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链

1.他说，我很想你

乔小麦去海边之前，给宋平打了个电话，“亲爱的，我要去旅游几天，公司里组织的。”

宋平说，“唔，注意安全，你去吧。”

其实乔小麦很想叫上宋平一起去，但是，他们的感情才刚刚起步，有着诸多的不确定性，甚至乔小麦觉得自己跟宋平之间，到目前为止，还不算是爱情。

那几天的阳光很好，落在肌肤上，有着微微的灼热，晒得乔小麦浑身酥软。

纯净的海水，细软的沙滩，这样的海，乔小麦是喜欢的。让她想起，金基德的片里，那些女主角总是喜欢在海边走来走去，或者，会让海水慢慢地淹没自己。这看起来让人悲伤，乔小麦却喜欢着。

她没有下水，却光着脚沿着水边回来得走，越走越感觉寂寞。

因为同事大多带着爱人或男女朋友来，她想，如果宋平在，那么这个假期多么美好。他们笑得那么欢，向她不停地招手着，甚至要推她下水，她躲开了。因为，她很多年没下水了，如果身边没人，她会害怕。

岸上摆着各种海饰品，贝壳做的项链与风铃，海螺啸子，而乔小麦的目光却停在了灰色的檀木香珠手链上，她想，宋平戴上去一定很适合，而且这种珠子，店主说可以作为保平安的护身符，乔小麦左看右看，甚是喜欢。

旁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送人？送给心上人吧。”

乔小麦一抬头，是汪明，公司新来的职员，乔小麦笑了笑，脸颊有点烫了起来，“嗯，送给以后想送的人。”

汪明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于是两个人又往水边走去，乔小麦说，“你怎么不去游泳？”

他摇了摇头，“我怕水，你知道，我小时候差点淹死，要不要一个船夫发现得早，我早就没命了。”

“噢，那你怎么会来海边呢？”

汪明显得有点嗫嗫嚅嚅，好大一会儿才吐说几个字，“因为，因为听说你也去。”他的脸涨红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地可爱，像一个害羞的男孩。

乔小麦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在心里否定了，他太年轻了，明净的额头没有任何的皱褶，如同一张平滑的纸，没有反反复的搓揉，怎么能在她沧凉的内心激起波澜来。对于这种男孩，她提不起兴致的。

这时，乔小麦的手机响了起来，宋平说，“亲爱的，你现在干嘛，我想你了。”

乔小麦避开了汪明，往海的另一边走去，她的声音充满着阳光的味道，“我在海边，听，听到海的声音了不，风很大，浪打过来撞关礁石上，溅起雪白的泡沫呢，很美很美，很有李白诗的意境。”

“看把你乐得，唉，说得我都心动了。注意安全，还有不许泡男同事噢。”乔小麦的目光向汪明瞄了瞄，正触到他有点忧伤的目光，不会的啦。

在厦门三天，宋平每天至少两个电话，以前是三四天一个电话，让乔小麦觉得，虽然他们的距离远了，感情却近了。

而这几天里，乔小麦也很想他，以前没这种感觉，现在，她明白了，她让他牵挂了。而他，也让她想念了。

2.初识婴儿眼的男人

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告诉他。

她想，如果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给他一个热情的吻，他会有着怎样惊讶的表情，一想到这里，她就笑了。她把那串檀木手链很小心地放在包里的侧兜，这样，包装纸不容易弄皱，边走边想着他们刚相识时的情形。

他们是在饭桌上认识的，大致属朋友的朋友那种关系，她看见宋平的时候，呆了一下，因为，他很像她的前男友，那个男人赖在她家赖了一年，最后卷走了她所有的积蓄，这听起来有点恶俗，但现实常常就是如此恶俗。

但看着宋平的时候，她还是心动了一下，这个男人笑着的时候，眼睛却没有一丝快乐的光芒。

那次，她拿起酒杯，对他说，“你的眼睛像婴儿，一片纯净，却比婴儿忧伤。”

他看着她，笑着辨解，“我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怎么会像婴儿。”

乔小麦笑了，“没比我老，我三十二了。”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坦率到，把自己数目不小的年龄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摆开，宋平嘴角微扬，“假的吧？”

乔小麦说，“我不说假话。”

宋平嘴角扯了一下，吐出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乔小麦说，“忘了补充，我是三十二岁的单女，所以，我接受你的喜欢。”

大伙都笑了，其实他们都明白，不过是无心的玩笑，谁都没放谁在心上。只是第二天，乔小麦收到了一条短信，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乔小麦问，你是谁。

