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加害者与被害者
傍晚,魅思整容医院的前台又堆满了快递,隋圆下班了,和李晓君两人抱起一大堆包裹去楼上。
电梯到了,就在她们要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说:“你们做前台的挺辛苦的,还要负责收发快递。”
李晓君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舒清扬和傅柏云,她有点紧张,打量着两个人,问:“是不是又要问什么事啊?”
“嗯,有事要跟隋小姐聊聊。”
舒清扬看向隋圆,隋圆问:“又是关于刘敏跳楼的事?”
“还有关于温美美……不,应该说是关于白瑛死亡的事。”
电梯门要关上了,傅柏云伸手拦住,接过李晓君手里的包裹。舒清扬示意隋圆进去,说:“一边派发一边聊吧,反正你对这种业务也很熟练了。”
隋圆不置可否,进了电梯,电梯门重新关上,把一头雾水的李晓君留在了外面。
电梯慢慢往上走,傅柏云借着电梯的透明墙壁看向隋圆,她很镇定,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她不属于抢眼漂亮的那种类型,但很耐看。他们几次来医院,除了林秘书外,作为前台小姐的隋圆和他们接触得最多,要不是证据确凿,他都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会如此地丧心病狂。
舒清扬说:“王阿姨死了。”
“嗯,听说了,挺可怜的,她为了帮儿子赚婚房钱出来打工,谁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是啊,她在威胁你给她钱的时候,是没想到你会杀她。”
隋圆调整了一下手里的包裹,看向舒清扬,“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问过其他前台小姐了,大家都不喜欢帮忙送包裹,只有你主动去做。对你来说,送包裹是个绝好的接近白瑛的机会,因为她的包裹多得离谱,而且你还可以趁她不在,进她的房间做些你想做的事,就算万一被看见也不怕,你可以用送包裹的借口搪塞过去。”
“白瑛是谁?”隋圆冷淡地问。
舒清扬也冷淡地回道:“白瑛就是温美美的真名,也是杀害温美美和隋陶的凶手,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在听到隋陶这个名字后,隋圆拿包裹的手指扣紧了。傅柏云感觉她在努力控制情绪,但这些细微的变化骗不过舒清扬的眼睛。
顶楼到了,隋圆走出去,把大家的包裹放在各自的宿舍门前,傅柏云也照着她的提示放下了包裹。等到了白瑛的宿舍门前时,他们手上都空了,傅柏云拿出事前要来的钥匙开了门,让她进去。
这个宿舍的两个人都死了,东西却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傅柏云过去打开白瑛的卧室门,舒清扬对隋圆说:“你曾经在白瑛的房间偷偷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吧,以便随时了解她的行为,好制订杀她的计划。”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下面还有工作。”
隋圆转身要走,傅柏云拦住她,亮出手机里的隋家照片给她看。
“我们已经和你的父母联系上了,也知道了你就是隋陶的亲姐姐,你抵赖不了。”
“是啊,我是隋陶的姐姐,那又怎样?我妹妹三年前离家出走后,我们就再没联络了,她的交际圈和朋友圈我完全不知道,还有,你们不要信口开河,我不相信我妹妹死了!”
“她死了,我们找到了她的部分尸骨,与她放在家里的一些物品做了DNA对比,结果证明是她本人。”舒清扬平静地说。
隋圆的眼圈红了,紧盯着他不说话。舒清扬又说:“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处心积虑地要杀掉白瑛了。”
“你在怀疑白瑛后,几经打听,找到了给白瑛做手术的整容医生。半年前你去找他想了解情况,可惜他脑出血,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你只能通过安放针孔摄像头来监视白瑛,并通过地下渠道弄到了致死量的浴盐,还趁白瑛不在,利用她的电脑搜索兴奋剂和氰化物等词组,以便将来出事时大家会认为是白瑛自己嗑药致死的。后来你听到了她和王勇的对话,正是这番对话让你确信她是杀你妹妹的凶手,所以等听说白瑛和徐院长去镀金厂玩时,你马上就猜到了她的用心。刚好林秘书和徐太太讲电话说怀疑白瑛偷药的事被你听到了,你便假借刘敏给徐太太打电话,怂恿她给了你氰化钠。”
“你之所以要借刘敏的名字,除了骗取徐太太的信任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你进出白瑛的房间被她看到了吧。刘敏自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以为你也是那样。她怕自己的偷窃行为暴露,没敢声张,你也将计就计,大吐你的苦水,让她把你当成同盟,但实际上那时你就想到让她当替死鬼了吧?”
