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渊阳城
渊阳城，为乾朝治下二十三州之一，阳州府城所在。
曾经煊赫一时的神火门，便位于此城。
这天，少年抱着一只黑猫走入城中。
城门检玉牒，入城登记住宿……等一套程序下来，走入客栈房间后，黑猫立刻从少年怀中窜出，在屋内变化为人形。
还十分刻意的，将自己的身高调整得比无空少年高两头，俯瞰少年问：
“现在已经入城，你有什么打算？”
“吃吃喝喝，静观其变。”
少年伸懒腰，打哈欠道：“为了让正道这边放心，巩固‘无空’这个身份。我可是刻意沿官道走步三天，砍了两个战魔道的据点，削了一个阴魔道的寨子，弄死五百多头魔兽。”
皮魔脸上的阴冥黑气更浓了：“那是你干的？那全都是我弄的！”
而且出力完了，又被强制变成黑猫宠物，在正道这边的刷分，全记录成这家伙的！
“按照正道这边的规矩，灵宠干的，也要记在主人账上啊？”
好嘛，你是半点也不装啊？
可对比二人的硬实力，皮魔气呼呼坐下来喝茶。
“还有，你且小心点。咱们住在这里，未必安全。”
他们投宿的客栈，是天清宗产业。
“懂，我不会乱走动——不过，你真打算在这里用离渊宗的身份？真不怕离渊宗察觉你的身份问题？”
周天野含笑不语。
幻魔帝子制作的身份，会那么容易穿帮？
那也太小看幻魔道的手段。
“你在屋里待着，我去正清殿一趟。”
“我也去！”
皮魔突然来了精神。
自正道三宗两宫五府七派结成联盟，为更好的除魔卫道，增加效率。他们与乾朝积极合作，并让渡“币权”，让修为较弱的正道弟子遵从乾朝法律。以此换取正道在各州府城建立“正清殿”。
正清殿，即该州一应降妖伏魔等超凡事宜的接洽中心。
有权利向本州内的正道修士发布任务，并在危急关头发布“浩然令”，强制本州内的正道人士进行除魔行动。
当然，如果除魔成功。拿着魔修尸体、信物或者魔器过去，也可以兑换为金玉宝珠或功法丹药。
“你？你去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做向导啊？我有李淳等人的记忆，知道正清殿的规矩。而你——”
皮魔上下扫视少年，嘲笑起来：“你去过这地方吗？”
别看这小子修为很高，性格也很古怪。
但说到底，他修行才多久？才知道多少世面？
在进入天王山前，他只是一个凡人。
天王山折腾得分尸，几个月前才重新出来。别说正道正清殿，魔道各大山门祖庭，他去过哪？也就在几个无间界厮混罢了。
想到这，皮魔心气起来了。
一副主人家模样，重新变回黑猫跳到少年怀里，趾高气昂：“走走，我给你领路。”
见他这番模样，周天野含笑不语。
没事，游戏里面的主角，不都有一个宠物模样的导游吗？
帮忙讲解一下地理风土啊，指导一下游戏玩法什么的？
客栈作为天清宗产业，本就在正清殿附近。
两人穿过两条街，只见宫观前人山人海。众多凡人香客排成长队，正等待往正清殿上香。
周天野：“不愧是神洲香火第一圣地。”
黑猫摸了摸脸，低声说：“很正常。在魔涨道消的大势下，各地野兽正频繁魔化。甚至已经开始在官道附近游荡。各州正清殿平时发布最多的任务，就是号召年轻弟子去官道周边清理妖魔杂兵。一来二去，在百姓心中声望奇高。”
他快速瞄看东南角。
嗯，很好。与英州正清殿布局一样。
皮魔：“咱们从东南角进，一般正道修士都是从那边进入。”
“嗯，我省得。”
周天野抱着黑猫穿过人群，从偏门入内。
这边很少，没有任何香客驻留。唯有一个个正道修士在观看周围布告上的任务。
“高师叔，这个任务我接了。”一个负剑少年揭下任务单，来到柜台。
老者接过来：“我看看，是城外除魔猪的？注意安全。”
很快，另一个修士过来：“我接这个去城外净化水源的。”
“好好，对了，顺带你把这座山的除木妖任务做了吧。那头木妖隐匿山林有些麻烦。借你一件真火珠，记得还。”
……
周天野看着正道这边的互动，脸上带着笑意。
皮魔：“如何，对比无间界的氛围，还是这边好吧？”
“追求不同，欲求不同，行事自然不同。”
对周天野这个把整个世界蔑视为一场游戏来说，正清殿不就是一个个地图的主城区吗？每天发布一些日常给奖励。时不时，出现一些支线或者主线任务。无间界相类，只不过是正道主角与魔道主角的区别。
他走过去，将怀中黑猫放开。
“喵——”
该死的混账，到地方了，就把我扔了！
皮魔气哼哼，自己去一边看布告。
这时，周天野身上消弭存在感的幻术解开，高布一眼看到少年。
“你是——”
魔星阿耶——啊——呸！
少年扬声道：“离渊宗，天象阁无空。”
高布眼睛一亮。
“玄微剑主？”
