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套装共3册)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6章 致命幻觉

吴小梅的公寓到了,傅柏云把车停下,两人跑上楼敲门。

门开了,吴小梅穿着长裙,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们怎么会来?我听说那个咬人的案子已经抓到凶手了啊。”

傅柏云往里面看了一眼,好像有人,走廊上放了两个大旅行箱,地上还有好几个包裹,那个大沙袋也放在一边,是要搬家的样子。

舒清扬也看到了,说:“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否则这里就人去楼空了。”

“噢,这里没什么好工作,我打算回我爸妈那儿,你们来找我是……”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舒清扬说:“是为了张琪的事来的。”

吴小梅的表情僵住了。舒清扬说:“我们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也知道了你和方旭交往的目的,现在有些问题想跟你确认下。”

吴小梅收起了笑容,这时里面传来老人的询问声,“小梅,是你朋友来了?快招呼人家进来坐啊。”

“噢,是以前的同事,小姨,我出去一会儿。”

她把门带上,招呼舒清扬和傅柏云下楼。

三人来到楼下,又走出一段路,她才停下,转头看向他们,收起世故的笑,冷冷地说:“既然你们查到了我表妹和方旭的事,那应该也知道了那些人渣的行径。方旭是咎由自取,而且他受伤也不是我做的,是他的报应。”

“有关那些猥亵女性的犯罪行为,理应受到法律制裁,所以我们这次来是想得到你的协助,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团伙以及方旭的犯罪事实的?”

“只是凑巧,我妹妹出事后,小姨和姨夫都病倒了,我天天陪着他们,心里特别难受,可是又找不到人倾诉。有天晚上我去了朋友开的酒吧,碰巧方旭也在,他嗑药了,特别亢奋,和朋友炫耀猥亵夜跑女生的事,还用了很多猥琐的字眼。我看到了他手机上挂的熊猫吊坠,那是我妹妹的,我才知道这男人参与了羞辱她、拍她裸照的事,也知道了我让她报警,她执意不肯的原因。我恨死方旭了,便偷偷跟踪打听他,找机会和他搭上了话。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轻易就上钩了。”

“在我们遭遇疯女人咬人之前,我曾考虑过各种报复方旭的方式,我妹妹死了,我要让那混蛋受到十倍百倍的惩罚,哪怕是做触犯法律的事。可万万没想到老天帮我达成所愿了,那天看着他被咬,吓得精神失常的样子,我开心得想笑出来,第一次觉得善恶终有报这句话是真的。”

傅柏云问:“原来方旭被攻击时你不是吓晕倒的?”

“当然不是,那么好的机会,我恨不得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动不了,一半是因为吓的,还有一半是想看清楚恶人的下场,当时我就想这可比杀他要解恨多了。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他现在在定期看心理医生呢,我衷心祝愿他的病这辈子都好不了!”吴小梅咬牙切齿地说。

舒清扬原本抱了一丝期待,希望是有人给吴小梅透露情报,好暗中欣赏复仇剧,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出于巧合,看着她因为气愤而脸色涨红,他问:“意外发生之后,你还有在偷偷观察方旭吗?”

“有啊,如果你有仇人的话,一定也很想时时刻刻看到他痛苦的模样吧?”

她说完,看看两人,自嘲道:“在警察面前说这种话好像很奇怪,你们会逮捕我吗?”

“不会,你说的这些还没有构成犯罪。不过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留意方旭的举动了,你在痛恨他、看着他受苦的同时,也把你自己困在了复仇的枷锁里。幸好你没有自己复仇,否则伤心的不只是你的小姨和姨夫,还有你自己的父母。”

听了舒清扬的话,吴小梅沉默半晌,点点头。

“我懂,最近我忙着照料两位老人家,也渐渐冷静下来了。为了亲人,我也不该做那些危险的事,不值得为了那些人渣毁了自己的人生。这要感谢在咖啡厅方旭被疯女人咬掉了耳朵,否则……”她顿了顿,又说,“我会带小姨和姨夫去我爸妈那边,大家在一起也能相互照料,希望他们可以从伤痛中走出来。”

“会的,时间会治愈一切。”

“对了,你们来找我,不光是问方旭的事吧。我拍了些照片,不知能不能帮到你们。”