隋圆抿着嘴不作声,她在竭力控制情绪。舒清扬又说:“徐院长要把一半的家产和20%的公司股份给他太太,白瑛心里一定很气愤,她想到了栽赃徐太太的计划,那就是让大家都认为徐太太偷偷给她下药。”
说到这里,傅柏云追加了一句:“大概她是最近的宫斗剧看多了,以为自己也可以用这招苦肉计,好引发徐院长对她的爱怜以及对徐太太的愤慨,改变给她钱和股份的主意。”
舒清扬扫了他一眼,傅柏云赶忙闭嘴,给舒清扬打手势,请他继续。
“她原本要服用的应该是普通的美容胶囊,至于苦肉计会不会导致假怀孕的事情穿帮,鉴于她已经死亡,我们无从得知。而你在了解她的计划后,便将计就计,调包了她原本服用的胶囊,导致了她的死亡。”
“白瑛死了,接下来就是刘敏了。这次你利用了王阿姨当加害者,因为你在偷偷出入白瑛的公寓时被王阿姨发现了,她向你勒索,你假装同意,再看准时机,将放了浴盐的美容液饮料丢去垃圾桶。就如同你推算的,王阿姨看到了刚过期的美容液饮料,便拿回去自己喝。你在她药性发作的过程中不断诱导她,告诉她是刘敏要害她,接着再找个借口把刘敏引到天台上,计划就成功了。”
“啧啧,说得可真轻松,我要在前台工作,怎么能把时间掐得那么准啊?”
“所以这时候送包裹这个借口就派上用场了。要了解她们的行动很简单,就跟对付白瑛一样,一个针孔摄像头或是窃听器就办到了。要买这些东西可比买浴盐简单多了,事后你再趁着混乱把东西回收就行了。这栋大厦虽然楼上没有监控镜头,但大堂有,我们看过了刘敏遇害当天的监控记录,你在事发之前离开了,刘敏坠楼后,你从电梯里出来,跑去了大厦外面。你把一切都设计得很巧妙,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追到了隋陶这条线,进而发现了你的存在。”
舒清扬说完,隋圆沉默半晌,突然反问:“你说了这么多,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是我做的?就凭我经常送包裹,有犯罪时间吗?还是凭案发时我不在岗位上?或是凭我去温美美的公寓时被王阿姨遇到?难道我不能去看看那栋房子,想自己租一间吗?”
“这些都不是,而是我们的法医在王阿姨的指甲里找到了属于你的肌肤纤维组织,王阿姨被大家制服时你在楼下,所以你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会抓过你?”
隋圆一怔,说不出话了。舒清扬踏前一步,紧盯着她,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像白瑛耍尽心机,最后还是被你看破了一样,你现在也不过是在重复她的路而已。你们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毫不犹豫牺牲别人的那类人!”
“不是,不要把我和她放在一起!她丧心病狂,杀了她的亲姐姐,杀了完全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而我是在帮我妹妹报仇!刘敏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有能力自力更生,却偷别人的东西,还因为别人过得比她好,就在背后恶语中伤人家。王阿姨就更不用说了,她要是不讹诈我,我也没想要杀她。她们都是咎由自取!”
