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法庭上的绝处逢生
二号法庭上,在当庭审判长的注视下,被告律师正在进行冗长的发言。许安然坐在旁听席上昏昏欲睡,偶尔听见几个法律专业用语,立刻加深她的睡意,睡得更香。
她是被何文焕强行拉过来的。难得的休息日,她正准备在家睡个昏天黑地,不到下午一点不起床,结果早上七点她就被何文焕的电话给吵醒。
八点钟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二号法庭旁听席上,开始听一场关于“这人是否是凶手”的辩论大赛。
她顶着晕乎乎的大脑,费了好久的力气才明白,何文焕这是带她来旁听开庭了。
这是一起刑事案件,来法院旁听的人特别多,据说是因为这起案子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死者是一名已婚女性,死于自家院子中。当晚家中仅有死者和其丈夫郭贤超两人,所以郭贤超的嫌疑极大。
加上警方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找到一把水果刀,经证实就是死者家中的刀。刀背上残留着妻子的鲜血,毕竟死者胸前的伤口也与这把刀痕迹相吻合,基本可以判定这把刀就是凶器。
而至关重要的是,这把刀的刀柄上,有郭贤超的指纹,这更加大了郭贤超的嫌疑。
不过何文焕似乎并不是来看案子的。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站在郭贤超旁边的律师。
许安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名律师始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与身旁垂头丧气的郭贤超形成鲜明反比。
“他叫林弘睿,之前是浙江金道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是杭城十大律师事务所中影响力最高的事务所。”
“后来跳出来单干,手下聚集了不少律师精英。但因遭同行嫉妒,手下律师纷纷被挖,现在他的律师事务所名下,只有他一名执业律师了。”
只剩一名执业律师,意味着如果没有足够的客源,不能接到费用足够优渥的案件,那这家律师事务所,也就离倒闭不远了。
许安然想到这,终于明白了何文焕心里打的小算盘是什么了。
何文焕最近一直想找一名律师合作,不过屡屡碰壁。这么看来,他的目光又瞄准了林弘睿了。
“但他在给杀人犯做辩护哎。”许安然略带嫌弃道:“人品不太行吧。”
这么想的显然不止她一人。在审判过程中,时不时有围观群众忍不住破口大骂郭贤超和林弘睿,“杀人犯”、“人渣律师”之类的词语时不时从旁听席冒出来,审判长敲了几次法槌也阻挡不了群众的愤怒。
然而群众的愤怒值,在审判长宣判结果时,情绪达到了顶峰。
郭贤超一案因证据不足,不能进行审判,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由检察机关根据调查结果决定是否重新提起诉讼。
旁听席上顿时沸腾了,不少人都站起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审判长敲了几下法槌也没能制止住群众的愤怒,甚至还有人冲到被告席下方,指着郭贤超和林弘睿两人的鼻子,大骂“人渣!”
那人似乎是死者的弟弟,身边还站着几位死者家属,对着郭贤超破口大骂。郭贤超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应。林弘睿面上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淡定自若地将所有文件放进公文包,然后拎着它从容地离开了。
审判结束后,何文焕拉着许安然,在法院后门处堵住了林弘睿。
林弘睿第一反应是有人来骂他了,已经做好了防卫准备,没想到对方却面带微笑地递过来一张名片。
“林先生您好,我是何文焕,这是我的名片。”他说着,一脸微笑地将名片递了过去。
林弘睿没接,脸上却挂起了礼貌的微笑。
“原来是何先生。找我什么事?”
见林弘睿不接名片,何文焕又自然地将名片重新放回名片夹中,语气自然道:“有笔生意想跟林律师做,不知道林律师愿不愿意?”
