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生（六）
肖可语一下飞机就径直打车赶往邮件寄达地岭南路宜梅苑。尽管一路上她考虑了多种见面方式，却没有想到，找到收件人班一鸣时，他已是一具尸体。
宜梅苑静悄悄的，两名当地刑警坐在台阶上等着她。肖可语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死者的遗物呢？”
其中一名刑警客气地站起来，自我介绍是中队长，冲着沙发努了努嘴，那里有一个皮箱和几双鞋子：“都在这里。”
肖可语在两室一厅空荡荡的住房里转了转，里面似乎刚刚搬空，只有一张床铺着卧具，书桌、书柜都是空的，客厅有电视机，除了厨房有些厨具，其他地方连张纸都没有。她打开皮箱看了看，只有一些夏天的衣物、洗漱用品和几本书。
班一鸣也是汉洲人，前天才在南都租下这套房子，协议半年，大约是准备到这里过夏天的。除了房东，周围没有一个相识的邻居。肖可语翻了翻中队长复印带来的案卷。案情十分简单，报案人听到隔壁有异响，出门看到死者倒在门前挣扎，看起来像是患了心脏病。他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但医生赶到时，死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黎政的指示非常明确：拿到汉洲寄过去的邮件。肖可语看着那些东西，皱起了眉头，没有邮件。中队长问：“去不去看尸体？”
肖可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确定他死于心脏病？”
“应该是。不过要征求家属意见，做了解剖检验才能下结论。”
停尸房离宜梅苑不远，几分钟的车程。中队长走在前面，打开灯，尸体直挺挺地摆在尸床上，一丝不挂，无所隐瞒。肖可语凝视了一分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痕迹。
“邮件会放在哪里呢？或者邮件里的东西？”肖可语暗想，“难道让我空手而归。”
她朝床上的尸体看了最后一眼。突然发现他的左臂隐隐有些青瘀。她集中全部注意力，俯下身子，斜眼看尸体的左手。她问中队长：“你确定报案人没有说什么细节性的问题？”
中队长点点头：“没有啊！”
肖可语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见见那个报案的邻居。”
中队长十分尽职，在他们返回的路上，便联系了报案人。
邻居在家里等着，肖可语问：“你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收到什么快递或者信件？”
“快递？”邻居突然一脸恍然的样子，“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个快递，不过，我当时不知道那是死者的。”
肖可语心里一沉：“什么样的快递？在哪儿？”
报案人摇了摇头，说：“我应该早点报告的。哦，谁知道在我们这样的文明社区，竟然有那种事呢……我一直以为那人是在胡说八道。”
肖可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清楚点。”
“就是带着救护车过来的那个保安。当时，一起过来的不仅仅有医生，还有看热闹的。保安说有人手里拿着一个快递，里面有一个盒子。因为现场比较混乱，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是一副项链。保安口齿不清，听起来像是蹩脚的绕口令。”
“他说了那个快递是谁的吗？”
报案人摇摇头：“也许快递就是死者的，但我不能肯定。医生一来，我便躲在一边，但拿快递的人却跟医生挤在一起。现场很乱，许多事情顾不及。”
“那副项链在哪儿？”肖可语问。
“不知道。”邻居迟疑地看了一眼肖可语，说，“脸生，我觉得不是我们小区的人。”
丁杨环视办公室，对面书架上摆着整齐的法律书籍和鲜艳的奖励证书，一排排功勋奖章格外夺目。办公桌后墙上挂着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中的车小宁正在接受某位首长的接见。丁杨正想细数照片里的勋章，车小宁走了进来。
丁杨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却被车小宁一把摁住。
“怎么样？”车小宁问，“来支队这些天，还适应吗？”
“会习惯的。”丁杨说。
“对，会习惯的，只是要有点耐心而已。很多事都是如此。”
丁杨点头表示同意。堂·吉诃德的文学画廊形象是有教育意义的，在每一个团体里都是如此。他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巡逻、为大型活动提供警卫，当然也负责一些侦查和抓捕，还有往来的报告及侦查卷都由他初审，然后评估是否需要呈报上级。车小宁的指示非常明确，除非报告废话连篇，否则都要呈报上级。换句话说，丁杨的工作是过滤劣质报告。
他手里目前积压着三份报告。第一份来自综合大队，有一套新型电子监视设备无人操作，原因是提供设备的公司破产了；第二份说市场出现了假冒伪劣的康馨集团产品，怀疑有贴牌公司，甚至有康馨集团的工作人员参与；第三份是网安支队移交的，说多个论坛里有网民热议，康馨集团欺骗消费者，天价销售医疗器械，康馨志愿服务协会也有渔利嫌疑。
后两条都与康馨集团有关，且相互矛盾，但说得有鼻子有眼。丁杨觉得应该让车小宁知道，就过来直接汇报。车小宁翻了翻丁杨送来的报告，问：“你怎么看？”
“我有一个怀疑，”丁杨说，“这两个报告可能跟梅阳的案子有关系。”
“什么案子？”
“一起杀人案，受害者是一个退休工程师。”
“哦，我想起来了。黎政给我打过电话，说有台电脑里的数据涉及一起谋杀案，想借你过去，他说的就是这起案件吧？”
“对。中午我去分局找肖可语，他们让我帮着看了看老人的电脑，发现他多次黑入康馨集团的网站，搜集的信息有的涉及假冒伪劣产品，有的涉及天价销售。而且，那个老人多次购买过康馨集团的医疗保健器械。”
“所以你认为这两份报告跟谋杀案有关？不过，丁副大队长，”说到“副大队长”时，车小宁特意加重了语气，“现在那不是你的工作。”
“也许吧，但我只是想提供一点思路，建议负责核查这两个报告的人去追踪康馨医疗器械的生产和销售记录。”丁杨又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纸，“这是今年以来市场监督部门收到的有关假冒伪劣康馨集团医疗保健器械产品的举报清单，举报内容十分具体，销售这些产品的人是前康馨员工，现在南都打工。”
“你去过市场监督部门了？”
“我请孙倩倩联系过他们。”丁杨不由有些忐忑——自作主张，这是他的老毛病，现在又犯到了新领导手里。
车小宁的目光在丁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仔细查看那张打印纸：“打假确实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而且涉及保护本地王牌企业的利益，上级一定是支持的，这件事交给你们大队经办也不是不可以……”说到这儿，车小宁停顿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想重操旧业，我也理解。”
丁杨想解释两句，被车小宁抬手制止了，吊着细长眼袋的目光像烛炬一般，折射出洞若观火般的心思缜密：“反正案子交给你了，怎么办是你的事。既然你认为报告上的事跟梅阳的命案有关，也去向黎局长汇报一下，如果需要你配合侦查，那就好好配合。”
丁杨站起来，立正，敬了个标准的警礼。车小宁挥挥手，推着他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