因为气愤,隋圆全身都在发抖,带着哭腔说:“我是为了我妹妹,白瑛杀了人,不仅逍遥法外,还过得快乐富有,而我妹妹却连尸骨都找不到,甚至没人知道她死了。我不杀她,我妹妹死都不瞑目啊!”
“不,你原本是受害者,原本可以利用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可是你却选择了和白瑛一样的做法,把自己变成了加害者。这也证明了你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达到个人心理上的满足罢了,化解你对你妹妹所抱有的歉意,好让自己心安,仅此而已。”
回应舒清扬的是隋圆长长的恸哭声。
“从小到大,我妹妹都比我漂亮,也比我聪明。大概正是因为她的个性太张扬了,我父母不怎么喜欢她。后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差,在他们眼中,我妹妹化妆也好,穿超短裙也好,都是坏女孩才会做的事。直到高中时我妹妹怀孕了,我父母就彻底放弃她了。其实真相不是那样的,那晚我们去补习班,回家太晚,有人堵截我们,我妹妹就是为了救我,才被那些坏人祸害的。可是我父母却对她冷嘲热讽,我怕父母也那样对我,所以不敢说出真相。”
审讯室里,隋圆一边说着话一边抹眼泪。王科问:“你一直对她抱有歉疚吧?”
“是的,后来她留书出走,实际上我们暗中有联络,她还对我说她过得很好。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会对我笑着说她没事。我听说她在舞厅工作,很担心,想让她回来,她就传了照片给我,说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不过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照片就是我妹妹和温馨的合照,她说温馨挺照顾她的,让我放心。”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络,后来不管我是打电话还是发消息,她都没有回应了。我只知道舞厅的名字和温馨这个人,可等我找过去的时候,舞厅已经关了,据说老板娘也被抓了,没人知道我妹妹。我只好改为打听温馨,过了好久,才打听到舞厅关门之前温馨就离开了,她离开的时间刚好就是我和我妹妹失联的时间。直觉告诉我,我妹妹的失踪跟她有关系,可不管我再怎么打听,都没人知道温馨的下落。”
“等我工作后,自由时间多了,就一边工作一边寻找我妹妹的下落,却没有消息,直到我应聘到魅思整容医院,看到了温美美。一开始我以为温美美就是温馨,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像,照片里的温馨很清纯,但温美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网红,很漂亮,却没有气质,而且我妹妹说过温馨的出身,她不该懂得护士专业技术。我暗中观察,发现温美美的脸都是整容的,她为什么要整成和温馨一样的脸,肯定是有原因的啊,所以我就趁着送快递,在她的房间里放了针孔摄像头,又暗中调查她以前的经历。”
隋圆通过整容这条线,去寻访具有一流技术的整容医生,最后找到了杨明川那里,可惜杨明川得了脑出血,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好放弃。直到她在窃听器里听到了王勇讹诈温美美,才知道温美美原名叫白瑛。她又从白瑛这条线开始调查,了解到了她搞诈骗以及姐姐和母亲的死因,再联想到她整容成温馨的模样,她猜想白瑛是怕再被人追杀,才会改名换姓,利用温馨的脸和身份,来到新的城市生活。
王勇说温馨人间蒸发了,她想大概是被那个狠毒的女人杀了,而她妹妹可能是因为跟温馨走得近,发现了白瑛的秘密,也被无辜地杀害了。在明白了这个事实后,她感到了绝望,绝望的尽头则是憎恨,那时她就发誓白瑛是怎么对付她妹妹的,她就以牙还牙,让白瑛自食恶果。
隋圆后面的供词与舒清扬的推测相差无几,王科问她为什么要使用两种毒药杀害白瑛,她说她不知道光是浴盐能不能让一个人死亡,反正氰化钠已经弄到手了,使用它的话,还可以把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徐太太或是白瑛自己身上,所以就用了。
隋圆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很配合,什么都交代了。傅柏云在审讯室外听着,又看看舒清扬,舒清扬面无表情,傅柏云忍不住问:“你这么腹黑,你妹妹知道吗?”