林弘睿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不太愿意。”
何文焕最近简直是律师圈的“红人”。他目前就职于杭城某证券公司的金融分析师。但这并不是他招律师恨的原因。律师们讨厌他,是因为他的另一身份——破产规划师。
破产规划师,顾名思义,对已破产的个人或企业进行破产清算和资金规划,帮助客户偿还完债务,并尽量取得更多收益,以此获得高昂佣金。
但是执行企业破产清算的还有另一类人,那就是律师。
以往企业申请破产后,是由律师担任破产管理人,在协调好与人民法院、债权人关系的情况下,共同推进破产程序的实施。
本来是司空见惯的事,偏偏有何文焕这样的人出现,不仅分走了市场上的蛋糕,而且分走的还是最大的那一块。
李锐翰事件,便是最好的例子。本有许多律师对李锐翰公司破产一事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分一杯羹。结果半路杀出个何文焕,导致一堆律师一分钱没捞着。
如果任他发展下去,失业的律师人数一定会越来越多。
林弘睿目前的处境已经够糟了。律师全被挖走,事务所面临倒闭,被同行排挤。即使今天暂时打赢了官司,他也因此背负了许多骂名。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想跟这种站在律师对立面的人扯在一起。
想到这,林弘睿离开迈开腿准备离去。就在这时,何文焕接下来的一句话使他停住了脚步。
“我可以帮助你打赢这场官司。”他背对着他,道:“我知道,郭贤超不是凶手。”
林弘睿脚步顿了一下,但没转身。
“我这场已经赢了。”
“只是退回公安机关继续侦查而已,”何文焕缓缓道:“郭贤超在警方那里依旧是重大嫌疑人。并且现在民愤严重,到时候必然会给警方施压。”
“更重要的是……”何文焕语气一顿,然后道:“有人想趁机弄垮郭贤超的公司,不是吗?”
林弘睿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何文焕见他态度发生转变,内心略微松了口气。他摆出一个手势,微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离法院3公里开外的市中心,新开的咖啡甜品店亮起高高的招牌,络绎不绝的人群使得两旁同样售卖甜品的店老板羡慕不已。
这是徐漫新开的甜品店。按照何文焕的要求,徐漫特地将店内最里侧的包厢空了出来,留给他们谈判。
三人入座后,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众人便进入了正题。
“刚刚何先生说,认为我的委托人不是凶手,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仅仅是为了讨好我?”林弘睿率先发问道。
何文焕轻笑一声,道:“当然不是,我有我的理由。”
“愿闻其详。”
“很简单。这场案件证据确凿,但郭贤超还是选择请律师为自己辩护。而且据我了解,他不是想要争取减刑,是想要表明自己不是凶手,是吧。”
“是。”林弘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认为,如果是凶手,不会这么垂死挣扎是么。”
何文焕点了点头,继续道:“他事业有成,家庭在外界看来很稳定,公司运营也很正常,实在没必要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这样的错。”
“郭贤超从商这么多年,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缜密,每份签过的合同都会认真钻研许久。”
“如果他想杀人,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仔细斟酌过后下的决定。那么他就不可能把凶器随便用个塑料袋包起来,连指纹都不擦掉。”
“所以你认为,有人想嫁祸给他?”
“可以这么理解。”何文焕道:“案发第二天,这起案子就已经在网络上发酵,舆论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这背后如果说没有资本在操作,我是不信的。”
“郭贤超的名声在房地产界,而非在网络上。说句不好听的,像这样啤酒肚秃头的中年成功男性,网友们是没什么兴趣的。”
“但现在网上舆论这么大,并且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到现在还有人在关注。这可比明星们爆出出轨丑闻所获得的关注度还久,背后必然有一个团队,而且是专业团队在操纵舆论。”
“那你觉得,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呢?”林弘睿说着,慢慢抿了一口喝咖啡,苦涩的口感让他略微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何文焕坦诚道:“我只知道,郭贤超入狱,一定有人能从中获得很多好处,所以对方才不惜伪造证据、引导舆论,也要将他送入狱。”
何文焕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在这期间林弘睿一直坐在原位静静听着。许安然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逐渐缓和下来。
终于,林弘睿缓缓开口道:“郭贤超不是凶手。这也是我愿意接下这个案子的原因。”
何文焕不说话,任他继续说下去。
“据我的当事人说,那晚他因为公事,一整晚都呆在书房看合同。后来看困了,就在书房的榻榻米上睡了一晚。”
“在书房睡了?”何文焕皱眉。
“是的。”林弘睿道:“他妻子出轨被他发现了。”
许安然、何文焕听了这话都微微一愣。
“也就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情,他无意中看到了妻子的短信。从那之后,他就不愿意回房睡觉了。”
说来好笑,这个世道似乎男人花心、女人专情才正常,一旦反过来,男人反而羞于让别人知道,他妻子出轨了。
所以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担心自己孩子成长有阴影,在他面前还会演戏,假装家庭和谐。
好在这段时间放假,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住了,郭贤超这才落个轻松自在,戏也不演了,整天不是呆在公司就是呆在书房,绝不跟老婆说一句话。
这样做的确眼不见心不烦,但坏处就是——案发当晚,他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至于那把刀,郭贤超跟我说了,那把刀的确是他家的,但前段时间这把刀失踪了,找不到。现在却突然冒了出来,说明有人铁了心要陷害他,而且是蓄谋已久。”
何文焕猜测道:“会不会跟她出轨对象有关?”
