了孙舒灵的样子,她回到病房找到一并被打捞的包,在包里找到手机,好在手机在包的夹层里,没被泡坏,她用指纹解开锁,但看了所有的账户余额傻眼了,发现能匀出来的现金只有五千,最后只能把五千给拾荒女转过去,但拾荒女不依不饶的说:“姑娘,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不,两条,我还豁出了我自己的命,五千就把我打发了?”
石丽非倒吸一口凉气,插着腰沉吟了会儿后说:“这样吧,咱们留个电话,有钱了我一定给你。”
最后拾荒女要了她的电话,领了五千块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石丽非则跌坐在床上长吁一口气,理解着这一天经历的一切,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五万,见义勇为也标上了价格,荒唐。”
石丽非回头,竟然看到了打扮和自己一样的孙舒灵,只是她脸色白的可怕,嘴唇也没有血色,她才想到是自己为了能活,抢了她的生路,于是有些抱歉的说:“……没想到,竟然在你身体里活过来,那你怎么办?”她虽然没能以她生前的身份活过来,但最起码活了,她害怕再次死去。
孙舒灵似乎很不以为然,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带着冷笑说:“这样最好,你可以替我活,只是我却没办法替你死。”孙舒灵说那个领队不敢要她,现在就是孤魂。
“你不是说我玻璃心,说我软弱吗?那你就用我这幅躯体活活看,一定会像我一样失望。”
石丽非从门口护士惊奇的目光,能感觉到好像只有自己能看到孙舒灵的灵魂,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用着她身体缘故,见她依然没有想活的想法,也没有责怪她霸占身体,认为能重生是天意,她本就不该死,所以也不再自责。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具已经被冻入太平间高度损坏的肉体,顿感凄凉,当想起杨一帆可能还在医院,还在为她的死而自责和伤心,于是想把自己重生的事告诉他,连忙往外跑,可到了大厅,却看到了作为公司合伙人负责设计部的尹娜正站在杨一帆身旁,从他们的神情中,能看出他们都处于悲痛中。
孙舒灵突然在她身后悠悠提醒道:“你想什么呢?现实中石丽非已经死了,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活着的机率大?还是在得知你用我身体重生后,把你当精神病的机率大?”
石丽非这才清醒,她虽然还活着,可生前拥有的一切已经和她毫无关系,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孙舒灵看到她好像很失望,似乎很满意,上前说:“你想活是因为你足够成功,没有被辜负,拥有着别人羡慕的一切,但不是所有人和你一样。”她想石丽非多少应该能理解她的心情。
没想到石丽非回头,眼里有分肃杀的说:“你只是把精力用错了地方。”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医院。
走出医院,石丽非盯着蓝色的天空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本不想和孙舒灵再说什么,但因为用她的身体重生,欠着她一个巨大的人情,还是转身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盯着她说:“你说你不幸,说我不理解你,但我付出了什么才有的这一切你又知道多少?我怎么能这样轻易的死掉,虽然我成了你,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当石丽非到达孙舒灵租住的房子,推开门,一股沉闷之气铺面袭来,她掩着鼻,打量着屋子,是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无论卧室还是客厅都谈不上宽敞,客厅采光几乎要靠旁边厨房窗户的光,她长吁了口气,随之打开灯,并不是看不惯这样的房子,比这更差的她也住过,只是眼前的一切,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艰苦岁月,那个黝黑,土气,扛着蛇皮袋,操着口乡音的女孩从她记忆似带着股瘴气走来……
孙舒灵想她这样的有钱人,家大概富丽堂皇,连灯光都比这样的屋里透亮,还会有保姆张罗着吃饭,于是恹恹的坐在她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复古美式沙发说:“你还别看不起,我住的,最起码不是群租房。”说道这,她猝然想起,如今的自己没了收入后已经赤贫,好在才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
石丽非没有搭理她,打开了屋里能打开的所有窗,先去卧室将四件套拆下,再把屋里的脏衣服全都捡起塞进了门口的洗衣机,觉得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积极的参与到如今的生活,才能不想曾经的那个死去的自己,也只有行动才会感受到如今鲜活的生命力,当从沙发底下捡到脏袜子,沙发垫子里找到压碎的零时,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对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孙舒灵说:“看起来挺像模像样的,家怎么和猪窝一样?”