舒清扬不明所以,瞥了他一眼。
傅柏云说:“我去法医室问过了,他们根本没有在王阿姨的指甲里找到属于隋圆的肌肤纤维组织,你在诈她。”
舒清扬挑了下眉,道:“你是怎么从警校毕业的,三十六计里有招叫无中生有。”
“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假如她不上钩呢?”
“她会上钩的。她心里既有着对妹妹的愧疚,又有着对白瑛的痛恨。你看她的作案手法,她的心理已经扭曲了,这样的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把她和她最痛恨的人一并提起,那是她的死穴,要知道女人冲动起来是会不计后果的。”
“噢,难怪你特意带她去白瑛的房间,就是为了在无形中给她施加压力吧。”
舒清扬点点头,于是傅柏云再度确定他未来的大舅子不仅闷骚,还是个腹黑男。
“唉,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这种感情我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姐姐,也有人为了给妹妹报仇,穷凶极恶地去杀人。”
“是的,这种亲情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明白。”
“说得就好像你经历过似的。”傅柏云随口吐槽。舒清扬走了出去,傅柏云回过神,突然有种感觉,他一语中的了,舒清扬肯定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他追出去,说:“凶手抓到了,不会再有下一个被害人了,所以这张死亡拼图我们算是完成了吧?”
“不,这才仅仅是开始。”
“什么?”
“夜枭卷土重来,他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结束游戏的,等着看吧,他很快就会来联络了。”
两人来到走廊上,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林秘书刚好接受完调查,从办公室出来,双方碰了个对头。
看到他们,林秘书停下来,微笑着打招呼。舒清扬无视她的笑容,冷冷问:“对于这个结局,你应该很满意吧?”
林秘书眉峰一挑,“你说什么?”
“如果你没有向徐太太通风报信说白瑛偷药,或许徐太太不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对于没有确凿把握的事,却特意告诉当事人,身为秘书的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所以除了是出于‘特意’的心理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林秘书一愣,随即笑了,她要开口,傅柏云抢先道:“别让我们提供证据,没有,所以你也甭担心会受到法律制裁。”
“你们想多了,这种事需要什么证据啊。我只是想说——徐太太平时对我很关照,所以虽然我没有确凿的把握,可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提醒她加以防范又有什么不对吗?我只是担心她啊。至于她会偷剧毒反击,那可不是我能预料到的。”
舒清扬冷冷地问:“如果你真拿徐太太当朋友,又为什么把徐院长给她一半家产和公司股份的事告诉白瑛?白瑛曾和朋友去过她出事的那家咖啡厅,那个朋友就是你吧?”
林秘书的笑容僵住了。舒清扬说:“转让股份这种事徐院长是不会对白瑛说的,除了当事人以外,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身为秘书的你了。白瑛之所以会想出假装服毒陷害徐太太的计划,也是因为你的通风报信,你还帮她把地点都设计好了。你两边传话,增加她们两人的矛盾,再隔岸观火,看着徐院长为此大伤脑筋,这个游戏你一定玩得很愉快对不对?”
林秘书不说话了。傅柏云也听傻了眼,这番话出乎他的意料,他结结巴巴地问:“难道林秘书喜欢徐院长,那么老的……虽然他很有钱,但也不至于为了那么个人……”
“你不要乱说话,我才没有喜欢他!”
“不错,林秘书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比起喜欢徐院长,她更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努力被无视。不管是相貌还是工作能力,她自认为远远高于白瑛,可是白瑛却后来居上,让徐院长为她神魂颠倒,什么都听她的。换言之,林秘书无法容忍的是不被重视,在她心中,她既比只是个家庭主妇的徐太太要强,更比白瑛要强,她做了这么多,反而什么都得不到,这只是种不甘心罢了。我说的对吗,林秘书?”