“我也这么猜测过。可惜线索太少,并不能推出对方是谁。”
“警方应该可以查到开房记录吧。”何文焕道。
“查了,结果是没有。”林弘睿无奈一笑,“估计这两人没去过酒店,要么在郭家幽会,要么在别的地方。”
何文焕点点头,“那的确可以对应上‘被偷走的刀’这件事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舆论发酵太快了,而公司也受到了极大影响,股票一路跳水。再这么下去,公司很快就要面临破产了。”
“这一切都太蹊跷了,让我觉得很可疑,所以我想要帮他打赢这场官司。”林弘睿顿了顿,道:“当然,我也是为了自己。毕竟打赢这场官司,我的事业才能继续走下去。”
“明白。”何文焕道:“那,你这是同意合作了?”
林弘睿缓缓点了个头,“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去对方隐藏在暗处的一整个团队,所以我的确需要帮手。”
林弘睿说着,话锋一转,“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
“这次合同,要由我来拟定。”
众所周知,律师亲自拟定的合同,他自己绝不会吃亏。
第二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三人再次汇聚在包厢里。
这次的林弘睿要比上次爽快得多,他简单确认过包厢内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
“死者家属准备提起民事诉讼,想要分走公司股份和房产。”
何文焕看着他的表情,道:“你怀疑背后有人指使?”
“指使算不上,但肯定是有人教他们这么做的。”林弘睿道:“死者和其家属的文化水平都不高,能这么狮子大开口,而且一口咬定郭贤超就是凶手,要说背后没人指导,我是不信的。”
何文焕抬眼看他,“能查出是谁吗?”
“我不太好查。我身为郭贤超的律师,别人不会无条件卖情报给我,更何况也很多人想趁机把我扫出律师圈。”林弘睿说到这,忍不住摸了摸额头,感慨了一下近期的不顺。
“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证据。其次是扭转舆论倾向。”林弘睿道:“对方既然铁了心让郭贤超背锅,一定要找出更多不利于我们的证据来,我们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所以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撇清关系。”
“也只有找到了证据,民事诉讼才不会也输掉。”
“但问题是,现在郭贤超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他的行踪也被警方24小时监控着。长久下去,民众只会越来越坚信郭贤超就是凶手。”说话的是许安然。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到最后郭贤超无罪释放了,对他的公司影响也非常大。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让民众在最短时间内倾向我们。另一方面,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去搜集信息。这也就是我选择跟你们合作的原因。”
“我需要你们帮我搜集有用的证据,同时扭转舆论倾向,从法律层面和公众层面都还给我委托人一个清白。”林弘睿说着,从包里拿出早已拟定好的合同,放到两人面前。
“其实我很清楚,你们俩的职业是破产规划师,通过对债务人的现有资金进行规划,并提供一些能够增长本金的方法,来帮助债务人还清债务,而你们从中收取佣金。但这一职业可以说,对我,甚至对所有精英阶层的人士都没什么用。”
“我们能混到这一步,就说明我们不是那些大脑空空、毫无理财概念的人群。所以我们即使破产了,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好。而你们两个,之所以想争取我这一名客户,看中的应该是也是我的律师身份吧。”
林弘睿话说到这,点到为止,没继续说下去,而是从包里掏出两支黑色中性笔,递到两人面前。
“我绝对是你们现有客户群体里,最有价值的一位。我的价值并不体现在这一单上,而是与我达成合作后,你们可以更多参与企业之间的博弈,并从中获利。”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没必要说太明白,总之,我亲自拟的合同,如果你觉得能接受,就签,不接受,就走人,就这么简单。”
林弘睿说完,身体往后躺,双眼一闭似在闭目养神。何文焕知道这是给他俩看合同的时间,便将合同翻开来,一条一条仔细阅读起来。
律师亲自列的合同,自然是清晰、明了、他自己绝对不会吃一点点亏。
许安然看完合同脸色就变了,实际上她听完林弘睿的要求后,脸色就不太好。
要求太难了。
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何文焕。何文焕倒是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摘下笔帽爽快签了字。
许安然无奈,只得照做。等离开了咖啡店,许安然一脸忧愁地看向何文焕,道:“我怎么感觉,他这合同列的,好像我们不能帮助他打赢官司,就也把我们从这一行驱逐了一样。”
