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丢失的宝物
生丝毫不看那边陷入死局的秘偶教教主一眼。
她从几乎将自己淹没的幽蓝长发中探出头来,眼眸闪着湖泊般平静美丽的弧光。
如今的她,自然串联起来了一切。
闻秋心回来之后莫名其妙问起星宿牌……
新出现的“玄武七”……
江源知道自己的身份,而闻秋心曾提过的那个了解遗迹的家伙,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种种疑点,此刻尽数浮现。
不难得出,两人应该早就认识,在遗迹之中达成了某种协议,江源也是在那里得到了玄武七的卡片。
所以她几乎可以笃定,皇宫之中的那个家伙,正是江源。
只是,他们去了哪里?
武皇死了吗?
迷茫中,她将心神投入那张“玄武三”的星宿牌上,向着“玄武七”提问:
“你还好吗?”
没有回复。
这很正常。因为双方此刻距离太远了。
只是……
生咬着唇,眸中湖水波荡起来,几乎溢出眼眶:
“把我唯一的朋友带走了,答应过我的秘密也没有告诉我。
“骗子!”
……
在众人未曾注意的角落,身材肥胖的寿王,似乎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湿,落下泪来。
泪水混杂在血色的雨珠之中,并不明显。
他一步步向那片废墟之中走去,最终来到一切的中心,乾坤殿的废墟之上。
这里遍地都是被道剑斩断下来的暗红根须,正在如蛆虫般扭动,极为妖异可怕。
寿王眼中却好似看到了那位他曾奋力追赶的兄长,那张俊朗的面容之上,带着从容的笑。
他猛地抓起地上如蛆虫般扭动的暗红根须,塞进嘴里,不经过任何咀嚼,便囫囵地咽下去。
他的腮帮子被撑得高高鼓起,根须在他口中、胃中疯狂跳动。
很快,他本就肥大的肚子越来越大,如同一颗正在向里面疯狂充气的皮球,让皮肤绷紧到了一个极限。
随着砰的一声轻响,他肚皮炸开了一团血花,那些根须从他肚子里生长出来,贪婪地渴求着他的血肉。
寿王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那暗红色的枝桠重新生长起来,接续断口,恢复生机。
而代价,仅仅是他生命的逐渐逝去。
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那位他曾最为尊敬的皇兄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此次闭关,我有预感,恐怕不会顺利。
“若是顺利,一切后果加诸吾身。可若是不成,恐怕就得四弟,你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了。
“三弟已去,二弟也寿元无多,不足以接续王朝命脉,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
依稀记得,当日的皇兄,眼神带着愧疚,但又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皇兄,我没有辱没皇室之名吧?”
……
片刻前,王城西两千里。
下身流淌着浓稠黑红色血液的武皇,气息在骤然衰减之后,又猛然间变得危险狂暴起来。
江源双目圆瞪,眉毛几乎拧成一团:
“怎么可能!”
只听季轻声道:
“我之前说过了吧。他的体内有着新生与陈旧的两种力量。
“当过去的律法法则被压制,来自新生的力量,自然会掌握主动。”
江源轻呼一口气,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局,神色又放松不少:
“难怪你没有阻止我。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他如今的气息比起先前弱了不止一筹,道剑与道钟联手,依旧足够拿下他。”
这并非他的妄言,而是确凿的事实。
道剑与道钟此刻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纵然没法如他们最初承诺的那样,用十五息结束战斗,但胜负,不会有任何改变。
季眯着眼睛,忽然凑到江源耳边哈了一口气,随后她说出的那句话,足以击溃他全部的心防。
“你以为,我之前说的‘失控’是什么意思?”
两种力量的失控会毁灭王城。
不仅仅是指律法之力的胜利,新生之力的胜利,同样也会!
季最开始就说了“武皇已死”“两张脸都不是他”!
江源猛然间意识到了真相,他拉过闻秋心的手,玩命地催动空间法则试图远离这里,甚至都来不及顾及道钟和道剑。
反正作为内含神祗的法宝,他们肯定比自己能活。
“太晚了啊。”
季笑吟吟的声音,伴随着两人身后涌出的滔天黑浪而来,顷刻间,便将他们吞噬。
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这是一片彻底的虚无。
至此,江源终于明白了武皇所想要重塑的法则为何。
其名,禁忌!