林秘书垂着眼帘听舒清扬说,听完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帘,微笑说:“我从毕业就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在徐院长身边待的时间最长,可没想到最了解我的居然是一位才认识没多久的警官。”
“我只是比较了解罪犯的心理。”
“所以两位警官,以后请你们记得,不要惹女人,更不要轻视女人,还有,我不是罪犯。”
她说完,昂首离开。舒清扬看着她的背影,说:“虽然法律无法制裁你,但请不要忘记,促使这个案件发生的间接原因是你造成的。隋圆和王婧的确是加害者,是同谋,但你这种自认为‘无心为恶’的行为也同等严重!”
林秘书脚步微停,却什么都没说,扬长而去了。
脚步声渐远,傅柏云问:“你说了这么多,会让她良心发现吗?”
“不知道,她也许会愧疚,也许很快就忘了,不是有首歌说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遥远吗?”
“不管她怎么想,只希望这件事给她一点警戒,让她今后做事时少耍心机……不过那是什么歌啊,没听过,大概你是活在20世纪的人吧……”
傅柏云老神在在地说,换来舒清扬的白眼,“所以说我讨厌宽松世代的人。”
“我想讨厌你的人一定比讨厌我的人要多得多,不过作为搭档,我会体谅你的,毕竟你……”
“毕竟我精神有问题,对吧?”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要说的是——毕竟你是我女朋友的大哥。”
“你们交往了?什么时候的事?”
舒清扬一脸警觉。傅柏云慌忙解释,“未来的,未来的,呵呵。”
“那希望它永远是未来式。”
舒清扬掉头走了。傅柏云出于好奇,上网查了下舒清扬说的那首歌,看完后他释然了。
这么老的歌,难怪他们经常聊不来了,原来是有代沟啊,最糟糕的是除了代沟,他还是个妹控,看来追求舒法医之路还任重道远啊。
浴盐下毒连环案告破的第三天,傅柏云接到了老梁的电话,说他们追加人手,地毯式地搜索山峰,终于有结果了。他们陆陆续续找到了一些断骨,经过DNA对比,一部分是属于隋陶的,另一部分是属于温美美的。
两个人的骨骸都是零碎埋葬的,从骨骼的断裂状态可以确定她们死于硬物重击,碎骨埋藏点相互距离很远,可以想象得出白瑛在杀害她们后再进行肢解,并分别弃尸,以图不易被发现。
至于她们为什么会在山中遇害,由于凶手死亡,具体详情已无法得知,照舒清扬的推理是——白瑛原本的杀人计划是找借口约温美美上山玩,杀害后就地藏尸,而温美美和隋陶的关系不错,她或许是将游玩计划告诉了隋陶,或许是直接约了隋陶一起上山,导致白瑛不得不杀掉隋陶。
至此,三年前的碎骨案和浴盐连环杀人案告破,王科最开心了,当晚掏腰包订了比萨请全科的人。
比萨一到,蒋玎珰立刻拿了自己的那份,一边往比萨上甩辣椒油,一边说:“我终于满血复活了,这两天看监控看得我的眼睛都快瞎了,总算辛苦有回报,感谢王科感谢比萨。”
看着那满满的一层辣椒油,傅柏云都傻眼了,“你不怕辣啊。”
“我只怕不够辣。你不知道,我看监控看得快睡过去时,都是靠小尖椒提神的。”
“隋圆偷偷去白瑛的公寓时肯定变装了,那么多视频,要找到她也不容易吧?”