何文焕闻言,“噗嗤”一笑,“哪那么夸张。”
“真的。”许安然坚持道:“而且佣金费用不高,性价比不是很划算。”
何文焕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道:“安然,哪怕这笔生意一分钱不赚,我也会做的。如果真的能将林弘睿拉进我们的团队,以后的收益要比合同上能看到的,要多得多。”
许安然见他神情如此认真,只好无奈地拉长音调道:“信,我当然信。谁还不知道何老板上能入天下能入地,既能理财又能破案……”
何文焕见她颇有微词,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了,你要是不想参与这事,我不强迫你。这事的确麻烦,我也不想牵扯你。”
许安然白了他一眼,“放什么马后炮呢,合同都签了。再说了,我哪能丢下你一个人呢。”
此话一出,氛围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许安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的暧昧性,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站在这干瞪眼。
不知过了多久,何文焕重新迈开步伐,语调轻松道:“那你这句话,可要记好啦。”
“唔。”许安然随便应了一声,心里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不是……要赖上他了吧?
这件事让许安然困惑了很久,以至于她半夜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自己偷偷买的股票、最近涨了两万块钱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想分成?”
许安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好家伙,真不愧是破产规划师,嗅觉真敏锐!
自从接下林弘睿这一单后,许安然明显能感觉到何文焕变忙了起来。
他开始频繁出席一些酒席,常常喝得酩酊大醉,让许安然去接他。他也经常去参加一下所谓商业人士的聚会,经常是李锐翰带他去的。
但过程也不太顺利,毕竟在场的人多是老总,而他只是个打工仔,为老板打工,为客户打工。
这是某次何文焕喝多了,许安然开车送他回家时,他借着酒劲喃喃说出口的。
何文焕很少说出自己的想法,认识这么久,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喝醉。用他的话来说,他绝不允许过量的酒精使他在饭桌上丧失谈判的能力。
但他这一次却破了例外。许安然知道,目前局势已定,就算有知情人,也不会轻易吐露出来。
但何文焕还是决定抓住每一次机会,尽可能收集多的情报。但许安然觉得,时间紧任务重,这样下去可能不是办法。
“这群人嘴太严了。”在跟林弘睿通电话的时候,何文焕说道:“什么都问不出来。”
林弘睿那边进展也不太顺利,两个人语气都有点丧。当天晚上何文焕又去参加了一场酒局,据说跟郭贤超有过商业往来的某位老总也会来。
当天晚上,何文焕不出意外再一次喝得烂醉如泥。许安然去接他的时候,看到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太拼了。这些天来,何文焕瘦了一大圈,昼夜颠倒,三餐也不稳定。许安然很想说他几句,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身份说这些话,因此只好忍着,将他拖进了房间客厅。
何文焕不重,但是人喝多的时候,整个身体会显得十分沉重,因而许安然拖动起来显得十分吃力。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沙发,又看了看离自己一两米远的卧室,和还要走一两米卧室,纠结许久,决定省点力气,将何文焕丢在沙发上。
就在何文焕身体接触到沙发的那一瞬间,何文焕突然醒了。
他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眼神笔直地盯着许安然看,盯得她心里发虚。
“醒,醒啦。”许安然见他的手指正在抚摸沙发的边缘,立刻解释道:“我是想把你送到卧室的,但你非要在沙发睡,怎么也拦不住!”
何文焕没有说话,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她。许安然被看得发毛,想着既然他已经安全到家了,不如她先溜为敬。没想到她刚准备迈开脚步,何文焕突然开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水,我要喝水。”
“……好叻,何少爷,我去给您倒水。”
倒完水,看何文焕乖乖巧巧地把水喝完,她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准备歇息一会。
“安然。”黑夜中,何文焕的声音显得尤其清亮,“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破产规划师吗?”
正困得不行的许安然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她立刻问道:“为什么?”
