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驱动经济发展的时代全面到来

朱嘉明

仅仅在100年前，中国还处于北洋政府的统治之下，文化、经济、科技极端落后。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现代科技的光芒依然照射到了中国。在1921年，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的基本原理被介绍到中国，介绍给当时处于极端早期发展阶段的中国科学界。一本名为《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后来改名为《相对论浅议》）的图书出版，是中国与现代物理学全面结合的历史起点。1922年11月和12月，爱因斯坦两次短期造访中国。

站在100年之后的今天，一场科技革命的叠加发展同样不仅影响着中国和世界，而且这种影响正在全面地改变全世界的经济、政治、社会、生态。在这样的背景下，这场转型不是一般意义的转型，而是一场“波兰尼大转型”。

一、传统经济和数字经济的强烈反差

在过去的一些年中，特别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不论传统实体经济还是传统金融经济，都面临着每况愈下的趋势。首先是经济增长处于严重的低水平波动状态。传统的原材料、能源价格都处于非常不确定的状态。传统的国际贸易已经难以为继，通货膨胀成为长期不能解决的现实威胁，利率在世界范围内也处于无法稳定在一个基准水平下的状况。

在此情况下存在三个不均衡：一是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的严重不均衡，二是实体经济和金融经济的严重不均衡，三是经济增长和产业结构的严重不均衡。三个不均衡最集中的表现是世界性产能过剩和世界性消费不足之间的矛盾日益严重。这些不均衡主要体现在传统经济领域。但与此同时，数字经济却在全方位地崛起。一方面是数字经济正在改造着传统的产业结构，产生着新的经济部门；另一方面，数字经济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越来越大，数字经济占世界主要国家GDP，甚至全球GDP的比重也在迅速、稳定地上升。传统经济与数字经济的反差在进入21世纪后变得越来越明显和强烈。

观察的立场和视角不同，会产生对现在现实经济的不同看法。如果站在传统经济框架下，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传统经济领域，就会对当下的经济产生相当悲观的看法。反之，如果站在数字经济的立场看到数字技术的发展，注意到数字经济正在展现的潜力，就会对经济发展前景持相当乐观的立场。与此同时，数字经济的发展导致全球范围内的数字不平等、数字鸿沟问题，导致因为学习能力的差距而形成的学习贫困。这样的反差没有削弱，而是增强了——我们正处于此种反差的强烈时刻。

二、数字经济的基础技术体系臻于完备

数字经济天生就是以技术为基因、以技术为驱动力、以技术为基础设施的经济。在过去的20余年甚至追溯到过去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数字经济的技术体系一步一步、非常有节奏地形成了一个完备的体系。现在我们对这个完备体系能够做全面概括，而这是过去做不到的。

以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为分水岭，以下的技术在过去的10余年间按照一定节奏逐渐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并且开始被全面应用。例如，区块链产生到现在大概有14年左右的时间，没有人可以否认区块链技术是数字经济的重要基础。同样还有云计算、大数据、已被大家逐渐认知的5G和正在开发或者迅速开发过程中的6G、扩展现实、数字孪生、人工智能和量子技术等，这些技术有的早已有之，有的是在过去10年中产生发展。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到现在为止所有这些技术完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完美融合，支撑着今天数字经济的发展。

其中3个技术是尤其重要的：

数字孪生一共才有10年左右的发展历史，但是它包含着新的技术观念和强大的技术支持。数字孪生要解决的虚拟映射、实时同步、共生演进等，都是这些年发展出来的技术。没有数字孪生，元宇宙就不可能存在。

人工智能在过去10年左右的时间里取得的进展是前所未有的。以美国为例，在过去几年间，65%学习人工智能的博士都进入了产业界，证明人工智能正在进入全面应用时代。

特别要强调的是量子技术。在2021年11月16日，IBM公司宣布成功研发高达127个比特的量子计算机，并认为在2023年可以实现1121量子位处理器。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人类很快进入到经典计算机和量子计算机混合应用的时代。

所有这些都展示了一个现象：数字经济的科学体系终于在21世纪20年代开始之际完成了合拢、交叉、融合和互动。这一切是有节奏、有秩序地实现和完成的。可以说，人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地看到数字经济背后的技术体系。或者说，这些技术构成了支撑数字经济的脚手架，而如今当这些脚手架被拆掉，数字经济已经屹立在人类经济史上了。