禁忌之海中,他们只是待宰的羔羊,风浪上的一叶浮舟。
哪怕江源抓紧了闻秋心的手,也在不知何时便被冲散。
他茫然地在海中捞着,抓住了两件硬物。
道钟和道剑。
他们此刻神祗内敛,不敢泄露出半分神性。
季的身影也早已消失不见,声音却不知从何而来:
“道钟可以护住你。”
江源抓住道钟,忽地在远处一个浪头瞥见了闻秋心。
她正在黑海之中浮沉,身子已有近半淹入水中,眼瞳之中带着近乎释然的绝望。
他攥紧手中的道钟,垂下眼眸,忽地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
只见他猛地一丢,将道钟向闻秋心的方向扔去。道钟几经风浪,最终飘到了闻秋心手边。
此刻的闻秋心看不清黑海之上的一切事物,只能隐约感觉到周边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向自己靠近,本能地握住了它。
道钟金色的光辉在这片黑暗死寂的海洋中透着生机。
也是唯一的生机。
江源耳边传来极为不解,情绪有些濒临失控的怒吼:
“你为什么把道钟给她?”
江源只感觉自己意识昏沉,宛如沉入一片神秘的海洋深处。
哪怕是断念尺在他脑海中疯狂震颤,也不足以阻止他陷入昏睡。
“你会救我的……”
他含糊不清地吐出开头两个字,便无法昏了过去。
“娘的!”
一声怒骂后,江源身边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红光。
红光撕破黑海,一瞬间,风雷震怒,降下神威。
红光被禁忌之雷打到近乎溃散,方才争取到了一瞬的时机,将江源拉扯出了这片黑海。
与此同时,道钟庇佑下的闻秋心,循着金光微弱的指引,找到了一个缝隙,钻了出去。
她落入一片湖泊。
冰冷的湖水,将她浸透,也让她瞬间清醒。
闻秋心怔怔望着手中的道钟,先前在禁忌之海经历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这道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她手中。
是有人向她奋力丢来。
他知道道钟可以救自己。
可……他怎么办呢?
心神从未有过如此的慌张,连带呼吸都变得紊乱,伴着一阵阵心绞。
她是元婴境,在那片海中尚且无法自主,依靠道钟,才活了下来。
他只是一个练气期……
猛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闻秋心自语呢喃,试图安慰自己:
“我们之间有着契约,生死与共,我既然没死,说明他应该也没事。”
他应该没事。
他一定没事。
重复着如此安抚了自己三句,闻秋心拿着道钟的手,却不禁用力攥紧。
她实在想不到,江源有什么可能在那里活下来。
说不定……契约是假的。
他向来不就是这样的吗?
喜欢骗人。
第一次见面,就骗自己骗得团团转。
什么契约,也许本就是他编造出来的。
可……如果没有契约。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为什么,要把道钟丢给自己?
他明明应该知道,没有道钟的他,在那里必死无疑。
闻秋心越想越是心乱如麻,脚步也变得跌跌撞撞。
她向前走了两步,一个扎着羊角辫,身着淡黄色裙子的小女孩出现在视线中。
小女孩抬头望向她,眼中流露出最为纯真的关心。
“大姐姐,你不舒服吗?”
“我……这里很痛。”
闻秋心一脸茫然地捂着胸口,只感觉心里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像是空荡荡的。
小女孩想了想,一脸认真道:
“那你肯定是丢东西了。我上次弄丢了三枚铜钱,也像你这样感觉很痛。”
闻秋心呆呆道:
“那该怎么办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小女孩请教,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小女孩说道:
“最好是能把东西找回来啦。我上次丢的铜钱,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那时候起,我就不感觉痛了。
“大姐姐,你丢的东西还能找到吗?”
闻秋心茫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
小女孩一脸老道,极为认可地点头:
“我也是这样。最开始我也以为找不到了,但最后还找到了。大姐姐你要不要也试着再去找找看?”
“再……找找看?”