“因为当破产规划师,表面上看是为了钱,其实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客厅背光,黑暗中几乎看不清何文焕的脸。她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叹了口气,然后道:“是为了人脉。”
“资源互换这个词,你听说过吧。最开始的意思是指双方商定在一段时间内,彼此交换现金的一种金融交易方式。”
“但现在资源互换不仅仅指的是现金,有了更多形式。流量互换、媒体资源互换等等,通过互换的方式,达到合作的双赢。”
“现在的市场,无论是什么企业类型,市场的这块大蛋糕都快被分完了。这时候再想冲出来,成立自己的企业,是很困难的。而且很容易走上别人的老路。”
“走别人的老路,就意味着你很难超越别人。”
这是许安然认识何文焕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平时何文焕是很少谈生意以外的事情的,更不会谈起自己。
这是第一次。
“所以我就想,如果我手上可以有各行各业的优质人脉,就类似房产中介一样,通过促成其他人的交易来获取利润,那这不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么。”
许安然渐渐明白了过来,开口道:“所以你做破产规划师,其实是为了搜集人脉。”
“可以这么说。”何文焕语气一顿,又轻声叹了口气道:“但是现在的我还太弱小了,我人脉不够,能力不够,大家不愿意帮我。”
许安然望着他,试探地开口道:“今晚也……碰壁了?”
何文焕用极轻的声音“唔”了一声,眼里是藏不住的失落,眼神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只很可怜的小狗。
许安然很想安慰一下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便笑着试图缓和气氛道:“那你当初接我这单生意,也是为了人脉?”
何文焕听到这句话,笑了,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是例外。”
这句话让许安然的心跳猛地加快了。漆黑的客厅里,借着斑驳的月光,许安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何文焕的双眼,充满着认真,笃定,还带着一些她看不出来的情愫。
这种眼神看得许安然有些心绪不宁,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何文焕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外露,所以许安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好在彼此沉默的时刻并没有太久,酒劲上头,何文焕头一歪,又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许安然见状,松了口气,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她将毛毯盖在何文焕的身上,又蹲在沙发边看了他许久,然后离开了他家。
三个人聚在一起第三次开会的时候,何文焕提出一个重要方向。
弄清楚案件真相,是不可能的,这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所以目前他们的方向不应该放在找出凶手上,而是要去证明,郭贤超不是凶手。只要能证明这一点,无论是刑事案件还是民事案件,他们都不会败诉。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凡郭贤超能有个不在场证明,他们也不用在这瞎折腾了。
至于许安然和何文焕,两人都没再提过那晚的事情。许安然不知道是何文焕酒醒记不清了,还是二人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吐露心声的何文焕让许安然起了“保护”之心。
她想帮帮他。
不过目前,以她的人脉和资源,林弘睿和何文焕都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她肯定更不可能打听到。所以她着急归着急,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
死者家属果然提起了民事诉讼,要求转让郭贤超公司的全部股份,并将旗下全部房产车产作为赔偿转让给他们。
林弘睿也向法院递交文书。但以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完全不够。
照这样下去,应该会败诉。
何文焕在这种紧急时刻,充分发挥了他的“经济思维”优势。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联系了各种大小媒体,让他们发布关于此次案件的各种讨论,有意引导舆论倾向。
不过相对应的是,另一拨人也在利用网络舆论,将矛头指向郭贤超和林弘睿,甚至有一段时间,“林弘睿是人渣律师”还上了微博热搜。
其背后资本力量的雄厚,不言而喻。
许安然记得何文焕说过,网络时代,资本家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而那天周毅的话也暴露出,背后的人力量绝对不容小觑。如果硬打,是打不过对方的。
得另想办法。
但是这办法究竟是什么,许安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所以这段时间,她下了班后只要有空,就会去郭贤超家附近转一转,转得久了,连街坊邻居都认识她了,时不时还会跟她聊几句。
“小姑娘,又来啦。”便利店的老板娘招呼着她,还给她递了一根冰棒,“郭老板的事有进展了吗?”
“没。”许安然愁眉苦脸道:“下个礼拜就要二审了,但真凶手还没找到呢。”
老板娘深有同感,“是。不瞒你说,我也觉得郭老板不是凶手。他常来我这买东西,说话都笑眯眯的,哪里像个杀人犯呢!”
许安然苦笑道:“要是网上的人也这么觉得就好了。”
“嗨!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官怎么想。”老板娘道:“如果能让法官认为郭老板不是凶手,那就完事了。至于别人怎么想,管他呢!”