“还好,舒舒告诉我说专盯着王阿姨就行,因为王阿姨留意到的或是接触过的人就是我们的调查目标嘛,就是要花时间慢慢找。你们不知道,视频是半个多月前的,隋圆又做了伪装,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幸好有舒舒提醒,我看到王阿姨叫住她打招呼,就赶忙按暂停,才把她锁定了。”
傅柏云听着蒋玎珰的讲述,看向舒清扬,他正一个人埋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戴着大耳机,默默地吃比萨。
面对案子的告破,舒清扬并没有表现得多开心,跟平时一样,乱乱的发丝垂下,遮住了眼睛,再加上眸光狠厉,还胡子拉碴的,说他是犯罪者也不为过。
也许实际上他确实接近犯罪者,他太了解夜枭的心理了,也等于说他了解罪犯的心理活动,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傅柏云走过去敲敲桌子,舒清扬抬头看他,傅柏云做了个摘耳机的动作。
舒清扬摘了耳机,傅柏云问:“你又幻听了?”
“没。”
“可是旧案和新案同时告破,你却一点都没表现出高兴。”
“一、你只看外表,怎么知道我不高兴?二、我高不高兴,为什么要表现给你看?三……”
傅柏云举手投降,他不想和大舅子吵架,改问:“作为罪案专家,你是不是都习惯了这种变态案子?你以前负责的案子也都这么诡异吗?”
“不,我只看到了自私的人性,没看到诡异。还有,不要打断我的话——三、谁说案子告破了,我们还有条大鱼没抓到呢。”
他手一挥,把打印的那叠小绿人图片扔到了傅柏云面前。
晚上八点,属于舒清扬的笔记本电脑响了起来,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人伸手一按,点开了对话框。
夜枭的头像显示在线,打过来一句话。
——恭喜抓到凶手。
——所以你输了,夜枭。
男人把回应敲过去,又探手拿起桌上的蔬菜汁,咬着吸管吸起来。
——输的是你们,游戏规则是找出下一个受害者,而你们只是抓到了凶手。
——抓到了凶手,就等于不会再有下一个受害者了。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游戏不会结束。
“这混蛋也太猖狂了!”
吸蔬菜汁的男人火了,“砰”的一声把小纸盒砸到了桌上,蔬菜汁从吸管里飞了出来,溅了坐在旁边的人满脸,他慌忙道歉,又探身抽纸巾。
那人完全没理会脸上的蔬菜汁,十根手指在另一台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说:“放心吧,他就是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啊不,是蹦跶不了几秒了。噢耶,目标确定了!”
“真的啊,”马超把手里的纸巾一丢,凑上来看小柯的电脑,“在哪里?在哪里?”
“这里,802室,是外租的办公室。舒队,傅柏云,你们快点,要追踪到他可不容易啊,千万别让他又溜了!”
“放心吧,我们已经在802房门前了,除非他可以飞檐走壁,否则插翅也难逃。”
傅柏云的声音通过耳机传达给特调科的组员,大家相互对望一眼,蒋玎珰急忙提醒道:“这家伙很鬼的,别不当回事!”
话音刚落,对话框振动了两下,一行话传过来。
——很感谢你们费尽心思来捉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你们是白费心机。
——什么意思?
——再见,顺便转告青扬,我期待下一次和他的对弈。
一看到这话,马超摸摸头,“糟糕,他知道我是伪装的了。”
“就知道你这家伙会露馅,还不如让王玖来呢!”
蒋玎珰气得把他推开,想继续打字,夜枭的头像暗了,她只好冲对面叫道:“夜枭知道和他对话的不是舒舒了,你们小心有炸弹埋伏。”
那边没回应,就在大家心惊胆战,担心他们中招时,舒清扬冷冷地说:“没炸弹,他还想继续玩游戏,不会舍得我死掉的。”
小柯忙问:“你们进去了?那他人呢,溜了?”
