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小路见故人
星淡，月明。
野径无人迹，杂草丛生路旁，落叶碎石堆积。
山遮白月，这条小路因此显得暗淡，只有偶尔被行人敬上一点香烛的三尺小庙尚有一丝火光。
嗒。
火光闪过，照亮了一条千层绑腿，以及一道坚毅的面庞。
这人续上香烛之后，正要迈步。
可他肩旁忽然显现了一对妖绿的眼眸，那眼眸中满是疑惑。
“大苍废禁淫祠野庙多年，你贵为七品炼气士，过路而已，竟也要礼敬这残破的土地小庙？”
那人弯下腰，紧了紧绑腿，道：“这路上的小庙有一点火光，也能让行人多一丝慰藉。”
他直起伟岸的身子，谦逊地解释道：“虚敬鬼神，实求心安。这种东西跟修行无关，也跟大苍册封的山川正神无关，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千百年来凡人的小规矩而已。”
苟全心中不屑，耸了耸他那干瘦如枯树的肩膀，道：“我们妖类与你们人类不同，没这么多讲究。”
中年汉子微不可察地地摇了摇头，继续赶路，头也不回道：“所以你们只能是妖。”
“我们妖族行事，无论好坏，都是顺应天性自然，有什么不好？”
苟全冷冷笑着，如同映在妖绿的眸中的月光。
“倒是你们人族，张嘴闭嘴便是礼义廉耻，张嘴闭嘴却又在嚼着人肉！”
“我们本就是妖，为何要做人？”
中年汉子步子一顿，忽然转身，指着对方干瘦的身躯，冷笑道：“那你变成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不是想着做人，反而是想着当狗么？”
苟全脸色铁青，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脊背忍不住颤抖起来。
“姓于的，你也是条狗，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头一回为主人办事，却还要在一个小破庙里求什么心安，杀个人而已！你做人不行，当狗也当不好！”
中年汉子没有回话，暗自叹了口气。
他转移话题道：“周公子要杀的人，可是连本府的平夜天官都看不出底细的存在，你怎么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犬妖一族向来擅长探查踪迹，我的神通更是极为特殊，寻气追踪一事，无妖可比！”
谈及这些时，苟全难看的脸色明显有所缓和，语气之间还带上了一丝快意。
“那家伙虽然擅长伪造气息，能挡住白衡......白天官的探查，但他使刀之时的杀伐之气却难以遮掩！”
“若非府城内人气驳杂，又有符阵干扰，我也不至于到今天才能确定他的位置。”
一只妖说，一个人听。
多嘴的犬妖还在吹嘘着自己的神通，可那中年汉子的脚步却忽然一顿。
他僵僵地转过身子，再度问道：“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苟全摇晃着干瘦的头颅，不耐烦道：“进山之时就说了，就在这前面！荒郊野外的，他还能跑了不成？”
说罢，他忽然得意一笑：“罢了，你不就是想见识一下我的神通么，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
他站定身子，做了两个只有狗才能做到的动作，而后鼻子猛地一嘬。
一道淡绕着绿光的丝线浮现，一直延长，直到......
“嗯？”
丝线忽然停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并未向远方展开。
苟全满脸疑惑。
树下阴影中，许炼缓缓走出，他看着那一人一妖，轻轻托起绿芒丝线，认同地说道：“这等手段，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苟全是妖，一只犬妖，只吃过人。
但此时的表情却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
“人族和妖族的天性各不相同，比不出什么高下，不过那种表面仗义背后残杀的事......没什么新鲜的。”
少年走在小路上，身前的绿色丝线不断暗淡，而他的眼眸却始终明亮。
“你虽是一只化假身为人的犬妖，但却已被周家圈养了太久，见识短浅不说，心气更是......与一条真正的狗无异！”
此话一出，那位中年汉子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己要杀的人，这么年轻，这么有趣？
而一旁苟全却无心去管，他强行压下心中慌乱，冷冷道：“你虽懂些遮掩气息的手段，但却不懂得藏拙！”
他的言语之间多了一股自信：“若我没猜错，你的刀法，就是你最强的杀招了吧？”
一个人拼力搏杀之时，是绝不会保留杀气的，而这人杀气最重的招数，便是他最强的招数。
苟全寻气的神通很强，所以他断定眼前这少年的刀法最强。
若非如此，对方又怎么可能差点瞬杀自己？
可惜，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于门客，你先动手！只要镇压住此人的刀兵，他便相当于自断一臂，实力大减！”
他阴狠地看向许炼，低声道：“之后的事，就由我代劳。”
可自己的同伙还没回应，敌人倒先开口了。
“无需顾忌，你尽管出手。”
许炼轻轻笑着，那位中年汉子闻声点头。
而苟全杀心急切，并未注意到二人之间的蹊跷，心中窃喜这少年太过狂妄，竟然如此托大。
中年汉子向前一步，灵气猛地荡开，一团如同黑色岩石的东西自空气中显现，散发出阵阵威压。
“内旋灵海，灵气磅礴，七品凝脉境炼气士，果然不凡！”
许炼毫不吝啬口中的赞赏，与他以往对敌战斗的作风完全不同。
中年汉子笑着回应：“我以此物锤炼灵气，再以此灵气凝炼经脉，如今只要心念一动，便可唤出这块......玄铁器胚，镇压刀兵锋锐之气！”
“厉害厉害！”
“彼此彼此！”
一旁的苟全有些傻眼，这两人都是那种人狠话少的性子，怎么现在互相恭维起来了？
未等他细想，许炼已经抽出长刀，边检视边开口：“你这手段颇为奇异，器胚一出，我这刀便已经无法传导内气，杀不了敌，看来只能当一把菜刀用了。”
中年大汉气笑了，骂道：“你这臭小子，老子亲手打造的刀，最次也得用来砍肉，怎么能用来切菜？！”
苟全瞳孔猛缩，一步后蹿数丈，脸上大惊失色：“于门客，你......”
“余大师，别来无恙。”
许炼高声一喊，满脸快意。
余铁朗声大笑，默默退至一旁，留下少年与犬妖在狭路上相对。
而玄铁器胚仍然镇压着长刀。
许炼一步踏出，道道不断流动的红芒自身躯中冲出，照亮了漆黑的小路。
一尊血色的巨人虚影自他肩背之后长出，显现天地之间！
余铁眼中惊异之色浓郁，他失声道：“气血化身，这是......明池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