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皇上,听我狡辩
“你的意思是,朕听信妄言了?”
嘉靖坐在龙椅上,右手拿着一根鎏金铜杵仔细摩挲,听到徐阶的话后,假装佯怒的样子。
徐阶急忙叩首,请罪道,
“微臣不敢,圣上英明神武,但山高路远,信息也不能一时补全,张居正绝无懈怠之意啊。”
他一句话就将嘉靖给摘了出来,这不是陛下听信妄言,而是手底下的人调查不够仔细。
而且,这句话最后才是重点,改稻为桑这件事,哪怕困难重重,他们清流党一定会好好办成。
什么叫忠?徐阶几句话就生动的演绎了这个字。
张居正的信件一到,他便立刻带着信件入宫面圣,就是表明清流党对此绝无任何欺瞒之意。
上位者不怕手下办错事,办砸事,就怕他们玩欺瞒手段,让自己产生了误判。
现在徐阶老老实实将张居正的信件带过来,就是在表明这点,他们对皇上没有任何欺瞒。
什么花天酒地,不务正业,都只是非常小的事情,无非是看上位者的态度去处理罢了。
不止如此,徐阶还保证会好好办事,这是在忠字旁边,又写了一个能字。
又忠心又要办事的手下,会有人舍得处理吗?
当然,要是张居正改稻为桑国策没办成,最多只能称一个废字,有个忠字在,还是能保住一命。
徐阶老而成精,一眼就看出严世蕃在打什么算盘,所以他首先要保证张居正不能出事。
一旦张居正出了事,清流们在浙江,那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任由严党下黑手了。
望着下方叩首请罪的徐阶,嘉靖无声一笑,却只有旁边的吕芳瞥到了一眼。
“起来吧,徐阁老。”
他挥了挥衣袖,一直抱着凳子的小太监立刻跑过来,将凳子放在了徐阶身后。
凳子落地的轻微声,让低头叩首的徐阶微微松了口气,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多谢皇上宽仁。”
等徐阶坐好,还不忘再来一句感谢。
“朕还是很信任你这个学生的,改稻为桑,事关国库充盈之事,你们可要上心啊。”
嘉靖用手继续摩挲着手中的鎏金铜杵,开始暗示徐阶自己的意思。
他可以不管严党和清流党怎么斗法,这件事要是办不成,你们一个都别想脱身。
徐阶闻言顿时抖了抖眉毛,却只能再次起身弯腰,低头回答道,
“皇上如天之德,老臣等人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只能这么回答,顶头上司问你办事行不行,难不成来一句我不行?
但是这个回答后患无穷,严世蕃他们摆明要对清流党下黑手。
如果原来还有缓和的余地,那徐阶这个回答,就是彻底将后路给封死了,他们必须在浙江和严党好好斗一场。
否则有严党在旁边捣乱,一旦改稻为桑之事失败,清流们就必须迎来皇上的清算了。
毕竟当初皇上可是如此信任,将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后面又无视了妄言,确认你们能干。
这要是给办砸了,往轻里说,那就是欺君之罪,往重里说,你们这是不忠还废啊。
“那就好,那就好啊。”
嘉靖颇为促狭的朝着旁边吕芳眨了眨眼睛,随后一脸笑意的说道。
原本还想着这把火不够旺,没想到严世蕃这一手,直接又往里面添了不少柴火,让徐阶只能进宫面圣,承诺会办好这件事。
这对嘉靖而言,那是再省心不过的事情,他可以不理会严党与清流党会在浙江,斗的如何天昏地暗。
反正改稻为桑这件事只要做好就行,后面的事,他会全部都清算一遍。
充盈了国库,推动朝廷继续运转,才能带来更多的龙气。
但是这一口气,徐阶咽不下。
若非严党步步紧逼,他又何必行如此冒险之法?
现在亲口向皇上承诺会办好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他当即再次跪在地上,装作请罪道,
“皇上,胡宗宪与织造局的杨金水一同去剿匪,浙江那边只有张居正一人,实在事务繁忙。”
“恳请陛下再派一人,好让太岳专心主持改稻为桑之事。”
你严世蕃不是一直想派人去浙江吗?
好,老夫就亲自将这个机会送到你手上,皇上明摆着要看改稻为桑之事出成果,一旦办砸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原本严世蕃的打算,是让张居正的罪行爆出来,然后自己再派人去浙江主持改稻为桑。
这样一来,清流们就不能插手这件事,把以前的烂账赶紧抹平,还能借机利用张居正,将他们这帮人都拉下水,狠狠下黑手。
但是徐阶这么一请求,情况就突然变了。
张居正被保住了,还继续主持改稻为桑,严党的人也参与了进来。
那改稻为桑的利益,名声与责任,大家都要分摊,谁也别想跑掉。
严世蕃再想玩这一手,就要考虑会不会牵连自己了。
毕竟同样都是去浙江办事,总不能所有的罪过都是张居正的吧?这也说不通啊。
但是这还不够,徐阶虽然求稳,却不是只会被动反击的人,于是他接着跪在地上低头说道,
“浙江的官员,严阁老更加熟悉一些,微臣与张居正等人到底不熟悉当地事务,生怕好心办错事,让陛下为难。”
“所以恳请皇上指派一人,协助张居正。”
他这是在暗戳戳的挖坑给严世蕃,就期待对方跳进去。
浙江那一摊子烂事,清流不好直接出面曝光,但是有严党的人去,那就好办多了。
严党是没办法阻止清流们曝光这些烂事,最终还是要呈现到皇上面前决断。
他们敢吗?徐阶心里嗤笑了一声。
严党自然是不敢的,有这个把柄在手,严世蕃再想乱下黑手,就要顾忌许多了,绝不会再出现今天的事情。
别说什么替罪羊,他们敢放,清流们就敢把事情闹大,顺藤摸瓜。
你说黑锅都是手下的人,那好,酷刑之下,不愁没人给出证词。
单单只有张居正在浙江,哪怕清流们想要借用罪证打击严党,也容易被反驳乃至大事化小事。
可是若还有严党的人在,随便丢出一点罪证并验证是真的,那事情就好玩起来了。
别的不说,严党要是认,那如何才能向皇上解释自己并非故意隐瞒呢?
要是不认,说自己不知情,那就更好了,清流党们就能借此主持彻查之事,好好给严党一个惊喜。
“吕芳。”
“奴婢在。”
“传严阁老。”
“遵旨。”
嘉靖坐在龙椅上露出一个看戏的表情,示意吕芳去传召严嵩,看看严党听到这个消息后,打算如何应对。
“起来吧。”
徐阶闻言顿时抖了抖花白的眉毛,心里叹息一声后,在嘉靖虚扶的手势下,重新坐在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