他从柜台后面出来，迅速来到周天野跟前，看向周天野腰间、背后，却不见那把传说中的神兵。
旁边众人听到这话，也纷纷看过来。
“那把剑，我暂时没带在身上。”少年有些腼腆，害羞道，“这位师叔，我来阳州路上铲除了一些魔头、魔兽，不知道能不能兑换玉珠？”
“能，当然能！”
高布连忙道：“你可把魔修、魔兽的首级或者标志物取来。”
少年解开宝囊，轻轻一抖。
一块块冰坨出现在厅内。
好多！
看着几百块冰坨以及里面的脑袋，高布呆了一下。
“你小子的宝囊挺能装的……”
他快速过去清点。
旁边修士们惊叹之后，又想到“玄微剑主”的身份，一个个露出理所应当的姿态。
正道九神兵秉承伏魔天命出世，不仅有让主人加速修行的效果，还有伏魔命格加持。对魔修有如此杀伤力，理所应当。
毕竟——这可是未来击杀魔帝的九人组之一。
……
寒气在厅内蔓延，黑猫往这边扫了一眼，继续看自己眼前的情报栏。
正清殿是正道联盟的据点，除任务发布外，也会将各地情报收集，并相互交流——而且不要钱！
这不比无间界那群钻进钱眼的混账魔头强多了吗？
“经勘探，流云宗毁灭疑似与血魔有关。但血渊魔宫矢口否认，并声称此乃正道自导自演。也因为血魔帝子无故失踪，要对正道进行报复。各地同道应小心血魔突袭。”
“古玄宗近日捣毁英州一处邪教据点，抓捕五名魔修。据悉。该处邪教以‘送子丰产’为噱头，吸引各地信民祈愿祭拜。并以秘法勾引蛊惑，将信众带入密室受孕。疑似玄牝魔道做派。目前有不少魔众逃亡他处，请各地同道小心警戒。”
“秋水山庄被魔道摧毁，谷灵萱携子离去，目前不知所踪。凡知情者，可向正清殿提供消息。另，太幽宫另有酬谢。”
……
各情报单后面，都跟接有几行小字，乃本地人士的推测或取笑之言。
“血魔报复？这些魔崽子急了？总不能是帝子死了吧？”
“秋水山庄？可怜谷仙子所托非人啊。”
“呵——那是她咎由自取。看上谁不好，竟看上一个魔头。”
“为流云宗各位同道默哀。伏魔卫道的道路上，总免不了牺牲，但我们会记住你们的。”
“默哀。”
“默哀。”
……
皮魔一条条消息读着，突然目光一怔，看向今天最新的一条消息。
“██城已毁于█火，疑█与前不久█群魔攻城█关。”
消息本身已快看不清，被大量的评论掩盖。
“该死的魔崽子，他们太毒了！”
“十几万人啊！”
“一群凡人而已，他们有什么错？”
“魔道都该死！”
县城……那座县城没了？
火？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周天野。
少年面向纯良而天真，正与一众修士讲述当初取剑的经历。
“喵——”
黑猫迅速冲向人群，狠狠撞入少年怀中。
少年一脸错愕地搂入怀中小心安抚。
“怎么了？难道被这些寒气吓到了？”
少年从冰坨边上离开，走到边上的消息栏。
当看到那篇写满评论的布告时，他神情一呆，随后眼圈红了，眼睛不要钱似得流下。
“这……这怎么可能？”
他身子一颤，难以置信道。
“城竟然毁了？我们前几日方才刚刚帮助建成——师兄！”
他晃动两下，差点站不稳，连忙问高布。
“我离开时，记得汤师兄他们还在城里。”
“他们没有出事。”高布看少年如此姿态，暗暗赞叹其秉性仁厚。
“魔道行此事时，城内正道中人已经不多。毕竟——那小地方本就不该有太多正道之人。”
大多数正道人士，要么在师门附近活动。要么依府城的正清殿为据点。在魔涨道消的时代，正道中人早已学会报团行动。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可想到那一城凡人的死，还是忍不住落泪。
“明明刚建好啊……该死的魔道，该死的混账！”
黑猫冷眼旁观，心下嗤笑。
他才不信周天野有这么丰富的同情心呢。
向正道表演，继续扮演一位侠骨仁心的正道俊秀？
这厮不去演戏，真屈才了！
“我还记得，当初我帮城门边那户人家盖房，他家给我送了三个包子。”
“还有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先生。我把他从废墟里面背出来……也不知道他……”
少年情绪低落，碎碎念叨自己曾经在县城——完全没有做过的事情。
反正死无对证，谁也查不到，不是吗？
但落在高布等人眼中，听到他们耳中，心中亦不免升起些许酸涩。
哎——大家谁不是从这个天真年少的阶段走过来的？
看到无空，他们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自己。
黑猫心中凛然。
幻术！
他感觉到了！
一股隐晦的幻力正在正清殿飘散，影响高布等人的视觉与听觉。