吴小梅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舒清扬。

那是对方旭的偷拍,有他从家里出来的,也有他和朋友聊天的,还有他去看心理医生的。那栋商业大楼傅柏云再熟悉不过了,前不久他还去那儿扮演患者拍过教程呢。

“这个人是?”舒清扬指着夜幕中和方旭说话的人问。

“这是方旭被咬掉耳朵后在外面乱走,我跟踪他时看到的,这个人大概是他的同伙吧。我和方旭交往时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们有个固定的小团伙,我就想害我妹妹的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他们就是有种法不责众的心态。我想把他们都找出来一个一个地报复,可是我小姨和姨夫轮流住院,我实在没那个精力。时间一长,我也冷静了,觉得他们一定会有报应的,就像方旭那样,所以就放弃跟踪了。早知道你们也在调查,我就该多跟踪一下的,说不定还能提供线索和证据给你们。”

吴小梅说话时,表情充满懊恼,看来她虽然放弃了报复,但期待看到恶人有恶报的心情还是很强烈的。

“不用,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把这些照片给我们就好。”

吴小梅把她拍的所有与方旭有关的照片都传给了舒清扬,还逐一解释了拍摄地点,包括和方旭说话的那个男人的住址。那男人是租房子住的,旧楼,没什么安全措施,所以她一直跟踪那人到了他家门口。

舒清扬向她道了谢,告辞离开。傅柏云走出两步,实在没忍住,又转头问她:

“我看沙包也放在门口,你以后不练拳击了?”

吴小梅摇摇头,“不练了,一个女孩子再练,遇到一群狼时,也保护不了自己。我以前太天真了,现在才明白,攻击有许多方式,都远比武力要奏效。”

傅柏云无言以对,向她说了声保重,追着舒清扬的脚步跑走了。

他们这次收获很大,这要归功于吴小梅的执着,她拍了很多方旭的照片,让他们了解了方旭在受伤后的生活情况。

方旭大多是去医院,或是去看心理医生,或是去家附近的便利店。他每次出门都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畏畏缩缩的像是怕被人看到自己有残疾。

傅柏云开着车,朝吴小梅提供的地址一路奔了过去。路上舒清扬让蒋玎珰查了住户的情况,男人叫李一鸣,是方旭的大学同学,没前科,长相不太出挑,也不太差,属于没什么存在感、扎进人堆里基本找不出来的那类人。

“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和温美美一案的人接触,要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在方旭被活活咬下耳朵的时候,吴小梅没有被吓晕,而是在冷眼旁观。”

“永远不要小看女性,你还记得方旭他妈妈跟我们抱怨过被疯女人攻击时,是吴小梅把方旭推过去的吗?她或许没有夸大其词。”

“你是说吴小梅是故意推方旭去充当猎物的?”

舒清扬点头,“是的,当时情况危急,也许方旭也有过推吴小梅当肉盾的行为,只是他的反应和灵敏度远远不及吴小梅。不过这件事就算吴小梅本人承认了,也很难被治罪,更何况她还不会承认——方旭等人利用法律漏洞加害别人,吴小梅也利用相同的手法做出反击,在她看来,这都是正当的行为。”

一阵沉默后,傅柏云长叹一声:“希望今后她可以真正地走出来。”

车开到李一鸣住的公寓。

那是栋陈旧的低层楼房,两人下了车,刚进楼门口,迎面就有个黄头发男人匆匆走过来。他的发型挺有个性的,刺猬似的竖起,还挑染了粉红色。他留着小胡子,戴了鼻钉,再配上洗得掉色的低裆裤和看起来脏脏的上衣,完全是一个“非主流”青年。

男人像是有什么急事,闷头跑出去。舒清扬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还没等他说呢,傅柏云就抢先叫起来。

“李一鸣!”

一听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李一鸣撒腿就跑,傅柏云立刻追上。没想到这家伙的速度还挺快,对这片儿又熟,绕着楼房一溜烟地往前跑。眼看着拐过了楼栋,忽然一声惨叫响起,傅柏云就看到他整个人飞了起来,趴到了地上。

傅柏云紧跟上去,一把按住了他,问在那儿守株待兔的舒清扬,“你怎么知道他会跑这边跑?”

“因为人的身体重心偏左,所以在遇到突发状况时会习惯性地往左拐,而这里是最近的岔口,进岔路要比直跑更有安全感。”

舒清扬说完,上前把李一鸣揪起来,问:“为什么逃跑?”