舒清扬和傅柏云此刻站在办公室当中,小柯的调查没有错,这里是夜枭租的办公室,不过他只是把这里当临时基地,连东西都没搬进来,这里只有桌上放着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是夜枭专属的通话软件。
舒清扬走过去,对话框里的通话已经结束了——很显然,小柯追踪到的是夜枭特意留给他们的线索。夜枭在把对话内容设定好后就离开了,就在他们照小柯追踪的路线一路跑过来时,那家伙说不定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看戏呢。
“我们晚了一步是吗?”傅柏云问。
“不,我们晚的这一步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黑暗的空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芒。半晌,一个smiley face(笑脸)图片跳出来,像是在嘲笑他们的自以为是。
傅柏云看看舒清扬,那张侧脸冷峻刚毅,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甘,在电脑光芒的反射下显得阴沉沉的,以傅柏云对他的了解,就算他现在马上吼叫出来都不奇怪。傅柏云清清嗓子,在舒清扬大吼之前先开了口。
“大舅子……啊不,舒队,这次罪案调查,你对我的表现感觉如何啊?”
舒清扬看向他,一脸茫然,不明白他怎么在这时候说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傅柏云平静地说:“这个案子结束了,如果我评定不好的话,说不定就要被调回去了,所以我想在我回去之前,要把自己应该做的事做好。”
第二天一大早,舒清扬一进特调科,所有组员都震惊了。
蒋玎珰正低着头找东西,听到抽气声,抬起头,也呆了,一个劲儿地揉眼睛。
“我是不是该去看眼科了,这是……咱们的罪案专家?”
舒清扬原本的乱发被修剪整齐了,胡子也刮了,乍一看年轻了好几岁。傅柏云跟在他后面进来,扬扬得意地问:“我的手艺怎么样?”
王玖一竖大拇指,“简直不能再好了!”
“所以我想哪天我不做警察了,还可以回去开理发店。”
舒清扬看似心情不好,一脸别人欠了他钱的表情,一言不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马超上去擂了傅柏云一拳头,“臭小子,你还有这么一手啊,舒队那发型留了好几年了,怎么同意让你剪的?”
傅柏云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明白。
昨晚行动失利,他看舒清扬心情不好,怕他再被幻听影响,就随口聊起了剪发的话题,没想到舒清扬还真答应了。
就这样,他们没抓到夜枭,就回家剪头发了,现在想想这个因果关系还挺囧的。
王科倒了茶过来,看到舒清扬的新发型,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小傅啊,下次也帮我剪。”
“行啊行啊,咱们科的发型我包圆儿了。”
傅柏云说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看看舒清扬,想询问自己会不会再被调回去,话还没开口,蒋玎珰先叫了出来。
“哎呀,我的苏打饼干怎么不见了?”
她审视的目光转向大家,王玖和马超一齐摇头,傅柏云还没反应过来,舒清扬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随口说:“傅柏云吃了。”
“啊你这个小偷,怎么随便拿我的饼干!”
“不是随便拿,是舒队给我的,我还以为那是他的。”
“你以为?他说是他的了吗?”
“那倒没有……”
就是舒清扬给得那么顺手,他哪知道这家伙是在慷他人之慨啊,傅柏云无语了,说:“回头我买包新的给你。”
“那倒不用,就当欢迎新人了。”蒋玎珰摆摆手大度地说,那表情像是请傅柏云吃了满汉全席。
傅柏云气得走到舒清扬面前,说:“你也太过分了,你怎么能随便拿同事的东西……”
“你还要追我妹妹吧?”
“当然追了!”
“那对我的态度要好一点,否则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三振出局了。”
一份文件丢到了他面前,舒清扬起身走了出去。
傅柏云莫名其妙,拿起那文件一看,是他的工作能力评定,舒清扬的评语是还不错,可以留下来继续学习等。
他顿时喜上眉梢,冲着舒清扬的背影叫:“谢谢舒队!”
“还是观察期,你要是做得不好,同样会被踢回去的。”舒清扬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出去了。马超凑过来看看傅柏云的评价,安慰道:“放心吧,咱们王科最抠门了,就凭你会理发这一点,他也不舍得放手。”
蒋玎珰说:“你确定王科不舍得放手不是因为除了他,没人想和舒舒搭档了?”