直到幻力在每一个正道修士身上打下“无相明幻法印”后，少年才停下演戏。
忍着眼眶泪水，他对高布凄然一笑。
“这几日我住在城里，如果有什么事，师叔只管吩咐。”
“没什么事，阳州府城还能有什么事？何况，神火门在此呢。”高布神情闪过莫名之色。
神火门算是一个入世门派。曾经也算正道一份子，可多年前便与正道分道扬镳。他们会一起对抗魔道，却又瞧不上正道时下的风气，不以正道自居。
而作为一个入世门派，神火门经营镖局行当，抢走不少正清殿的活。在其他州府，跨州护送的活都是正清殿安排给下面的低阶修士，赚取银两、玉珠。但在渊阳城，是神火门负责整个阳州地界的押镖护送任务。
无相明幻法印，是一种隐匿潜伏特性的咒印。平日里没有异常，但在施加其他幻术时，可增加其他幻术的效果。也可视作“无相幻魔境”的前置步骤。未来编织一个环境，便可让高布陷入“身于此世，不在此间”的中幻状态。
而对周天野这种幻道高手而言，在明幻法印下，可敏锐察觉修士心绪变化。
他感觉到高布对神火门的不满。
而这份不满……
可用！
……
在正清殿兑换大把玉珠后，少年情绪低落地离开。
等离远了，削减存在感的幻术再度加持，少年情绪立刻明快起来，在路边游逛各种小吃。吃不了了，连同垃圾一起塞黑猫嘴里，以魔功炼化销毁。
“那座县城……”
到底，皮魔忍不住询问。
“哎呀，我们好幸运啊。不知是哪位魔门大佬出手，竟把一座城给毁了。”
少年拍着胸脯：“好险、好险，幸亏咱们跑得快。不过——我演技不错吧？虽然跟咱们没关系，但我马上开始做戏，在正道这边又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你说，等我们回头揭开真正身份，高布那些人破防之下的愤怒——”
想到那份情绪值，周天野就很期待。
天魔焰又可以增强了。
皮魔盯着他：这事……真不是你干的？
离开城后直接引爆，不就是当初李家村里，引爆天魔黑炎的路数？
不过，他不敢问。更不敢直接挑破询问，那一城之民的魂魄，如今到底被用来做什么了。
……
蒙境。
茫然的城民凭空现身。
看着眼前迥异、新建的城池，他们不知所措。
而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亡魂看到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先是一惊，随后看到无数熟悉的面孔，甚至还有他们的亲人。
“父亲——您——您也来了？”
“女儿，你……你……这里是哪？我，我不是被烧死了？”
父女二人抱在一起流泪。
“哎呦，老孙，你怎么在这？”
“老王，你也来了？”
两个好友激动的拥抱。
“嘿——我不就欠你两贯钱吗？你怎么还追过来了？”
“哼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跑！”
这是一对跨越生死的债主和欠债人。
……
满城亡魂在这一刻爆发剧烈情绪。
随后被隐匿在蒙境深处的“万化无相身”吸收。
拥有诸多面孔的圆球露出愉悦的情绪。
“一城之民的情绪念力，可以让我早点塑成真身。在与花魔女的交手中，也能占据一定优势。”
……
“刚才我在正清殿看消息，看到有‘生子邪教’的情报，那应该就是玄牝魔道？如今看来，花魔女还没来吧？”
“没事，咱们慢慢等。”
等？你真不急？
想到这，皮魔瞥向少年下半身，莫名升起一丝优越感。
“把你脑子里的想法给我掐灭，不然我待会就亲自帮你洗一洗脑袋。”
急了，你看，这家伙急了！
不过也是。
如今他身体没有拼凑齐全，只是用幻术外加万灵血爵铸造的临时身体。
因血气精元之故，有实体，有实质。甚至房事交合应该也没问题。
但——
这样的身体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不拿回自己的那个重要部位，他日后没办法生小孩的。
“哼——”
少年别过头，观看远方人群。
一队魁梧大汉正骑马入城。
旁边百姓纷纷避让，这群侠士打扮的壮汉耀武扬威，向神火门走去。
在其中一只马的背上，年轻英俊的男子正抱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周天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轻轻摸着猫头：“你瞧，大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