李一鸣摔得迷迷糊糊,又被他厉声喝问,吓得直哆嗦,叫道:“不是我杀他的,是他自己跳的楼,我是冤枉的,我进去时他就站在阳台上了,他……他……”

傅柏云眉头一皱,喝问:“他是谁?”

“方、方旭啊……”

方旭摔死在公寓后面,他从五楼的后阳台跳了下去,头朝下,摔得面目全非。等舒清扬和傅柏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只在手里紧紧捏着半只耳朵,李一鸣一看到,就转过头哇哇地吐起来。

幸好这个小区比较偏僻,白天大家都去上班了,听到声音跑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多。舒清扬让傅柏云看着现场,他打电话给同事,让他们马上过来。

李一鸣吓得腿都软了,被舒清扬带离现场,不用他询问,就吧拉吧拉全都说了。

李一鸣学的是美术专业,毕业后大部分时间都跟朋友在搞艺术,生活费都是靠在便利店打工赚的,幸好靠方旭的关系低价租了这套房,房租上不用太担心。

前段时间方旭突然来找他,说有人要害他,他要在李一鸣家里住段时间。李一鸣刚好没钱花了,看到他掏出一大沓钞票给自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不过没多久他就后悔了。因为方旭变了很多,整个人神经兮兮的,动不动就大吼大叫,一个人发癫,还硬说有人要害他,把他的耳朵都咬掉了,不管李一鸣怎么安慰他都不听。最后他总算去看了心理医生,可是拿了好多药回来却不见效,李一鸣整天听他吼叫,都快神经衰弱了。

今天李一鸣因为搞的艺术活动不顺利,心里一直憋着火,结果一回来方旭就出手攻击他,要不是他反应快,花瓶就砸脑袋上了。他气得也揍了方旭两拳,谁知方旭被刺激到了,大叫救命跑去了阳台上,吵吵着说他不该玩七巧板的,有人来索命了。等李一鸣跑过去要拉他的时候,他就跳下去了。

李一鸣想到是他们吵架导致方旭跳楼的,他就害怕了,想到白天公寓都没人,就想跑掉,做出自己当时不在家的假象,谁知这么倒霉,一下楼就遇到了警察。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他的,我怎么知道他的被害妄想症都这么严重了?我的罪名是不是很重啊,我都坦白了,会不会给减刑?”

李一鸣絮絮叨叨地说着,都快哭出来了。舒清扬问:“他跳下楼后,你去阳台上看了吗?”

“没有啊,我哪敢看啊。下面是水泥地,这五楼虽然不算高,可摔死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我害怕,就跑了。”

李一鸣说话时手指还在止不住的颤抖,舒清扬觉得他应该没撒谎,问:“你也参加过七巧板的活动吗?”

“七巧板?那是什么?”

“一种虚拟的网络游戏,大家组团玩的。”舒清扬观察着他的表情,说道。

“我不玩游戏的,游手好闲的人才玩那玩意儿。我们艺术家都很忙的,每天都在想点子搞创作,稍微懈怠就会被同行赶超过去,就算有点时间,也是去打工赚钱。现今这个社会,大家只认钱,不懂艺术。为了生活,我们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啊!啊对,我叫李一鸣,寓意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一鸣的言谈中充满了世人皆浊我独清的优越感,舒清扬看看他的打扮,对他所醉心的艺术不抱期待。

不过他也看得出李一鸣和方旭不是同类人,他只是碰巧收留了方旭而已。

他让李一鸣带自己去家里做调查,李一鸣乖乖去了。

房子是两室一厅,里面摆设的感觉就像李一鸣这个人。舒清扬心想这大概就是艺术吧,反正他是不懂那些所谓的水龙头管插在人体上或是美女与乌龟的对视等的塑像好在哪儿。其中有几个比较惊悚,比如一个女人手捧自己的半颗头颅,满身都涂满了鲜艳的油彩,让他忍不住怀疑方旭的病情加重与这里的摆设不无关系。

方旭的房间放的东西还比较普通,就是太乱,衣服和日用品随便丢在那儿,导致能立足的地方不多。房里香烟缭绕,舒清扬一进去就被呛到了,方旭在房里点了熏香,香气太浓,让人有呕吐感。为了不破坏现场,他没开窗,憋着气做检查。

桌上放了一堆药,除了抗生素就是神经方面的药物,舒清扬吃过这类药物,看了一下,都是起安定和缓解紧张情绪作用的药。地上丢了部手机,触屏被踩烂了,上面没有吴小梅说的熊猫吊坠。

“啧啧,你又晚了一步,真够蠢的。唉,又有人被你的愚蠢害死了。”

“没有,这是意外!”

