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奶奶

妈妈总说，奶奶很犟，舍不得花钱，生了病，又不舍得去医院。

奶奶的衣服已经穿了很多年，奶奶说：“缝缝补补又三年！”

妈妈给奶奶买了一双漂亮的鞋子，可奶奶不舍的穿，只有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一穿。

有次，我惊讶的发现奶奶脚上穿了一双我穿小了的鞋子，奶奶说：“正合适！扔了不可惜了吗。”

每当我回到家，发现家里没开灯，我以为奶奶已经睡了，可打开门，奶奶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我问奶奶为什么不开灯？奶奶只是笑笑。

奶奶有糖尿病，打了很多年的胰岛素。

医生不让奶奶吃含糖量太高的食物，可没当奶奶做粥，却偏偏要放上很多红枣。

我不喜欢红枣的味道，所以我的碗里没有红枣，却不知怎的，红枣几乎全到了奶奶的碗里。

妈妈劝奶奶，爸爸劝奶奶，爷爷也劝奶奶，奶奶却总是不听。

几次听进去了，身体情况刚刚有些好转，可是——

“李宇凡——你在吃东西吗？”“不是我！是我奶奶在吃饼干。”

奶奶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于是我提出要带奶奶去锻炼身体。

奶奶的身体很差，刚走两步就累的不行。

“颜颜啊——我们休息会吧……”“奶奶，我们这才刚走两步。”我无奈地说。

奶奶喜欢地上的野花，奶奶说：“这个叫婆婆丁。”边说边把花连同叶子一起摘下。

奶奶和弟弟去楼下玩，也会带几朵这种黄色的小花一起回家。

妈妈不让弟弟摘这种小花回家：“摘的屋里净土，谁打扫啊？”

又说奶奶：“妈，这花从人家地上长得好好的，你非得摘它回来干什么？”

奶奶便用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可爱地回答：“好的！”

奶奶说，人的一生很短，兜兜转转，一辈子就过去了。

我不想奶奶走。奶奶说，她不会走，她还要看着我考高中、考大学呢。

那一年冬天很冷，疫情来的很突然，小区和学校也封了好多次。

奶奶和楼上沈奶奶是好朋友。

奶奶喜欢逛超市，沈奶奶也喜欢，她们形影不离，无论到哪领鸡蛋都要一起去。

可惜封了小区，奶奶只能在家看电视了。

奶奶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奶奶，你困了就去睡一会嘛！”奶奶不去。

我高一那年，奶奶大病了一场。

奶奶病的太过严重，爸爸决定带奶奶去市里的医院。走的那天，奶奶很高兴。

在市医院，奶奶被查出是由新冠引发的一系列并发症。

第二天上午，奶奶的病有所好转。全家都很高兴，认为奶奶熬过了最后一个寒冷的冬天。

第三天，奶奶就回来了。

奶奶的病情在昨晚突然恶化，奶奶需要做手术，可奶奶没能坚持住……

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奶奶躺在冰冷的房间。

老家的亲戚们围着奶奶痛哭。我看着奶奶，奶奶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衣服，一动不动。我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溢出。

我好想大哭一场……

那年风好大，奶奶也被风吹走了。

爸爸给奶奶烧了好多纸钱。爸爸没有说什么，却红了眼眶。妈妈说，爸爸昨晚偷偷哭了好久。

寒风吹着纸钱燃烧的火焰往我身上扑。

几天后沈奶奶来找奶奶，“今天小年永旺搞活动，快去问问你奶奶去不去？”“奶奶十五走了。”沈奶奶神色黯淡了一下，离开了。

后来的后来，我奶奶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梦到奶奶来接我放学，

我还梦到我把奶奶复活，

梦到奶奶把编成小兔的狗尾巴草递给我，

……

我总认为奶奶还未走远，奶奶却在不知不觉中离开。

好烦，好烦。

可不可以不要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