许安然笑了笑,“阿姨说得有道理。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怎么让法官相信,郭贤超不是凶手了。”
“简单。”老板娘大手一挥,“把郭贤超的家人都找来,在法院上好好哭一哭,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法官一心软,案子不就结了!”
老板娘想法简单,许安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随便笑了笑附和一下。就在这时,老板娘往她身后一指,“喏,你看,那是他儿子,才十岁,一下子没了妈妈,爸爸也被抓起来了,怪可怜的。”
许安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开放公园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虽然隔得挺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身上一直散发出浓浓的低气压。
许安然转过头问老板娘,“他是郭贤超的儿子?”
“对啊,叫郭晨阳。平日里性格挺活泼的,街坊四邻都挺喜欢他。”老板娘道。
许安然想了想,从店里买了两根棒棒糖,走了过去。
“嘿,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坐这,你爸爸妈妈呢?”
郭晨阳抬头看了她一眼。许安然努力露出亲和的笑脸,递过去一根棒棒糖,“喏,请你吃。”
郭晨阳摇了摇头,“爸爸说过,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许安然算盘落了空。她想了想,坐到另一架秋千上,再一次尝试开口道:“你在这干嘛呢?”
“没干嘛。”他低着头,道:“随便坐坐。”
许安然意识到,现在小孩子的心房已经没那么好打开了。随着教育的进步,小孩的警惕心也逐渐增强。
这是好事,但对现在的许安然不是。
她决定跟他开诚布公,“你知道你爸爸在打官司吗?”
郭晨阳听到这,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许安然笑了。到底是小孩子,城府终究深不到哪里去。
“我是你爸爸律师的朋友。”她撕开一支棒棒糖的外包装,将糖放进嘴里,“你爸爸处境很危险。”
郭晨阳着急了,“都是他们在诬陷我爸爸,我爸爸是无辜的!”
“你怎么能肯定,你爸爸就是无辜的呢?”许安然望着他道。
“我当然知道!那晚爸爸一直呆在书房,我亲眼看到的!”
郭晨阳说完这话,看到许安然震惊的表情,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因此不等许安然反问,他就立刻起身离开了。
许安然望着他钻进街边一辆黑色奔驰,车很快就开走了。过了好一会,许安然才意识到,那应该是郭家的司机。
果然,还是难以用有钱人的思维看世界啊。许安然这么感慨着,随便在街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决定去找何文焕。
何文焕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林弘睿。
如果真的如郭晨阳所说,案发当晚他在书房看到了郭贤超,那么郭贤超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重点是,他是几点看到的,案发前还是案发后。那天晚上李一铭也在家,郭晨阳有没有见到她。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什么。
找郭晨阳的确费了他们好大一番功夫。郭晨阳怎么也不愿意开口了,反倒是那个司机收了一万块好处费后,告诉他们,那晚他的确开车送郭晨阳回家了。
“他那天出去玩,把衣服弄脏了,所以回去拿换洗衣服。我把他送回去后就在家门口等他。不过他很奇怪,手上没拿任何衣服就出来了,表情看起来还很慌张。”
林弘睿一字不漏地把这段话录了下来,然后道:“目前没人知道这件事吧。”
“没有。”司机摇摇头,“要不是你们来问我,我都把这事忘了。”
“那晚你们几点到的郭贤超家门口还记得吗?”何文焕问道。
“那哪能记清楚。不过我可以看下行车记录仪。”司机说着,上车去查看了一下,给他们报出了一个时间。
何文焕和林弘睿闻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个时间,差不多正是案发时间。
确认了时间地点,接下来就要弄清楚,郭晨阳到底看到什么了,所以才会如此慌慌张张上车,连换洗衣服都忘了拿。
不过郭晨阳似乎铁了心不开口,任他们怎么问也不愿吐露半分。
很快,到了开庭的日子。
网上舆论的风也越刮越狠,要求法院立刻判郭贤超死刑,还要求为他辩护的律师也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许安然看着这些言论,连连摇头。
疯了,真的是疯了。
你们能看到的所有信息,无非是有人想让你们看到的罢了。难道那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吗?