“你不用为自己辩解,你退出一线这么久,脑子已经生锈了。你承不承认,刚才要不是我提醒,你连这个意外都发现不了。”

“随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和你合作的!”

“已经晚了,早在你教我侦查技巧的时候,我们就是同路人了。别说和我对抗了,离开了我,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同声音的幻听在脑子里吵个不停,舒清扬实在忍不住了,喝道:“闭嘴!”

声音很大,盖住了幻听,舒清扬恍惚了一下,清醒过来。身后传来战战兢兢的询问:“怎、怎么了?”

他回过头,李一鸣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他含糊道:“没事。”

“你这模样很像方旭啊,他发癫时也是这样自言自语的。”

“这就是我们的调查方式,”傅柏云及时出现,给舒清扬解了围,对李一鸣说,“在查案中代入当事人的感觉,能更有效地进行场景再现。”

李一鸣还真信了他的胡言乱语,“这么神奇啊!”

“是啊,所以假如你参加了七巧板团伙,做了违法的事,可别想蒙混过关。”

“真的没有,你们一定要信我啊!对了,这是我的日程表,你们看,有多忙啊,我可是都有人证的。”

李一鸣翻翻自己的包,拿出笔记本给他们看。

傅柏云收了,说先做调查,如果没问题,回头再还他。李一鸣没在意一个本子,就是在他们调查时,一直站在旁边苦着脸嘟囔飞来横祸,这次的奇想艺术展示会他大概是没办法参加了。

傅柏云检查着房间,随口问:“这个展示会很重要吗?”

“是啊,展示会不仅仅是展示作品,还会由专家进行评定,能获奖的话,今后不仅有机会在一些专业杂志上发表作品,还有一大笔奖金。明天展示会就要开幕了,我还在苦恼用这个还是那个去参展。”李一鸣指指对面的美女乌龟和水管人体。

傅柏云完全欣赏不了这种所谓的艺术品,他问:“展示品不是一早就要提供的吗?否则最后一天才一股脑地都拿去,工作人员那岂不是要手忙脚乱了?”

“我已经提交了一个。不过规定是在展示会正式开始之前都可以更换其他作品,因为艺术家的想法每天都会不同,这也是为了尊重大家的创作,这一点你们这些循规蹈矩的普通人是不会理解的。”李一鸣扬扬自得地说。

舒清扬没想到就这些他搞不懂的玩意儿竟然是要拿去参赛的作品,不由得又看了几眼。

两人检查完室内,再返回现场时,尸体已经被抬走了。附近没有看热闹的群众。舒清滟正在和王科说话,看到他们,她摇摇头,说:“你们又要忙了。”

“有什么发现?”

“对你们来说是很糟糕的发现。”

舒清滟拿出证物袋,里面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红纸,红纸的形状是个等腰三角形,看到这第四块七巧板,舒清扬的眼神阴沉下来。

“这是从被害人口中找到的,大概是他跳楼时咬在嘴里的。”

舒清扬和傅柏云对望一眼,这一点李一鸣刚才没提到,傅柏云说:“我去问问他。”

李一鸣正在配合蒋玎珰做笔录,被问到方旭在突发癫狂时有没有往嘴里塞东西,他有点抓不准,说:“他好像嗑药似的大吼大叫的,说话本来就含糊,我没留意。”

至于七巧板红纸,他就更没印象了,坚持说他不玩七巧板,也没见方旭玩过。方旭就是提过几次,他只当是说疯话,完全没在意。

就这样,线索又断掉了。

调查结束,大家回到局里,已经是晚上了,忙活了一天,累就不用说了,关键是累过后不见成果,还又多了一桩人命案。

又过了一会儿,王科也回来了,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蒋玎珰问:“被上头骂了?”

“就是训两句,哎哟,出了这么大的连环案,上头的压力也不轻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王科没把这当回事。说完,又问,“取证结果怎么样啊?”

王玖说:“都出来了,李一鸣没撒谎,方旭是自己从阳台上跳下去的,那张纸片和之前七巧板纸张的成分不同,上面只沾了方旭本人的血液和唾液,没找到指纹。”

蒋玎珰说:“每次的纸张成分都不同,凶手在耍我们是吧?”

