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间客栈
风雪中，少年一身铅白长衫，缓步行走着。
若非其怀抱黑猫，恐怕已与风雪融为一色。
黑猫警惕四周，语气不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自打帮李家村一众建立坟茔后，周天野便强迫他变成黑猫，直奔神洲北部。
“带你见见世面，顺带在魔道这边混出个身份。”
黑猫顿时大惊，从周天野怀中窜出，重新变化为皮魔姿态，如临大敌。
“你打算给我种‘魔种’？”
魔种，是当今魔道十宗百脉得以运行的秩序根本。
也是魔帝统治魔道的象征。
唯有种下魔种，才被“十宗百脉”视作魔众，视作魔帝之民。
魔种在身，魔帝可于一念之间生杀恩罚。也可将魔帝真魂加持依附，把魔众化作自己复活的容器。
自然，这等没有自由，受人奴役的玩意，没有任何一位魔修愿意接受。
但三千年前的原始魔帝、一千五百年前的弥罗魔帝，皆以一人之力横扫魔道，强制在诸魔君身上种下魔种。
魔道自私自我。
既然自己成了他人傀儡、奴才，又岂能让其他魔修在外面逍遥，看自己笑话？
要受苦，那就大家一起拖下水！
于是，在两个魔帝纵横威压的时代。魔修统统被魔帝及其爪牙种下魔种，成为魔帝奴隶。
如今第三魔帝未出，弥罗魔种体系仍在魔道扎根。
修炼魔道，如果不种“弥罗魔种”，不仅会被正道追杀，也会被魔道围剿。
“你想多了，你对我的价值，不就是体内没有‘魔种’吗？”
皮魔一怔，随后又有些忐忑：“你打算拿我做‘药人’？”
弥罗魔帝已死，魔种体系仍在魔道扎根。除却诸魔君无法反抗体内的魔种法度，也因为这个魔种体系有个好处。
加速修行。
魔种法度下，魔众每日修行，都要上缴一成法力，投入冥冥之中的“弥罗魔网”。魔帝在世时，会把这部分法力归为己用。
魔帝为何越来越强，足以威压一界？
正是依靠此类手段，将所有魔修化作奴隶，鞭挞奴隶为自己修行。
如今魔帝不在，诸位魔君窃取“弥罗魔网”之力，自然希望弥罗魔众越来越多。
此外，弥罗魔帝当年还在魔种体系设下一条规则：凡魔修，若不具备魔种，不向弥罗魔帝贡献法力。而执着于自立自强的古魔体系，便会被弥罗魔宫的百万魔众围剿。
凡杀“野魔”，必得“魔帝恩赐”，能法力增长、境界突破。这套魔种体系在弥罗魔帝陨落后仍在维系。
那么……
只要各魔统拿出一部功法，抓凡人进行修炼。等一段时间后将这些修炼古魔功法的囚犯杀死，不就可以刷魔种功绩，增长法力？
尸体也不用浪费，阴魔道、乌魔道、尸魔道、血魔道都用得上。
这类人被称作“药人”，是修炼之药。
天魔正教、血渊魔宫、万尸阴泽等魔道大门阀，都有类似行径。
“药人？你那点法力能给我回馈多少恩赐？”
魔帝不在，魔君们私下调整“弥罗魔网”。凡杀死“野魔”，可转得其一半法力。另外一半法力则投入“魔网”。
虽然皮魔天生便是“魔魂级”，但刚刚现世不久，他的法力才有多少？
“安心，我没打算拿你换恩赐。我对你的期望……是绕开‘魔种体系’的禁令，充当我的工具。”
少年笑盈盈说着，皮魔心中一颤，不自觉脱口而出：“禁杀戒律？”
上到魔君，下到低阶魔众，所有具备魔种的存在，俱是魔帝奴隶。
在这种情况下，魔帝自然不容许某些高位魔众，随意打杀低阶魔众。
都是朕的奴隶，都是朕的财产，岂可相互残杀？
魔帝在魔种中施加禁律：除一部分得其授权的存在外，其余魔众皆不可相互残杀。
这一规则阻碍魔道内斗。
如今哪怕魔帝陨落，魔道内部想要彼此动手，也需用一些盘外招：要么把对方打伤后，关押起来囚禁等死。要么直接扔到正道地盘，借刀杀人。
“我身上没有魔种，你……你打算让我来杀魔种之人？”
少年依旧是那副笑容盈面的模样。皮魔内心突然松了口气。
既然他对自己有所求，那么自己的安全便可得以保障。
“行了，快些变回来。带你去见见魔道的世面，顺带……”
顺带也该考虑下一步行动了。
作为天魔正教的“野路子”。
到底是设法投靠天魔正教，获取正统身份？
还是掩人耳目，藏身正道？
但不论哪一条路，周天野的目标都很明确。
魔帝。
第三任魔帝，舍我其谁？
……