好在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一些新的证据,不足以完全为郭贤超洗脱冤情,但好歹可以提出更多案件疑点,没准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
但如果郭晨阳可以出庭作证的话……
许安然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找一次郭晨阳。她跑到郭晨阳家门口,对这里面大喊,“阳阳,今天二审开庭,是你爸爸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看了什么,一定要说出来,现在只有你能救你爸爸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郭晨阳没出来,冲出来的举着扫把的郭晨阳爷爷。
“滚!”他大喊道。
如果何文焕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对此哭笑不得。许安然一边跟爷爷兜着圈搭话,一边时不时往窗口里喊几句,想把郭晨阳喊出来。
总之她现在的形象完全不符合何文焕所强调的精英人设——干净整齐的衣装,优雅的外形,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她几乎是按照这个标准反着来的。
郭晨阳就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心情很复杂。实际上,这些天来,他一直很希望有人可以倾听自己说话,但似乎没人把自己当回事。
爷爷奶奶虽然很着急,但他们似乎并不觉得,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帮上什么忙。
他们只想把他保护起来。
终于,郭晨阳推开家门,迎着爷爷惊异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但是也许,帮不了爸爸什么,但我都告诉你。”
许安然见状,松了一口气,笑了。
可算把他给喊出来了。
第二天,八点整。还是在杭城市人民法院,还是在二号法庭。许安然牵着郭晨阳肉乎乎的手进了场。她能感觉到郭晨阳很紧张,于是蹲下身,柔声安抚道:“不用害怕,把你看到的讲出来就可以了。”
郭晨阳咽了下口水,艰难地点了个头。
对方聘请到了不错的律师,口齿伶俐。
他挨个展示了警方公布的物证,从各个角度加大郭贤超犯案的嫌疑,把旁听席的众人听得义愤填膺,就差直接说郭贤超是凶手了,甚至还从道德层面对郭贤超展开攻击。
许安然见审判官在他说话期间频频点头,顿时觉得处境不太妙。
好在,他们有郭晨阳。
郭贤超,似乎认为被儿子看到这一幕很丢人,因此总是把头低下去,看起来更像是有罪之人。
许安然感觉有些无奈。
终于,到了证人出席的时候了。
郭晨阳在踏上证人席的那一刻,有些紧张。他先看了看爸爸,但他低着头没有看他。他有点慌张,回头又看了看许安然,得到鼓励的目光后,他才镇定下来,对着麦克风奶声奶气地开始讲话。
“那天晚上,我让张叔送我回家拿衣服。到了家门口,我见书房灯亮着,就知道爸爸在家,就想从后院进去,给爸爸一个惊喜。”
“然后我就顺着墙根,往后院走,结果就看到妈妈在后门那里往外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确定你当时看到的是你妈妈?”对方律师发问道。
郭晨阳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我还跟妈妈打招呼了。没想到妈妈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让我赶紧走。”
“我就有点难过,又躲回了墙角。过了一会,我看到一个大胡子男人来了。他跟妈妈在后院小声说话。我觉得很害怕,就赶紧走了。”
“为什么觉得很害怕?”发问的是林弘睿。
“因为,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妈妈的秘密。我怕她不高兴,所以赶紧离开了。”
“那个大胡子男人是什么样子,你看清了吗?”
郭晨阳点点头,“高高的,很瘦。”
“你能保证你今天的话都是实话吗?”林弘睿继续问道。
郭晨阳再一次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对方律师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呵,让小孩子来作伪证,是因为小孩子不用因为作伪证而受处罚吗?我好心提醒一下对方的林律师,虽然小孩子不用受罚,但是教唆小孩作伪证的成年人,可是要以伪证罪论处的。”
林弘睿不接他的话,望着审判长道:“绝无任何人对郭晨阳的证词进行引导,并且当晚接送他的司机也可以证明,郭晨阳当晚的确是有回家过,行车记录仪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对方律师嗤笑道:“那行车记录仪是否能证明你们说的大胡子男人的确存在?”
林弘睿不理他,而是面对审判长说道:“对方律师屡次打断我方陈述,我怀疑他是另有居心。”
“你!”对方律师刚说一个字,就听见审判长重重敲了下法槌,“被告方发言,请不要插嘴!”他这才愤愤闭了嘴。
就在此时,郭晨阳突然指着旁听席,大喊道:“就是他!我那晚见到的大胡子叔叔就是他!”