“也可能是他心思缜密,故意用不同的纸张。”马超说,“我和方旭的父母谈过了,他们说自从方旭安了假耳后,脾气越来越暴躁,自卑感也越来越重,一点小事就大吼大叫,看心理医生也没用。后来他吵着说有人要害他,一句话不说就搬出去住了,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住在哪儿。他妈妈都快哭死了,吵着让我们找到凶手,给她儿子申冤。我说要电脑,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现在已经转去技术科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以从他的心理医生方面入手。”舒清扬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把大家的目光都拉到了他身上。

蒋玎珰一拍桌子,指着他说:“不错,就是你了!”

“傅柏云更适合,他和那医生是哥们。”

“那就你们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傅柏云看向舒清扬,舒清扬没理他们,拿起旁边的大耳机,戴到了脑袋上。

晚上,小柯跑进特调科,吓了一跳。

房子里太安静,他还以为大家都回去了,谁知全体人员一个不缺,大家窝在椅子上默默吃饭,谁都不说话。

舒清扬站在白板前,拿着笔飞快地写着,小柯凑过去瞅了瞅,是今天发生的新案件。

“听说你们调查得不太顺,”他清清嗓子,打招呼,“看来还是需要我小柯出马啊!”

蒋玎珰一秒振奋起精神了,从方便面盒里抬起头,问:“有新消息?”

“很多呢,记得回头请我吃饭啊。”

“一定一定。”王科说。

小柯收到了保证,把查到的资料一份份摆放到了桌上。

“先说凶手扔掉梁莹莹的事,那段路刚好没监控,不过我们从附近的道路监控里找到了可疑的车辆。”他指指资料里的照片。监控镜头虽然锁定了车辆,但由于角度关系,再加上司机戴了低檐帽,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能看到他留着胡子,体型有些胖。另外还有几张照片是轿车被丢弃的地方以及车锁被撬的局部照。

小柯说:“我们去一查问,车主叫林菲,二十九岁,在一家形象设计公司工作。她说她的车那晚被盗了,但她和男友吵架,没注意到,她今天才知道,正要报警呢。这是她的联络电话和家庭住址。然后是梁莹莹衣服上的污渍,成分是纤维素、达玛树脂和亚油酸,这类油质主要用于绘画上。”

马超一听,叫起来:“啧啧,难道说凶手是艺术家一类的吗?”

舒清扬想起李一鸣坚持说自己是艺术家,心一动。小柯却瞥了马超一眼,“调查凶手是什么人是你们的工作,我只是提供线索。”

“是是是,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我不是匿名加入了七巧板网站嘛。我发现他们锁定夜跑女性的游戏是有规律的,每次都是站主提供地点,参加者事后会在网站上交流,有些参加一次就退出了,有些会重复参加。我报了名,准备参加下次的游戏,喏,这就是我。”他指着昵称是小蜜蜂的那个对大家说。

资料里是一大串特别猥琐的对话,充满了对女性侮辱歧视的字眼,这个小蜜蜂的留言尤其恶心。蒋玎珰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过去,要不是舒清扬及时拉开小柯,他脸上就要响亮亮地挨一巴掌了。

小柯吓得躲去了舒清扬身后,辩解道:“我这不是在做戏嘛,姑奶奶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做戏做得这么投入,证明你本性就不咋的!说,你有没有躲在更衣室偷看我们换衣服?”

“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就那么一说。”

王科劝住了蒋玎珰,问小柯:“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引蛇出洞啊!这个七巧板站主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盯上他了,如果连环案和他没关系,那他恐怕还没发现参加者陆续被杀的事,所以他现在筹划的下一次游戏,我准备参加……啊不,是我准备请你们以我的名义参加,抓他们个现行。幸运的话,凶手也混在里面,说不定还能抓住他呢。”

王科觉得这计划可行,说:“行,这部分我来调度,你只管负责继续跟踪,到时双管齐下,一条鱼都不能漏。”

电话响了,蒋玎珰拿起来听了一会儿,放下后,说:“是舒法医打来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方旭是摔死的没错,不过法医在他的肠胃里发现了兴奋剂,兴奋剂种类和温美美事件里出现的一样,都是丧尸浴盐,不过成分略有不同,剂量也很少。此外,她还在方旭的治疗精神方面的药剂里发现了相同的成分。回头她会把报告拿过来,让我先跟你们说一下。”

“又是浴盐……”傅柏云揉揉额头,感觉有些头大。

舒清扬说:“既然成分不一样,那说明凶手只是在模仿上一次的事件而已。”

浴盐杀人事件电视都做了报道,要模仿倒也不难,问题是兴奋剂是怎么混进方旭的药里的,凶手真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了?

