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各有心思
一场酣战,直至天色变暗双方才鸣金收兵。
在冲破了明军防线后,瓦剌骑兵肆意冲杀,多亏张辅居中坐镇,加上经验丰富的将领拼死整军,明军才得以顺利撤离,不至于演变成溃败。
看着步步为营、严阵以待的明军弓弩越走越远,马哈则恨恨的吐了口唾沫,抬手示意骑兵停止追击。
“将军,为何不追了?”旁边走来一骑,身上挂得全是明军的武器,累的气喘吁吁也不舍得放手,“他们大部分都是步卒,跑不远的,正儿八经的肥羊!
您看看这刀,多好!”
“废话,我不知道刀好么?”马哈则劈手夺过长刀,仔细看了看,在骑兵无奈的眼神中将刀挂在腰间,“但太师有令,只许追到河沟前。”
骑兵闻言看向撤退的明军,有些不甘心道:“将军,他们没有在河沟布防,看这样子估计要退到妫川边上。
咱们只要小心些,过了河沟后面又是平地。
到那时,想怎么吃这群肥羊,还不是由将军您说了算?”
马哈则有些意动,可一想到也先的酷烈手段,瞬间恢复了理智,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打扫战场,回去!”
......
与此同时,张辅军中。
医官在无数哀嚎不断的帐篷中来回穿梭,忙的脚不沾尘,身上早已被浓浓的血腥气浸透。
“麻布呢?还有没有干净的麻布!”
“速速拿些三七来!”
“这个已经没救了,抬出去吧......”
张辅刚走进伤兵帐篷,一阵此起彼伏的急呼便扑面而来,除了门口护卫,一时间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张辅制止了护卫的通禀,沉着脸离开了帐篷,快步来到将领所在的军帐。
这里相比伤兵营要安静了许多,包括梁成和沈荣在内,十数名将领躺在软榻上,身上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见张辅到来,众人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摆手制止。
“好好养伤。”张辅轻声道:“等回到京城,老夫亲自为你们请功。”
“多谢国公爷!”武将勋贵本就一体,感谢时也多了几分亲切和喜悦。
沈荣谢过后艰难坐起身,咧嘴笑道:“张爷,还请您帮晚辈多要点赏银。
刚刚晚辈嘴快,不小心许出去一颗脑袋五十两。
那帮混账也不给面子,杀起蛮子来各个争先恐后,生怕到手银子被人抢走了,搞得晚辈现在左右为难。
张爷,您是知道我的,家里没留下多少银子,您要是不能帮晚辈多要点银子,晚辈只能卖祖宅赏下面了。”
见沈荣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众人互相看了看,忽然哄笑出声。
张辅嘴角的笑意一闪即逝,板着脸道:“小兔崽子,少在这给我装可怜。
你家什么情况我最清楚,你小子就是面上装寒酸,一掏肚子全是肥油。
也不知道沈清那么正经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头只进不出的貔貅。”
话音未落,军帐中的笑声更大了。
“好了!”张辅一开口,军帐中瞬间又安静了下来,“此战若胜,陛下少不了你们的封赏。”
听到这话,众人却没有露出喜色,反而默默低下了头,躲避着张辅的视线。
“怎么都不说话?一个个低头做什么?
挺大的老爷们,又不是未过门的小媳妇,装什么羞涩?”
沈荣闻言叹了口气,轻声道:“张爷,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给咱们透个实底。
这一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帐中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张辅却面色如常,平静道。
“你想说什么?”
“之前我还不太信,但现在我必须承认,瓦剌蛮子确实有几分勇力在。”沈荣沉声道:“我手下那帮人您知道,都是精挑细选,用大把大把的银子喂出来的。
可这一战,就折了四成。
要是换做那些普通军士,估计我都不一定能回来见您。
眼下我军士气低迷,现在有咱们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要是一直这样败下去,就不好说了。
张爷,陛下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说罢,帐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辅环视四周,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陛下自有考量,你们好好养伤便是。”
“可如今陛下何......”
“沈荣!”张辅猛地瞪眼怒喝道:“老夫管不了你了是么?!”
沈荣一僵,连忙不顾伤势躬身请罪。
张辅严厉的扫了眼众人,冷哼一声,“所有人,伤好之后自去领三十军棍。”
说罢,不等众人回答,便快步离开了军帐。
可没走出多远,张辅突然双脚一软,幸亏护卫眼疾手快,才没有摔在地上。
“国公爷,您快去休息下吧。”护卫慌张道。
张辅弯着腰,双眼紧闭,快速挥了挥手。
等到眩晕感消失后,才扶着护卫艰难起身,轻声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传我命令,送伤兵撤往怀来城。
然后把遂安伯给我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末将陈怀,参见陛下!”
陈怀听闻陛下醒了,连忙火急火燎的赶到行在,准备汇报军情。
可通名之后刚进军帐,他便勃然大怒道:“混账!你们就是这么伺候陛下的?!”
只见养足精神的朱祁镇穿着一身里衣,正赤脚站在桌前看着地图,披头散发的样子完全没有帝王该有的风范。
可不等他再说,朱祁镇已经烦躁的挥了挥手,指着地图道:“少在那逞威风,滚过来。
张辅大军现在在哪了?”
陈怀告了声罪,快步上前小声道:“回陛下,英国公今日和瓦剌激战,双方看样子各有损失。
如今英国公率军重新在妫川边安营扎寨,只是......”
“只是放弃了河沟地利,连营自守对吧?”朱祁镇淡淡道。
“陛下您怎么知道的?”陈怀瞪了大眼睛,下意识看看左右,想找到那个先他一步来报信的人。
“别看了,没人抢你的功劳。”朱祁镇轻轻拍了拍桌子,伸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突然笑道:“快了。”
陈怀正疑惑,突然发现朱祁镇看向自己,眼神异常玩味。
“陛...陛下。”陈怀有些承受不住朱祁镇目光中的威严,结巴道:“末将做错什么了么?”
“现有一事,九死一生,陈怀,你敢接么?”朱祁镇淡然道。
“臣...臣愿为陛下效死!”陈怀跪地咬牙道。
朱祁镇盯着他良久,突然笑道:“滚蛋吧。”
陈怀懵了,以为自己是哪里说错了,一头雾水的向军帐外走去。
可他刚走到门口,朱祁镇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告诉朕你最喜欢的儿子是谁。
能活着回来,你一直想要的平乡侯,朕给你。
回不来,你那个儿子袭爵。
至于能不能传更久,就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陈怀猛地转过身,却发现朱祁镇头都没抬,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地图,“怎么,儿子太多,选不过来?”
“陈...陈辅。”陈怀呆呆道。
“好。”朱祁镇驱赶似的摆摆手,“回去等朕口谕。”
做梦都想把“流爵”变为“世爵”的陈怀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轰然跪地,怒吼道:“臣陈怀,愿为陛下效死!”
“嗯。”朱祁镇直起腰,轻拍双手,面色平静道:“朕知道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