三、数字经济导致经济资源的大分化、大改组和大融合

数字经济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两个脉络：一个脉络是数字技术对传统经济实行全面改造，另一个脉络是基于数字经济产生崭新的数字经济部门，后者具有非常大的潜力。例如，所有的数字金融势不可挡地发展，智能合约对经济的支撑，非同质化通证（NFT）代表的数字ID，去中心化金融（DeFi）所支撑的数字金融服务，去中心化自治组织（DAO）对数字经济组织方式和模式的改变——所有这一切都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动力，推动传统资本，包括对冲基金、养老基金等传统大型金融机构全面涌入数字经济领域。

数字经济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大爆发，达到现在不能够精确估计的全新数量级。数字经济是一个能够吸纳人才、资本等一切经济要素和经济资源的经济形态。在其发展过程中势必产生超出现有预期的溢出效应，包括对经济增长的溢出效应、对金融体系改造的溢出效应和对就业的溢出效应等。今天已经到了要准备和适应数字经济时代的时刻。

四、元宇宙：数字经济的载体

2021年下半年以来，元宇宙成了最火爆的新概念之一。在这个过程中，元宇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使越来越多的人提出和思考什么是元宇宙的问题。

元宇宙现在还处于宣传和舆论阶段，元宇宙的落地还面临着技术、法律和监管方面的限制。但是元宇宙未来的几个主要发展方向已经可以预见。一是元宇宙继续向虚拟和观念领域发展。元宇宙会进一步地改造和创造艺术、文化和关键产品。例如，元宇宙会使现在的游戏达到更加完美的状态。二是元宇宙同其他产业方向的结合正在全面显现出来。例如，元宇宙和工业特别是加工工业结合、元宇宙和教育事业结合、元宇宙和零售经济结合等。三是元宇宙和区域发展的结合。韩国首尔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区域试验，在2022—2026年的5年时间内将创造出元宇宙的首尔。也就是说，在2026年之后将有两个首尔：一个是物质的和物理状态的首尔，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支撑着上千万人口的首尔；另一个是元宇宙的首尔。

为什么元宇宙有这样大的冲击力？除了上文提及的这些方向及推动力之外，元宇宙正在和年轻一代紧密结合。年轻人会更加愿意参与对旧时代、对传统经济及其构造具有“破坏性”的创新技术。他们正在把“破坏性”创新的热情移向元宇宙，完成了第一代元宇宙移民。这样的情况在历史上没有发生过，这是第一次实现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互动的历史时刻。

总之，通过元宇宙，数字技术与数字经济在深度、广度和速度三个方面能够形成互动并相互影响。

五、数字经济正在加速解构和建构传统的全球化

传统的全球化是WTO创建之后的全球化，基本是基于物质产品贸易的全球化，包括占比较小的服务贸易和技术转让。但是今天，一方面，传统形态的贸易在衰退，传统贸易之间、传统贸易制造国之间有冲突，有各种各样的贸易战；另一方面，数字经济贸易已经悄然开始，包括数字经济技术和产品的国际贸易。数字跨境贸易已经成了气候，只是全球仍在探索如何监管和规范数字跨境贸易。

未来的国际竞争将集中在数据技术、算力技术和算法技术上。未来国际贸易的组织形态很可能是DAO的形态，或者说会有很多的去中心化自治公司（DAC）构成DAO的形式来支撑数字经济时代以数字技术和数字产品为主要内容的国际化和全球化。

六、结论

1944年，英籍匈牙利经济学家波兰尼写了一本名为《大转型》（Great Transformation）的著作。波兰尼的观点和哈耶克不同，波兰尼反对经济是由自发市场控制和左右的，他认为经济镶嵌于社会和政治体系之中。因此他主张所有社会的转型都是由经济与社会和政治的互动所决定。波兰尼把这个叫作“双向运动”（double movement）。

我们可以对波兰尼的观点进行延伸。今天这个世界是由三部分影响和组成的：第一是经济，第二是社会与政治，第三是科技。以前可以认为经济主导科技，科技隶属经济，但在今天，科技正在成为越来越独立并越来越具有生命力的一种社会变量。经济、社会和政治、科技成为影响21世纪20年代转型的三个基本要素，形成了一个新的互动关系，可以称为“三向运动”（triple movement）。

展望20世纪20年代，会清楚地看到科技将怎样影响经济、政治和社会。没有科技，正在发生和继续发生的大转型就无法被解释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