孙舒灵双手抱着臂,唯一感受到的还是冷,仿佛还溺在水里,但她无法触碰物理世界的一切,好几次想捡起毯子给自己捂住,却无法实现,只能安安静静的做个百无聊赖的鬼魂,同时也观察着石丽非,等待着她的激情在她失败的人生轨迹中逐渐荡失。
石丽非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扫除,也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摸了个遍,然后去楼下问保洁要了几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把自己用不到的东西全都往里塞,她在医院大概知道了孙舒灵的财务状况,兜比脸还干净,本来想问问她工作近十年,为何会这么穷,但看到她消沉的样子还是忍下了,但在返回去的时候,还是憋不住了,尽可能委婉的问:“你就没有理财计划吗?好歹也是不错的大学毕业,上家公司也是有名的广告公司,收入应该还不错吧。”
孙舒灵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石丽非把许浩的东西往垃圾袋扔,所扔的衣服是她曾亲自用手洗过,并晾在阳台的,书籍也是许浩曾捧着振振有词的给她讲里面的道理的书,她已经成为了没有肉体的灵魂,但为什么看到这些东西,还能感觉到心痛呢?
她虽然不想讲,但觉得有义务向石丽非说清楚情况,于是打量了下这间屋子说:“房租我和许浩一直AA,生活费水电我出,偶尔他会带我下馆子,这钱他出。”她不禁意识到,许浩有快一年没带她出去吃过饭,或许他的分手早有预谋。
“房租加生活费和交通,大概占工资的四成,剩下三成用来买衣服和化妆品,总要维持一些体面。”
“那还剩的那三成呢?”
孙舒灵顿了顿说:“本来我是有存款的,是孟晴晴,……我闺蜜,她工作不稳定,常换工作,所以经常支援她。”她想起孟晴晴问她借钱时总是挽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肩上,非常陈恳的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好,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会为我兜底。”她每次听着都很感动,也认为自己遇上事,她也可以成为为自己兜底的人,没想到当自己遇上事,她连话都顾不上和她说几句。
石丽非坐在了沙发上,把旁边的抱枕搂在怀里,有些无力的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大方挺高尚的?”
“你就别讽刺我了。”孙舒灵脸扭到一边,“我从十八岁上大学就来到这个城市,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早早遇到相爱的人,出社会还结交了一个好朋友,工作也还不错,但我现在发现,人心是会变的,没有什么感情是坚不可摧的,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石丽非冷笑了声,从沙发霍然起身,对她说道:“说到底是你自己太脆弱,只要你挣够足够多的钱,自己足够强大,你觉得那个男人还会离你而去吗?还有你的闺蜜,人都习惯慕强凌弱,当你成功了,无论亲情爱情友情都将会包围住你。”
孙舒灵抬起眼皮看着有几分愤慨的石丽非,然后再次耷拉下脑袋,觉得她替自己活也没什么不好,或许就是她太软软,她想起母亲的催婚,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没能混出个人样,所以母亲才尽快把她打发掉,但她也不认可石丽非的话,如果钱能控制一切情感,那不恰恰也说明一切的虚伪吗?她没吭声,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石丽非都会义正言辞的打击她,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问题。
傍晚,石丽非把家里收拾完,洗了澡,对着镜子看着这个二十九,还年轻的身体,比生前的自己可要漂亮多了,她依然不能理解孙舒灵怎么肯自杀,但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每个人的境遇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受过无数的冷嘲热讽和忽视,也看过人性的黑暗面,但她幸好早早知道这个世界的游戏方法,就是金钱,只要有钱,她就能得到爱,事实也向她证明了的确如此。
想到家庭,石丽非变得沉重,她的丈夫和儿子,以及所拥有的一切财富都和如今的自己无关,她抬起头,摸了摸头发,然后冲到厨房找到一把大剪刀,很快的把头发剪掉,这样似乎才更像那个没死的自己。
孙舒灵坐在角落,盯着她修剪头发,问了接下来的计划,只见石丽非用力一笑,非常坚定的说道:“我不能让我的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属于我的,永远都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