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研究的全球视野
《历史研究》杂志2021年组织过一个中国史和世界史结合的专题讨论,我也提供了一篇文章,从新文化史的取向讨论区域和全球的关系。其实相对于全球来讲,中国就是一个区域;相对中国来说,长江上游也是一个区域,所以说二者始终是相辅相成的。我们要更好地了解中国历史,就必须要研究全球史。
全球史需要一个更宏大的结构、广阔的视野。过去我们的研究还是就中国来看中国,当然,这样我们可以把很多问题进行深挖。但是这样也有一定的弊病,好多问题我们需要转换一个角度。就像我们站在地球上来看地球,和在太空看地球,是非常不一样的。虽然我们观察的对象都是一样的,但是由于视野的不同,我们所看到的东西完全就是两回事情。因此,当我们站在全球的角度来看中国的时候,就会发现过去从中国的视野所看不到的问题,或者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研究历史必须要像布罗代尔说的,有长时段、中时段、短时段,要有不同的时间维度。另外,还必须要有不同的空间维度,比如说用望远镜来看,可能视野会比较广,很远的地方都能够进行观察。我们还可以移动望远镜,可以看到一个非常大的世界;也可以选择从目力所及的世界,即中观的视野;还应该有近景,甚至有特写。
写历史就像拍电影一样。我记得有部美国电影的片头,开始是在宇宙看地球,然后镜头拉近进入地球,然后又到一个国家,再到一个城市,再到某一个街道,进入某个房间,落到房间的一个人身上,最后进入到他的瞳孔。看一部电影,景深没有任何变化,就会觉得很难受。不能想象,一个电影的镜头都是远景,或者都是特写,那就根本没法看。所以导演必须不断地转换镜头,有远景,有中景,有近景,有特写,有各种不同的层次和线索,才能感觉到这个电影有一个合理的、吸引人的、完整的叙事。
其实历史研究也是这样,不能始终只是一种视野或者一个角度,作者的角度或者视野应该是移动的。那么这样一个关系,其实也就是全球史和区域史的关系。当视野变化了,那么好多问题的认识也就趋于全面。像看一个人,如果只是从一个面看,还不行,还不是立体的认识,要多换几个面来看,才是比较完整的。
现在区域史的研究大都集中在江南和沿海地区。江南是中国经济和文化的发达区域,留下来的记录要系统得多,所以受到中外学者的关注。而研究中国内陆地区的学者,相对来说则少得多,我们必须要对中国的不同地区进行研究。对江南、华南或者华北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对西南、长江上游地区的认识;那么关于长江上游区域史的研究,也可以帮助我们来研究其他地区。所以说区域史的研究,必须跳出本区域。科大卫(David Faure)教授前几年就提出要“走出华南”,我想他也是觉察到了只关注一个地区的局限。也就是说,研究华南不能把注意点永远都只放在华南。
区域史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认识全球的历史,同样全球史的视野、方法、思考,其实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区域。像斯文·贝克特(Sven Beckert)《棉花帝国》那本书,虽然是研究全球的棉花种植和贸易以及影响,但实际上它的案例也是具体到国别、区域,如在中国、在南美、在非洲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全球和区域研究结合起来的一个非常好的典范。[1]
还有萨拉·罗斯(Sarah Rose)的《茶叶大盗》,其实也是从全球史的角度来看历史的。19世纪中叶,东印度公司派福钧(Robert Fortune)到武夷山去偷茶种,再转运到印度去种植,就几十年的工夫,茶叶出口就超过了中国。这样一个从茶叶来看全球史的研究,实际上可以小到一个英国人怎样到武夷山去寻找茶种,大到东印度公司的整个贸易战略这样的大问题。[2]我们可以在英文世界找到好些这类的研究,对我们做区域史肯定都会有很好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