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胜景，文章
江水浮波如镜，白衣起转如羽，王琼婉自座中走出，来到庞文泉身前。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此人文成鸣州，才高气傲，尔等心中纵使不服，却不敢直言！”
宴席之间，白衣女子缓步而行，密纱之下看不见眼眸，可那目光却是极为锐利！
“我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们便群起而攻之，犹如饿犬食肉，这又是为何？”
她环视四周，似乎是要逼出一个答案。
“为何？！”
有人低头，有人摇头，席间沉默良久。
她看向庞文泉，而对方却漠不关心。
王琼婉轻轻一叹。
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因为他们怕！”
“自诩才俊，可文不如人，便连下笔的勇气都一并丢了！”
“心有怨气，又只会无能狂怒，牵连无关之人！”
铮铮冷语，犀利如刀。
可此时在这十余条大船上，静得只剩下江水之声。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王琼婉。
“大胆！区区低贱下人，粗鄙武夫，竟敢妄言文会之事？！”
席间，一位面色略带憔悴的青年呵斥出声，众人纷纷响应。
读书人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带刀的议论了？
楚青环脸上笑意更浓了，没想到那人的奴仆竟然这么不守规矩，竟然敢在此时插嘴！
“丑态尽出，还妄想扬名？”
她不知道对方带了一名护卫上船是打的什么算盘，不过现在看来，真是.....
“天助我也。”
王琼婉呆立在过道之上，心中有些慌乱。
这许炼是一位聪明人，怎会如此鲁莽，难不成他要坏我大计？！
赵宽脸色微沉，威声道：“来人，请这位小友下船！”
许炼不管不顾，一步踏出，来到众人中间，指着庞文泉，冷冷道：“我不过一介武夫，尚知畏强凌弱乃懦夫所为，你们没胆量以文开场，没胆量反驳此人。”
他顿了一下，目光如刀，环视众人：“却唯独有胆量难为我家小姐？！”
“你们这等令人不齿的行为，也是从书上学的？”
“赵山长，你身为人师，也是这么教的？！”
此话刚落，有人沉思，有人摇头，但更多人在蔑笑着。
而那位面色憔悴的男子本就郁闷已久，此时见对方竟敢质问赵宽，心中愤怒无比，正想走出席位好好教训这低贱的下人。
“云文，坐下！”
赵宽竟出声喝住了对方。
黄云文脸色变化不定，最后叹息一声，坐回原位。
而众人也齐齐呆愣住。
黄云文可是南林书院的首席，赵宽身为他的师长，竟然会开口教训他？
“难不成......”
庞文泉眉头一皱，心中预感不妙。
“这位小友，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可知今日与会之人，皆是明州的读书种子？”
赵宽自座位上缓缓站起，平淡地看着下方的少年。
许炼认真道：“在座各位的学问倒是不浅，我看得出来。”
这群人身上的浩然灵气极为浓郁，修行资质绝对不差。
“既如此，你又有何凭仗，敢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
话已至此，许炼心有所悟，他平静道：“在下不识书中经义，不过我追随我家小姐已久，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懂一些道理。”
他看向众人，诚恳道：“方才在下护主心切，出言顶撞了各位，此等僭越之举，实在抱歉！”
众人沉默不语，脸色颇为复杂。
他们想不明白，前一刻赵山长还要驱逐此人，怎么此时又明摆着要维护他呢？
说罢，许炼看向庞文泉，冷声道：“这位兄台，你那些离间人心的手段，在场的诸位看破不说破。”
“不过方才的那个问题，我便斗胆替我家小姐回答！”
许炼一步退到王琼婉身后，神情无比骄傲，道：“若问才气，我家小姐自然是不输于你！”
众人齐齐看向白衣女子。
帷帽白纱之下，王琼婉无奈摇头，可眼神中却有藏不住的欢喜。
赵老师原本想要驱赶许炼，防止他破坏自己的计划，可当许炼在众人身前说出那番道理之后，老师便改变了想法。
可问题是，许炼并不知道赵宽是自己的老师。
许炼只是看不惯他人的谩骂嘲讽，一心想着要为自己出头。
王琼婉转头深深望了一眼少年，心中默念：“许炼，你就如此......相信我么？”
而主位上的青袍老人脸色却有些微妙。
他微微摇头，心中郁闷：“你这丫头，哪找来的护卫，怎么一直在找事啊？”
那小子一开始的确是为你出头，但方才说的话......明显是在拱火啊！
而许炼见王琼婉朝自己看来，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心中却一阵窃喜：“让我白白给你当护卫，哪有这种好事？！”
“我给你造了这么大的势，你可得好好受着！”
对方既然强行将自己牵扯进来，自己当然该做一个称职的护卫！
礼尚往来嘛，道理我懂！
若是王琼婉文才不够，当众出丑，那就活该她倒霉，若是她真有超越庞文泉的才华......
那自己所做的事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也能让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王琼婉坐回了原位。
白纸摊开，执笔在手，她低头沉思片刻。
庞文泉回头看了楚青环一眼，脸色微沉，退后几步。
四方寂静，无人敢言语，独剩江风与浪涛声。
“来人，磨墨。”
她看向许炼，语气带有一丝温柔。
......
江岸上，随着游船的远去，来凑热闹的民众也散了许多。
留下来的，除了想借机做点生意的小摊贩，便就只有那些名气不大的读书人了。
一处小吃摊前，几位少年男女忽然停步在此。
他们齐齐回头，看向自家先生。
矮胖先生挠挠头，无奈道：“我带你们来此地，是想让大家见识见识文会才子的风范，可不是让你们来吃喝玩乐的！”
学生们瞧了一眼江上已经变成几个小点的船队，而后又齐刷刷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先生。
矮胖先生吹胡子瞪眼，道：“方才船上浩然气动荡，必定是有人作成了绝佳文章，你们不借此劝勉自己勤学，反倒一心想着吃吃吃？”
此时，那小吃摊主憨厚一笑，道：“哎哟，这位先生你看，那些船离得那么远，咱们能瞧出个啥子？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几位学生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对！填饱肚子，填饱肚子！”
矮胖先生看着远方的游船，皱眉轻叹一声。
他也是头一次来看这南林文会。
不过他早该想到的，这种文人雅会，跟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远远地看一眼就行了。
他看向几位学生，道：“好吧，方才来迟了，没看到众才子上船的画面，那为师就补偿补偿你们吧！”
学生们顿时喜笑颜开，不过一位少女不忘叮嘱道：“先生，我不吃太多的！”
矮胖先生心中一暖，知道这是学生们担心自己破费。
他嘿嘿一笑，悄悄道：“无妨，敞开了吃！反正你们的许炼师兄给咱们留了不少银子！”
说罢，他正要指点一下小吃摊的菜单，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先生，最大的那艘船......好亮哇！”
方叔平立刻回头，脸色惊讶无比。
浩浩江水之上，金光直冲而出，云霄水面共染一色，浩然气波荡如浪，唤起阵阵清风。
一幅人间胜景，以及，又一篇绝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