他把新线索写到了白板上,傅柏云在旁边看着,说:“方旭受了惊吓,本来就情绪不稳定、精神恍惚,这时候只要稍微一点兴奋剂,就能置他于死地了,凶手为了杀人真是不遗余力啊!”

舒清扬皱皱眉,总觉得不对劲。这次的作案手法和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好像凶手有精神分裂似的,犯罪手法这么不一致的连环案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他问马超,“方旭的父母有没有收到勒索电话?”

“没有,倒是方旭在出事的三天前转了十万块给一个救助患病儿童的基金组织。转钱前他接过一通电话,很可能是让他转钱的人打的,可惜手机号已经作废了,查不到户主。”

这做法也和前三起命案对不上,舒清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柯说:“我的汇报完了,我再回去查查方旭的电脑,说不定还能找出‘七巧板’本人的IP呢,咱们就不用这么忙活了。”

他走后,傅柏云打了个哈欠,准备在天亮之前睡一会儿,舒清扬叫住了他。

“明天我们去看心理医生。”

傅柏云的哈欠没打完,半张着嘴定格在那儿。舒清扬把一叠资料丢给他,说:“是去问案。”

次日一早,舒清扬就带着傅柏云去了负责他们的心理医生杨宣开的诊疗室。

有傅柏云带路,他们熟门熟路地走进商业大楼。傅柏云提前打电话通知了杨宣,所以到了之后,一位长相甜美的很有亲和感的前台小姐就直接带他们进了诊室。

这里说是诊室,其实更像给客人提供的休憩的地方,四壁洁白,空间宽敞,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气,再搭配着舒缓的音乐,能让人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

杨宣身材偏瘦,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和王玖有一点像,不过更儒雅一些。看到他们,他主动上前和舒清扬握手,做了自我介绍,又笑道:“你可真难请啊,我发了几次通知书,你都不来,结果来了还是想问案,害得我不得不延后其他患者的预约。”

无视他的热情,舒清扬不咸不淡地说:“我是来定期报到的,这是局里的新规定。”

“别逗了,你今天来是为了方旭的案子吧?好歹我也是做这行的。”

杨宣请他落座,又对傅柏云说:“你随意,渴了的话,自己倒饮料喝。”

傅柏云来过几次,对这里挺熟的,去倒了三杯饮料,端到他们面前。杨宣打量着舒清扬,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方旭的病历递给他。

舒清扬看病历的时候,杨宣在观察他,说:“你的状态很不好,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让自己的病情减轻,而不是继续做调查工作。”

舒清扬不说话,继续低头看资料。杨宣说:“我这不是提醒,而是通知,如果你固执己见,我会把你的情况如实反映给你的上司。”

舒清扬放下了手里的资料,说:“一、对我来说,工作就是最好的休息;二、其实我们在怀疑你。”

杨宣一愕,随即笑道:“一、这一点我暂时不予置评;二、我知道,你来我这儿,除了查看方旭的档案外,还想借机观察我。其实你可以跟柏云打听我的,我和他从中学就认识了,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我比较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我虽然精神有问题,眼睛却很好。”

“看得出来,”杨宣往椅背上一靠,“那你看出什么了?”

“你聪明内敛,有城府,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舒清扬指指傅柏云。傅柏云无法不点头,别人他不知道,他本人可是常常被杨宣拉出来当枪使的。

“你很有女人缘,身边的女人不少于三个,但没一个你是付之真心的;你处事圆滑,却没有深交的人,你也没有真把傅柏云当好朋友,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笨的,容易控制,适合当朋友;你在患者中的风评一定很好,这与你的圆滑有很大关系,但事实上你其实是瞧不起他们的……”