马超看向王玖,王玖马上做了个不想的手势,马超自己也不想,他拍了拍傅柏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为了咱们全组的成员,你今后还要继续努力啊。”
晚上王科叫上大家,去他们常光顾的餐厅包了个雅间,算是给傅柏云举行欢迎会了,舒清滟和小柯也来了,一大帮人凑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倒是挺热闹的。
只有舒清扬很煞风景,脑袋上戴了个大耳机,一个人自斟自饮。大家不和他搭话,他也不会主动聊天。
傅柏云悄悄问舒清滟,“他一直都这么不合群吗?”
“他只对案子感兴趣,咱们要是讨论案子,他就会变得非常合群了。”
不过今晚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提白瑛的案子,也没提夜枭。舒清扬喝了几杯后,说困了要回家,王科把他叫住,问:“你明天放假对吧?”
“是啊,有什么事吗?”
“很重要的事,你得去看心理医生。别瞪我,这是今年局里的新规定,一线警察都要定期看心理医生。你是给我走个过场也好,去和医生唠唠嗑也好,都得去报个到,否则就别想在一线干了。”
舒清扬想了想,看看傅柏云,“让傅柏云先去。”
“我才调过来,没啥心理压力啊。”
“有没有医生说了算,你去了我再去。”
舒清扬说完就出去了,马超夹着菜,说:“得,这里最应该看心理医生的人却不去看。”
王玖踹了他一脚,傅柏云见舒清滟的脸色不太好,他说:“要不我劝劝他?”
“他很固执的,要是听劝,早就去了。”
“放心吧,我属牛的,要说固执,我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为了追女神,傅柏云拍拍胸脯,一口应承下来,和大家告辞,追着舒清扬跑出了餐厅。
可等他跑出去,舒清扬早走得不见影了。他左右看看,还想再找,手机响了,是苏小花打来的。
他刚接听,那边就挂断了,再回拨,对方怎么都不接,想起之前苏小花说的查猥琐男的事,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好苏小花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这次还是视频通话,在对面冲他晃晃手,活力满满地说:“傅警官啊,我这儿有点事,你过来帮个忙呗。”
舒清扬走进拐角的咖啡屋。
咖啡屋叫小鸟窝,里面就跟这名字一样,不大,不过装潢得很温馨,招牌上画了个可爱的鸟窝卡通图。
时间挺晚了,一个客人都没有。舒清扬径自走到角落的座位上坐下,这是他的惯用座,两边墙壁对成个锐角,座位刚好卡在当中,很窄,所以坐在这里不用担心被打扰到。
爵士乐悠扬地回旋着,舒清扬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比起餐厅,他更喜欢这里的气氛。
女店主俞旻看到他,走过来,把红茶杯放到了他面前。
舒清扬道了声谢,俞旻在他对面坐下,打量着他的新发型,笑着说:“换形象了,挺不错的。”
“马马虎虎。”
“案子查得不顺吗?”
舒清扬眉头一挑,俞旻说:“我听说你回一线了,以前你每次查案查得不顺的时候,都会来喝茶。”
“又是那个大嘴巴苏小花说的吧?”
“她也是关心你啊。”
舒清扬低头喝茶,俞旻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瞥开,落在对面挂着的鸟窝吊饰上,幽幽地说:“被人关心,总是好的。”
舒清扬看向她,俞旻漂亮的眼眸有些黯淡,叹了口气:“三年了,也许我该面对现实,奇迹要是常常发生,那就不叫奇迹了。”
“不,毕竟还有其他的登山队员活下来了,我想天晴也活着,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没回来。”
良久的沉默后,俞旻轻声说:“最近我信主了,相信在我迷惘的时候,主会明示我该怎样做。”
舒清扬没有信仰,要说有,那也是信他自己。他一定要将夜枭绳之以法,不管以何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