对方答：婴儿眼的男人。可以约你吃饭不？

宋平坐在对面的时候，目光却延生出无限的暧昧，他说，“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成熟，知性，清醒，又懂得保护自己。”

乔小麦接过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就算被男人玩了，也不会像小女孩那样要死要活对吧？”

宋平哈哈大笑，“这年头，谁玩谁呢，快乐就行。”

乔小麦跟着宋平去他家的时候，一路上，脑子里都是这句话：这年头，谁玩谁呢，快乐就行。当宋平的身体紧紧包裹着她的时候，她想她真的快乐了一下。

后来，彼此寂寞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一起。

乔小麦问过，我们这算什么，宋平说，环保型绿色情人。乔小麦知道，他的手机显示屏上的女人，才是他爱的女人，虽然，他们分手了。但是，乔小麦离开这城的几天，他说他想乔小麦。

或者，他已经忘了那段令他刻骨铭心的恋情，让过去的，终究留在过去，或者，他们之间会由性而爱。乔小麦记得一部电影里说过，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把性与爱分开。

乔小麦按宋平的门铃，但是，许久许久，都不见开门。

她只好打宋平的手机，电话里，宋平的声音有点仓促，我在陪几个客户在包厢里，周围听起来，是真的有些噪杂，很多人的样子。

乔小麦的兴致一下子有些索然，“那好吧，你们继续。”

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想，或许，爱情，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像。

3.那个叫汪明的男孩

乔小麦盯着手机，每一次响动都会令她心惊胆颤。

但是，每一次却都不是她期待的那个号码。倒是同一个办公室里的汪明，像是电子监控器一样，不断地发短信，汇报对她的监督总结：你把报表放错地方了；倒水的时候你把水溅出了两次；别看了，他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每发一次，乔小麦都拿眼睛狠狠地瞪汪明一次，怪他多嘴，搞得好象什么事都知道。但是，汪明总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办公室里的人多，她又不好因为私事跟他在这里吵。

下班的时候，汪明说，“为了安慰你焦灼不安的心，被我欺负又奈何不了我，我决定用刚刚发的薪水请你吃饭。”

乔小麦长叹一声，“要欺负也是你这新人让人欺负的份，反倒欺负起前辈来了，你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汪明却说，“不怕，你心好，你连别人抢你的包，最后还劝别人别打他，还硬是塞给了那小偷几十块钱，这样的人，会欺负别人么？”

“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啊。”

“没办法啊，谁叫我对你太关注了，你此类的事迹又层出不穷的。走吧，人民路开了家烤鱼店，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香味，你不是老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喜欢吃鱼，像一只贪腥的猫，这次可以让你吃个够了。”

乔小麦发现，这个貌似毛未长齐的男孩居然会这么细心，可是，他却像一盘纯净的水，令她不敢放入任何有色彩的调料。是的，他笑起来都那么明净，完全不像宋平与她，经历过太多，把心给磨出了茧，连感动都变得那么慎之又慎。

当他们边吐着舌头边吃着又麻又辣的烤鱼，乔小麦的电话响了，她有点手慌地拿着手机，盘子里烤地滋滋响的烫料溅到她的手上，她也浑然不顾，谁的电话能令她如此心慌，是的，宋平。

乔小麦脸上兴奋的表情多于抱歉，“我先走，不好意思。”

汪明拿着纸巾的手落在了半空，“喂，你手上起泡了。”但是，话才到喉咙口，她已经没了影。

汪明夹起一块鱼肉狠狠地咽下。

4.婴儿眼的男人，并不一定有着婴儿心

宋平并没有想像中那样，给乔小麦一个热烈的拥抱，她进来之后，他继续在电脑上看电影。看他的表情，似乎心情并不好。乔小麦也不敢多说话。

那是一部沉闷的片子，看得乔小麦有点烦躁，而宋平的手机总是不停地响起，貌似同一个女人的短信。

乔小麦也没有问，她缩在在他的怀里说，“我很饿，很渴，手上烫了，很疼。”

她有点后悔，那么好吃的烤鱼，她吃了两口就跑过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厨房里有泡面。”

乔小麦并没有去厨房，因为，她只来过这里一次，并不熟悉。

“你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宋平突然发起了火，“你不会自己去倒啊。”

乔小麦呆了呆，眼泪出来了。宋平低了下头，站起了身，“对不起，我去给你泡面。”