一人一猫又在风雪潜行半响，最终在一处雪山下看到客栈。
“终于到了，你变回来吧——这里是无间魔道的据点。”
将黑猫扔下，周天野快步走过去。
黑猫变成人形。
这次没用“李淳”样貌，而是一个李家村村民的容貌。
他随少年推门入内。
只见大堂摆放十几张桌椅，有不少客人正在饮酒取暖。
周天野摇了摇头，双手有节奏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霎时，皮魔眼前的客栈环境骤然变化。
漆黑……幽暗……
黝黑阴冷的大堂架起一个个帷幔，有一些闭合帷幔朦胧透出幽火。
皮魔虽无血肉，却也察觉此处的诡异冷意。
“这就是无间魔道为魔众们搭建的‘无间界’？”
李淳记忆里面有“无间界”的记载。
那是无间魔道最得意的杰作。在人世间一百零八处地界开辟无间。每一个无间界都可规避正道搜查，为魔众提供休息地，同时也方便魔众彼此交流情报。
毕竟，无间魔道便是魔道的信息源，是曾经弥罗魔帝的耳目。
皮魔打量那些点灯的帷幔，顿时恍然。
漆黑的环境，垂下的帷幔，都是为了遮掩身份。
魔道十宗百脉，彼此之间冲突不断。即便有禁令在，他们也不愿随意暴露。而那些点亮的帷幔，说明里面正有人歇息。
周天野二人挑选一个角落里没有光亮的帷幔。
钻进去后，皮魔看到里面有一张茶几、两张小榻。
方几放着青铜灯、打火石以及一面银盘。
两榻各在一侧，于帷幔内也不显拥挤。
“这帷幔……”
“芥子帷幔。”周天野随口说了一句，拿起桌上火石点亮青铜灯。
灯呈雁回首衔鱼伫立状。随着幽火点燃，丝丝诡异烟雾通过鱼、雁颈导入雁体，形成斑驳色彩。
很快，朦胧鬼脸在雁体凝聚。
“帷幔使用，两枚玉珠，时限一个时辰。”
皮魔眉毛一挑：好贵！
玉珠、金珠乃正魔通用的货币。
自金铁玉石萃取精华，凝成龙眼大小的珠丸。既可充作货币，也可充作灵石或炼宝之材。
仅歇脚一个时辰，就要两枚玉珠？
皮魔从李淳记忆看，着实有些贵了。
周天野倒是习以为常。
魔道物价能跟正道比吗？
无间魔道可不是开善堂的。
随意将两颗玉珠扔在银盘，周天野淡淡道：“附加服务，我要卖东西。”
孙晨阳、王政的宝囊搁在银盘上。
不多时，帷幔外飘荡迷雾，寒意汹涌翻滚。
皮魔顿时惊觉，暗暗戒备。
忽然，帷幔掀开一角。闪烁磷光的森白骨手缓缓伸来，将桌上宝囊、玉珠收走。
死魔十三属类之一，骨魔。
相较于画皮，骨魔就常见多了。
皮魔坐在角落，悄悄隐藏自己气息。
待骨爪离去，他才松了口气。
灯中鬼脸低声问：“敢问客官，是寄卖还是……”
没等问完，周天野便道：“在你们无间魔道直接兑了，都换成玉珠。”
随后，他从宝囊掏出水壶、茶叶，开始在桌上泡茶。
皮魔一脸奇怪：“我们不是在客栈？为何不在这里点？这客栈连茶水都没有？”
周天野出手将鬼脸打散，对皮魔的天真有些无奈。
“隔墙有耳的道理，你不懂吗？”
手掌轻拍桌案，无相魔气迅速覆盖帷幔，屏蔽外人窥探。
周天野这才道。
“无间魔道的一百零八座无间界虽然是供魔修歇脚、交流情报的隐秘地点，但同样不可信。他们提供的饮食，我信不过——另外……”
周天野一脸严肃，皮魔也打起精神。
“另外什么？”
“太贵。”
周天野晃动手指。
“一壶最普通的茶，可冲泡三次。要八玉珠。”
“八枚？”皮魔声音大了起来。
李淳记忆中，正道离渊宗、九阳府的下品飞剑，售价十枚玉珠。
这一壶茶水，都快赶上人家一把飞剑的价格。
“难道是增进修为，恢复魔元的药茶？”
“当然不是。就是最普通的茶，凡人都嫌次的碎茶末——还有，药茶那玩意能喝？”
你是不怕瘟魔、蛊魔、毒魔、医魔、阴魔、虫魔、傀儡魔等魔统修士给你动手脚吗？
皮魔傻眼。
魔道内部斗争如此凶残吗？
“可……可你们这些身怀魔种之辈，不是有禁律？”
“魔帝禁律要是能约束一切，弥罗魔网也不会被魔君们随意玩弄了。”
仗着魔帝没有复活，魔君们窃取魔网权限，甚至打算扶持第三位魔帝，重新洗练弥罗魔网。
否则，“十三帝子”的称呼怎么来的？
那些帝子，就是魔道挑选出来的魔帝候选人。只要新魔帝洗去弥罗烙印，所有魔修都可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