“对啊。”
闻秋心黯淡的眸中多了一分神采。
随着她反复呢喃着“找回来”,翠绿色的眼瞳越发明亮,宛如翡翠一般熠熠闪光。
她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笑吟吟望着小女孩,在她眉心一点,替她去掉了其百年病灾。
随后,闻秋心凌空而起,伴随着一声道谢:
“多谢你了,小姑娘。”
看着闻秋心飞走,小女孩小嘴微张,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色。
她跑回家中,问了正在砍柴的父亲一个问题:
“仙人……也会丢东西吗?”
……
长相阴柔,书生打扮的男子出现在寿王府中。
徐胖子乐呵呵跑了过来,呵斥着无比警戒的家丁护院:
“看什么看!这是王爷的朋友!”
等到众人散去,他方才半跪在地,露出谄媚的笑容:
“圣使大人。”
第二圣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悠悠道:
“武皇死了,灵王、寿王也死了。”
徐胖子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他的腰弯得更深了:
“恭喜圣使,教中大计已成!”
第二圣使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又道:
“教主也死了。第六、第七圣使都死了,第三、第十三圣使背叛。”
徐胖子脑子瞬间有些不够用了。
武皇、灵王、寿王死了,不应该是秘偶教的胜利吗?
怎么听起来,秘偶教这边也死的差不多了啊?
那最终结果是,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悄咪咪抬头瞥了第二圣使一眼,徐胖子顿时有了主意。
“恭喜圣使!如今教主已死,乾坤王朝已废,正是您登临教主宝座,再创辉煌的绝佳时刻啊!”
第二圣使笑眯眯看着他:
“懂事。不过,乾坤王朝一事,暂且放下。今日之事闹得有些大了,其余六宗恐怕会将目光一直关注这里。
徐胖子笑了笑:
“武皇、灵王、寿王都已死。六司势力交错复杂,看似强大,不过一盘散沙。而三王之中,唯一剩下的宁王,不过是个才继承王位不过三年的黄毛丫头。
“六宗之人再如何照看,有着正道这张脸皮挂着,就不可能干涉乾坤王朝过深!
“这乾坤王朝,对您而言,还不就是囊中之物!”
第二圣使颇为受用地点了点头,随即道:
“你将寿王府内有价值的东西清点好,能带走都带走,不能带走就毁掉。然后随我去秘偶教。”
徐胖子面露惊喜,立刻道:
“早已准备妥当,就等圣使此话!”
第二圣使还未来得及点头,忽地瞥见了一个幽蓝长发的女子,目光一凝。
他丝毫不惧,冷笑道:
“叛徒,你来此作甚!”
生撩拨了一下蓝发,露出眼眸,眼中依旧有着繁星闪过。
“分我一半。”
她径直开口,让第二圣使都不禁微微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生继续道:“秘偶教也是,分我一半。”
第二圣使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不禁反问:
“你一个叛徒,哪里来的脸面与我平分?”
生目光平静:
“你是不是忘了,在场的秘偶教的人,只有你和我了。
“我说你是叛徒,你说我是叛徒,要么都是叛徒,要么都不是。”
她唇角微微上扬,带着讥讽:
“你觉得他们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第二圣使面色阴沉得可怕,沉默许久,才道出答案。
“他们谁都不会信。”
这也正是生的依仗。
第二圣使想要接下教主之位,就绝不能存在一个像她这样的人站出来反对。
哪怕她背叛了。
没人知道,就等于没背叛。
“一半太多!”
“那就三分之一,再加上那家伙的命。对了,我要能带走的部分。”
听着两人交流的徐胖子,早已没了刚才的狂喜,变得惊慌失措。
而当他听到第二圣使口中那句极为不甘的“可以”之时,他便明白自己的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生送走了第二圣使,并未与他交手。
事实上,她也没有任何把握战胜对方,相信对方也是一样。
将数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戒放入怀中,她方才转头看向那位聊作添头的徐胖子。
他已自尽。
天空之中,血色的龙泉雨,终于停下。
在满城武皇万岁的高呼声中,罕有人至的宁王府里。
一位眉眼青稚,双瞳异色的少女,坐在她那平凡无奇的木椅上,等待着登基为皇。
“接下来,将是朕的时代。”
(第一卷千秋戏落天命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