乔小麦没有言语，她开始觉得，宋平根本对她无心。

他在她的身边躺下，中间隔着一大段的距离。

乔小麦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哭，“宋平，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真的爱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宋平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虽然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但是，她知道，其实很遥远。她突然想念那几天在厦门的时候，他说，他想她。

夜里，她渴得受不了，起身去倒水，却发现旁边的电脑还开着，她动了动鼠标，黑色的屏保散去后，是一个写得零零落落的WORD，就那么一句，却把她给打倒了：今天是我与她相识五周年，她来过，又走了，她说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不能跟我长久厮守。而我爱他，却如旧。

她突然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这么疲惫了，为什么会叫她来，她不过是他寂寞时的调剂品，而且，这样的调剂品他还有很多。

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他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女人。但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愤怒了，把旁边的杂志与零碎都东西扔在他的身上，“你这个骗子。”

宋平却给了她一个巴掌，“是你自找的，我骗了你什么？”

乔小麦捂着疼痛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很贱，她穿好衣服，拎了包就走。宋平也没有留。

此时，凌晨三点。四周很黑，很冷清，乔小麦走在沉睡的街道，再也抑不住放肆地哭泣，那一刻，她的内心凛冽，凄凉，而绝望。

她知道，关于宋平，她只能在她的生命里划上句号，从此隔绝。虽然，她想知道，那几天，他是不是真的想她了。但是，就算是真的又如何，短暂的想念，又能代表什么。

所以，结束后的某一天，当她看到宋平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这个女人跟屏幕上的女人并不像，他们毫不回避地经过她的身边时，她的耳朵还响她在海边时，他对她说的话，小麦，快点回来吧，我想你。

原来，自始至终，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打发寂寞的缺口。至于他爱着谁，她已经疲惫得不像去追究。有婴儿眼的男人，并不一定就有着婴儿般的心。

5.烫伤灵

乔小麦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支烫伤灵药膏，还有一张纸：会痊愈的，这药很灵。

她怔了一下，随即想起手臂上的伤来。她心里突然有点了光亮，原来还有这个小男人，一直在身边。但是，却没有了爱的心。

这时，汪明的脸又探了出来，“晚上我们去吃麻辣烫吧，又便宜又好吃。”乔小麦想拒绝，但看着他那庄重的表情，她又不忍心了，便应了下来。

跟汪明在一起的时候，乔小麦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长出许多细密的孔来，每个小孔都会有新鲜而纯净的泉水，令她如沐春风，而当初的当初，她的内心也是如此充满着好奇与容易悸动。

但是，她以为，这种初萌的好感，并非是爱。所以，他们都是保持着一种哥们的关系，而且，刚经历过情伤的乔小麦真的没那么快接受另外一个男人。

日子不紧不慢，似水流年。

半年后的一不顾一切，她听到公司里的一辆车出了车祸，她猛然想起，汪明也在这辆车上，她的心突然狂奔不已，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医院，扑在一个浑身都是纱面的病人身上哭。

那一刻，她明白，汪明在她的心里原来是那么那么地重要。

当她回头看一个拍她肩膀的人，却是吊着手臂的汪明，她抱着他哭了。

汪明说，“当时发现车祸的时候，我的意识里只有你，真的，我不能出事，一点事都不能，我怕如果我伤了胳膊缺了腿，我就配不了你了。幸好无大碍。”

乔小麦轻轻地捶他，又哭又笑，“汪明，你真傻，真傻。”

6.檀木，或绿沙石

乔小麦从包里掏出了檀木手链。

那条手链，在她包里放了好几个月，每次，她都告诉自己事情或许会有转机，现在，她终于不抱希望了。掂着那串檀木香珠，很轻，但是，她知道，它在她心里的份量却有着忧伤的沉甸。而现在，她终于不用送出去了。

后来，她把它锁进了抽屉了，有些东西，看一次就会痛一次，每次看到它，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对她说，我想你。不如关起来眼不见为净。

而这手链的主人，最初的定义是宋平，她就不想改变，不想再送给另外一个人，至少，他让她或深或浅地爱了一次，在她的心里，珠子上已经刻了宋平的名。而所有的信物只能属于一个人，人可以背叛，而信物却不能。虽然，它最终没有送出去。

而汪明的短信却在这个时候发过来：“没有你牵着，我的手很寂寞。”

乔小麦想了一会，回道：“下个月我出差到西安，我去给你带个绿沙石手链，这样，你就不会寂寞。”

汪明说，“很好，谢谢。只要我的手还在，我一直戴着，一直……”

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誓言，乔小麦却莫明其妙地哭了。

她决定，在绿沙石上刻上她与汪明，两个人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