众人一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留着络腮胡的男子正准备从侧门离开。他似乎没想到郭晨阳会发现他,身体略微一顿,接着拔腿就跑。
旁听席的人渐渐喧闹起来,有好事者跟着跑了出去,想看看究竟是谁,法庭顿时闹作一团,审判长敲了好几下法槌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最终,那天因场面过度混乱,审判长不得不中止开庭,另定日期再进行审理。而大胡子男人也没有逃走太远,很快就因形迹可疑而被保卫人员抓了起来,送到了警卫室。
并且因郭晨阳的证词,警方很快对这名男子展开调查。
后来案件发展究竟到了哪一步,许安然并不清楚。
出于案件保密原因,许安然并不知道警方调查到哪些内容,只知道这名大胡子男人姓周,也是一名房地产老总。
八卦网友们在网上扒出了他跟李一鸣不少“偷情实锤”,但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杀的人,凶器是怎么回事,警方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但值得一提的是,郭贤超已经被放回家中。虽然他的行踪仍被警方24小时记录着,但能在家里呆着,好歹也可以通过电脑办公,公司也不至于倒闭了。
一个月后,警方以故意杀人罪对周姓男子实施逮捕。
从警方发布的通告可知,周姓男子与李一铭偷情长达一年有余。三个月前,李一铭将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了周姓男子,并以此威胁他离婚。事后李一铭虽然做了流产手术,却仍不依不饶。周姓男子这才起了杀心。
医院方面也证实了这一说法,同时警方也在郭贤超家中发现了李一铭的手术单和DNA鉴定证明,她之前的确怀了周姓男子的孩子。
至于那把刀,也被证实是周姓男子之前在郭家私会时,顺手带走的。他那时候脑子里已经有了杀人计划,并早已准备好嫁祸给郭贤超。
当晚,确认郭贤超在家后,周姓男子准备好手套,确认好附近避开摄像头路线后,便动手了。
之后,他的心头患李一铭已死,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陷入舆论中心,替他背锅。
一切如他所愿,他对自己很是钦佩。
可惜,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整起案件因牵扯的人数众多,不少传媒公司也参与其中,考虑到避免造成更恶劣的社会影响,警方并未将案件调查的全部细节公布于众。不过对许安然一行人而言,事件能以“凶手落网”为落幕,就已经足够了。
郭贤超很感激他们三人对此次案件的付出,不仅多次请他们吃饭,还把手头上好几个合作项目交到了何文焕手上。
“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他道。
何文焕微微一笑,将许安然推了出来,“是她救了你。”
许安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郭贤超认认真真对自己鞠了个躬,吓得她赶紧还了回去。
和林弘睿的第一次合作也圆满完成,两人几乎没从林弘睿那收到什么钱。对此林弘睿也毫不避讳地表示,他手头上的确没钱。
“但是我可以把第二次拟定合同的机会给你们。”坐在熟悉包厢位置上的林弘睿,一边细品着店里刚到的咖啡豆,一边这样说道。
“什么意思?”许安然没反应过来,“第二次合同?”
林弘睿用一种“你好蠢”的眼神看向她,“不准备跟我继续合作了?”
“哦哦,那当然要。”许安然反应过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何文焕。何文焕忍不住嘴角一扬,“那就谢谢林律师了。”
“甭客气。”林弘睿摆了摆手,“以后合作的路还长,希望我们可以达成双赢。”
“当然。”何文焕道:“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想聘请林律师为公司法务呢。”
林弘睿瞥了他一眼,“你们公司现在也不缺法务吧。”
何文焕笑而不答。林弘睿逐渐反应过来,“你是想自己创业吧。”
何文焕只是笑笑,“还在计划中,尚未实施。”
林弘睿点了点头,“挺好的,做破产规划师这一行,很难长久,发展前景也不太行。不过我想,你做这一行也是为了创业而积累人脉吧。”
“林律师果然是聪明人。”
林弘睿见他不愿详谈,也不强迫,只说了句“有需要找我”后便先行离开了。何文焕转过头,见身边的许安然还在发呆,戳了戳她,问道:“喂,在想什么呢?”
许安然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望向窗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这个职业带给她的成就感,好像比她想得还多。
可以帮助处在财务危机中的人走出来,还可以帮被诬陷的人洗脱冤情,这让许安然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做一个优秀的破产规划师。
她想成为像何文焕这样优秀的破产规划师。能够拥有精准的看人眼光,敏锐地发现商机的能力。
她想成为他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