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后的任务
田中的母亲是在大约一个半月前去世的。
老人走得很安详。
田中匆匆忙忙地为老人操办后事，又遇到了织姬号要退役、家里杂货铺周边要改建等一系列麻烦事，每天过得焦头烂额，等回过神来时，才突然发现——
“啊，我的母亲离世了。”
他这才开始感到悲伤和后悔。
他本可以更多地照顾自己的母亲的。
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让他总是难以释怀。
所以他才在今天终于遇见神明时，哪怕生活上还有一大堆让他头疼的事，还是毅然选择了希望自己的母亲在阴间过得好一点。
他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心中的缺口。
他总是这样辛苦又真诚地活着。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刚许下了愿望，一扭头，却忽然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依然穿着那身老旧的衣服，神情痴痴呆呆地，一如她之前最后那些日子的模样。
田中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向身前的母亲伸出手。
他牵起了母亲的手，那只手冰冰凉凉，不像活人的手。
但他却突然泪水涌出，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母亲！”
他跪着向前两步，趴在了母亲的膝盖上，涕泪纵横。
这次痛哭不像先前。
先前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压抑地哭泣，是努力想咽下悲伤却依然崩溃落泪。
而现在在母亲的面前，他是释放地大哭，是所有的悲伤和委屈，终于有一双膝头可以让他宣泄出来。
他把这段时间受到的所有苦难都哭尽，一如小时候靠在母亲怀里哭泣的模样。
在这世上，从小到大一直安慰他的那个人，终于又回到他的身边。
田中哭了良久。
不知不觉，一直沉默的田中婆婆，也将一只手放在了田中的头上。
林丰在旁看着这一幕，明明自己其实没做什么，却也感到一股由衷的喜悦。
林丰不由更加握紧了身边织姬的手。
好不容易，田中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他抬起头看向母亲。
“母亲，你为什么……”
林丰帮田中婆婆回答：“她一直牵挂着你，没有去阴间投胎。”
“母亲……”
田中睁大眼，露出愕然又自责的表情。
“都怪我没用……”
他低头再次悔恨起来。
林丰道：“你不必自责。你的母亲不肯离去，是因为放心不下你，但是你现在也已经有信心能让你的母亲放心了吧？”
田中一愣，接着重重地点起了头。
“没错，我可以让我母亲放心！”
“之前是我太懦弱了，一些小挫折就能压垮我。”
“但现在不会了，哪怕我再面对那些困难的事情，我也有信心去跨越它们！这本来就是我该做到的事情！”
在母亲的膝头痛哭了一场，田中列车长整个人都好像得到了蜕变，他重新打起精神，眼中透出无尽的斗志和信心。
他伸手紧紧抓住了田中婆婆的手。
“母亲，相信我。以后的日子，我会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哪怕有时会辛苦，我也毫无畏惧。我早已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很多事情，我早已可以好好面对。”
“家里会很好，小幸会很好，我也会很好。”
“所以母亲不用担心我，请你放心离去吧，去往阴间，过上安定的生活，那才是你该有的归宿。”
田中真诚地诉说着。
他的目光与田中婆婆深深相对，仿佛要将情感通过视线传达过去。
这时，传来广播声——
“光丘站，到了。”
织姬道：“终点站到了。”
这场旅途，终于到达了终点。
织姬手指虚动着，操控织姬号缓缓地停了下来。
咔嚓——
车厢门缓缓打开。
田中婆婆忽然站起，她松开田中列车长的手，慢慢转身，向车厢外走去。
“母亲……”
田中列车长也站起身，眷恋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她要离开了。”
林丰来到田中列车长身边道。
“母亲在阴间，会过得好吗？”田中问道。
“当然，只要你们能过得好，她在阴间，就能过得好。”林丰答道。
这样也算是实现了田中列车长的愿望。
“那样就好……”
田中点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田中婆婆向外走去，这过程中，身上不断冒出白色的光点。
那些白色光点仿佛在呼唤遥远之极的存在。
终于，当田中婆婆即将走出车厢门，车厢门外的站台，忽然变成一副川流不息的长河景象。
笼罩着雾气的长河，仿佛从虚幻间涌现出来，挡住了田中婆婆的去路。
田中婆婆停下脚步。
不一会儿，长河的另一端突然出现黑影。
黑影飞快靠近，很快能看清那是一支破旧的木船。
木船上站着两个穿着深红袍子、带着白色面具的诡异身影。
这两个诡异存在，摇着橹，驾着木船靠近过来。
等靠得足够近了，他们从木船上跳下，拿着一条锁链，就要向田中婆婆身上拴去。
“神明大人，这是什么？”
田中有些紧张地看向旁边的林丰。
林丰皱起眉头，走上前去，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诡异身影停下动作，抬头看来。
“我们不是人，我们是地狱来的鬼差。”
“地上的神明，你有什么事吗？”
他们发出僵硬呆板的声音，原来是勾魂的鬼差。
“你们要带田中婆婆到哪里去？”
林丰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大致猜到这条长河，就是传说中死者要渡过的三途川。
鬼差摇着木船过来，接引死者去往地狱往生。
这一切本来再自然不过，但林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一个鬼差掏出平板，查阅起来：“这位死者，在人间滞留了七七四十九日，触犯了地狱引渡条例，将对她处以投入畜生道的惩罚。”
“等等，畜生道，是指要让我的母亲投胎成畜生吗？”田中焦急问了起来。
另一个鬼差答道：“你是死者家属吗？我们都是按照规章条例办事，请你不要过于激动。”
“不，这怎么可以……”
田中难以接受地向林丰投来目光。
林丰这才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田中婆婆毕竟已经滞留了很久，已经没办法正常地投胎了。
“有没有办法让这位老人不要投入畜生道？”
林丰上前一步问道。
这里是他必须要出面的时候了。
鬼差们为难起来：“如果要渡过三途川，去往地狱轮回，就必须遵守地狱的规章……”
他们倒不想得罪地上的神灵，可是他们也只是基层办事的，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改变死者的待遇。
“那如果……”
林丰忽然灵机一动。
“她要是不去地狱呢？”
“不去地狱？”
两个鬼差答道：“那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只管地狱这块。”
“也就是说……”林丰道，“我将死者送到黄泉去也没关系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种老人值不了多少业绩。”
鬼差出乎意料地好说话，甚至还为林丰着想：“只是这位死者这么老了，可能爬不上黄泉比良坂……”
“这你们就别管了。”
林丰自信地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只要将田中婆婆送往黄泉，让她在黄泉国生活，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林丰忍不住回头看向织姬。
看来这场退役之旅还没结束，织姬号还有最后一位最重要的客人要送达。
送田中婆婆去往黄泉，就是织姬号最后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