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梧桐树（一）
宫中派来御医把脉，当真是病了，这才令梁霄暂时打消了征伐他国之念。
南香坐在他榻侧，“我虽可以打乱你的脉象，看起来像生病了，但此法对你身子不好，更何况，一味逃避，又能避到几时呢？”
“如果，我不是将军了，你还会跟着我吗？”萧启不确定地问。
南香没有回答，反问，“你想辞官？”
“当今圣上一心征伐天下，这不是我所愿，倒不如放下官身，我们一家人过平静的生活去。”
“你是华国的一把利剑，动，替他攻打天下，静，镇住了周边蠢蠢欲动的邦国，他岂会放你解甲归田？如今，你既然生了这种心思，想必他也有所察觉，接下来定会设法留你。前次，我在宫中，他提过要把璐儿指婚给九皇子。”
萧启如遭雷击，“万万不可！”
“此事，只怕由不得我们了。”她起身微叹，临走时道：“你做不做官，我并不在意。”
萧启半撑起身子，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如南香意料之中的，没几天，宫中旨意下来，将寻璐指婚给九皇子，说待到寻璐满十六岁时举行婚礼。
寻璐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练剑，南香话音落，她挥剑斩断了一棵手腕粗细的竹子。
“母亲怎么看指婚这事呢？”寻璐声音平静地问母亲。
南香觉得寻璐最近成长不少，好像已经褪去了稚气，变得成熟不少，她走到她身边，摸摸她头，“还有好几年，事缓则圆，你若不想嫁，将来总有办法，但眼下，不能拒绝。”
寻璐浓密的睫毛微颤，“我听母亲的。”
“璐儿，你要慢慢积蓄自己的力量，将来母亲万一不在你身边，你遇到事情也可以自己应对。”
“母亲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寻璐不敢想这个可能。
“人终有一死，我会死，父亲会死，你也会，纵使没有死别也还有生离，这世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南香能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了。萧启问过她几次，为何最近总在默默叹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寻璐觉得心中难受，她紧紧抱住母亲，“我不管，你要陪我一辈子。”又是个小孩无疑了。
南香爱怜地拍拍她背脊，没有说话。
占星阁中，复阳在成堆的书海里，披头散发，好几天不曾洗漱了。
这段时间萧启称病不上朝，惹得圣上很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便想要他找出萧启的弱点，或者他那神秘夫人的弱点，让他乖乖领兵出征。如今萧家唯一的女儿已经和皇家定了亲事，但那女娃太小，不可能现在就成婚，所以要想萧将军帮圣上出征，还得有别的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已经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办法来牵制他，但似乎都不太能激发一个已经位极人臣且对权势本身也不太感兴趣的人。
他苦恼地撑着脑袋，回想着当初见到南香时的种种，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蓦地站起来，然后命人备马车，匆匆赶往当初萧家的旧宅地址。
萧家自从蒙圣恩赐了将军府邸后，这旧宅便无人居住，荒废起来了，只留了些奴仆看守家宅，做些日常的打理和维护。
他来到门口，敲响大门，很久都没有人应。就在他准备强行破门而入时，门开了。仆人见他眼生，出言相驱逐，直到他言明身份并说是奉皇命前来查看，那守门人才放他进去。
复阳在一名小厮的带领下，一路直行到当初萧启居住的院落门外。因将军夫人多年前下令，除了她和将军其他人不得进去，是以只将复阳带到门口。
“陛下要我来看的是那棵梧桐树，你且开门，事后你家将军若怪罪，我自会担待。”
小厮做不了决定，叫来了管事的，管事的见他以圣旨要挟，不敢怠慢，只得开了门。
复阳如愿见到了那棵梧桐树。
只见那树笔直挺立，枝叶葳蕤，站在树下，阳光都透不进来。上面有一只五彩长尾的鸟儿站在枝头好奇地望着他，不时啾鸣几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那鸟在树上搭了个窝，还有另一只在窝里，此时也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两只鸟儿看起来都很有灵性的样子，给这树平添了几分神秘。
“这鸟叫什么名字？”
“不知。”管事如实回道，这里他也是至那件事后第一次来，鸟儿自然也是首次见到。
复阳望着鸟儿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那鸟屁股一撅，喷下一坨青白粪便，正中他脑门儿，管事的又好笑又急切地找巾子去了，复阳拿自己袖子拂去，脸色铁青，愤然离去。
刚出门口，只见一名碧衣乌发的女子，亭亭玉立于门前。那女子转身过来，“复阳，你当真要为虎作伥吗？”正是南香。
复阳朝她行了一礼，“果然是连师父都心服口服的人，你算准了我会来这儿？”
“你师父可比你聪明多了，连他都走了，你又何必留下来帮他做尽腌臜事。”
“大丈夫存活一世，建功立业，为权为名，何错之有？师父要走，刚好成全我，我应该谢谢他，现在我为陛下效力，他许我荣华富贵，我自当尽心竭力，死而无憾。你不必劝我，不如早点想应对之策吧。”说完，就要离开。
“可人只活一世，将来你死之时，回首做过的事情，能无愧于心吗？战事起，必将尸骸遍野。”
“死后万事皆空，功过又有谁来论？神灵吗?可笑，我只看今朝！”言罢，大步走向马车。
“因果不虚，复阳，人在做，天在看。”
“哈哈哈哈，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是走投无路了，竟然拿因果这一套来吓唬人。”他扭转身望她不屑道：“以前也听那老头子说些天地大道的理儿，但我这个人，只相信自己，相信事在人为，不相信那些我看不见、莫不着的东西。你若真有本事，尽管来破这一局！”
南香望着他踏上马车，扬长而去，深吸口气，目光深幽。
复阳乘着马车，直奔宫廷。
他要将那凤凰树与萧启命脉相连的事告知皇上，如果能将那凤凰树控制起来，就相当于将萧启的命攥在手里，不怕他不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