随着舒清扬的讲述,杨宣的脸色渐渐变了。舒清扬接着说:“你不用否认,不光是你,这是你们所有心理医生的通病——首先,能考上医学院并能自己开业的,在学生时期肯定都是佼佼者。要你们这些天生就比别人聪明的人,完全没有一点觉得别人不如你,这也很难吧?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只是有一些医生情商高修养好,掩饰得好而已,不会让病患觉得你们高高在上。毕竟再怎么有优越感,这里仍然是职场,患者是你的上帝。”

“听起来你很了解我们当心理医生的啊。”

“因为我这辈子接触得最多的除了罪犯就是你们这一行了,更糟糕的一种是又当心理医生又是罪犯,我抓过两个这类罪犯,希望你不是第三个。”

“相信我,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倒是作为心理医生,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需要放松。就算是普通人,神经绷得太紧,也会断弦,适当的休息对你和你的同事都好。还有,你这攻击型人格会让你错失很多机会和朋友的。”

舒清扬的眼睛眯起来了,傅柏云感觉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急忙举手,问:“什么是攻击型人格?”

杨宣看了舒清扬一眼,说:“精神病学家卡伦·霍妮把神经症患者的倾向分为三种——屈从型、攻击型和孤立型,大多数时候这三种性格是共同存在的,单看哪个性格占据主导地位,而攻击型人格的表现多数为情绪暴躁冲动,想法反复,固执地认为人性本恶,做事不会有悔恨和罪恶感,许多犯罪者都有这方面的倾向。”

傅柏云看看舒清扬,有几点杨宣好像说对了,但他觉得舒清扬的性格还要更复杂一些,这段判断更适合叶盛骁,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年叶盛骁和舒清扬会成为朋友了。

杨宣又摊摊手,说:“当然了,也不是说有这种性格的人就一定会成为罪犯,大部分有自控能力的人还是会遵纪守法,过得好好的,何况还有柏云你在身边,相信这位警官不会有事的。”

“我最讨厌这种学过几年心理学,就以为自己是上帝的人。”

脑海里传来夜枭厌恶的指责声,舒清扬难得地认同他的说法,冷冷道:“谢谢杨大夫的科普,既然你也看出我们是来问方旭的案子的,咱们就不要把时间花在兜圈子上了,还是来说说他吧。”

舒清扬看完了方旭的病历,其中没有特别异常的情况,他只是典型的PTSD症状,也就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方旭被活生生咬下了耳朵,甚至差点丧命,这对于养尊处优的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所以他表现得焦躁恐慌、疑神疑鬼。心理医生给他开的都是缓和紧张情绪的药物,在他们的几次对话中杨宣的处理也很妥当,至少在书面上看不出问题。

“他有没有跟你提到七巧板?”

“七巧板?”杨宣来回看看他们两个,“是我了解的那个七巧板吗?”

“对,就是这种的。”

傅柏云从网上找了张七巧板图片,把手机亮给杨宣看。

杨宣摇头,舒清扬问:“他一次都没提起?比如在网上玩七巧板游戏什么的。”

“没有,不过……最后一次他来的时候,精神状态反而比前一次要糟糕。他表现得很神经质,一直说那些人不仅咬了他的耳朵,还想要他的命。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他说因为他玩了游戏,我再问,他就冲我吼叫,药也没拿就跑掉了。后来到了预约的日期,他也没出现。”

“他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手机上挂的吊饰?”

“他连手机都没拿,说不想和外界接触,这是典型的自卑感在作祟,怕见人,怕被人瞧不起。通常这种落差心态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减轻,但也有少数人反而会变得严重,我本来还想在这方面开导他,没想到还没做他就自杀了。”

“自杀?”

“哦,新闻说的,我个人认为他不是自杀,从他的心态来说,他如果要死,也会拉几个垫背的报复社会,让自己死得‘有价值’。你们也是这样想的,才会来调查的不是吗?”

“你开的药都是在这里取的?”

“是啊,给他开的都是基本用药,我开了处方笺后,护士会把药给他,是药有问题吗?”

“这只是例行询问,你不介意我们向护士还有你的助理了解一下情况吧?”

“可以,我通知她们一声,你直接出门去问她们就行。”

舒清扬道谢告辞离开,杨宣叫住傅柏云,说:“记得找时间来做测试。”

傅柏云点点头,舒清扬停下脚步,看看他们,又对杨宣说:“刚才你给我忠告了,作为答谢,我也给你句忠告:骄兵必败。你看不起别人,迟早会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的。”

杨宣微微一笑,说:“谢谢,我会记得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