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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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公府,灵堂。
杨落尘的棺材是金丝楠木的,摆放在灵堂上显得其身份极为尊贵和重要。
温澈在面子上的功夫一向做得很好,当初柳元慈难产而亡时,他在灵堂上守了三天两夜,无论是何等身份前来吊唁,温澈都以礼回之,不分高低。
这在当时的元京中还传出了一段美谈,说温澈作为夫君,重情重义,与柳元慈更是夫妻情深。
而如今温澈已经贵为国公,杨落尘再怎么样毕竟是江湖人士,能以今日的规格出殡已经显得温府十分重视了,故而温澈只在前厅招待宾客,灵堂上另有他人。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虽然元京中少有人熟悉这位温夫人,但是温澈毕竟位居国公,且前有柳国公的交情,后有温澈的人缘,在元京城中,这点情面,朝臣之中还是给的。
按理来说,温夫人过世,灵堂前披麻戴孝的理应是膝下儿女,但温公府的命格是出了名的克妻克子,这一回的温夫人过世,一并带走了一双儿女。
在外传言,是因为温府抬举了三姨娘,遭到了温夫人的妒忌,带着一双儿女自寻短见。
这样残害温家子嗣的,理应踢出族谱,以外室的规格下葬,但温国公不计前嫌,命人将温夫人的尸首抬回了府,还设了灵堂,人人都说温澈重情重义。
故而此刻给温夫人守灵的,是温府的两位妾室,二姨娘魏瑾菱,三姨娘陈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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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菱是先夫人柳元慈给温澈纳进府的,虽然只是妾室,但魏瑾菱也是出身名门,温家也是做足了礼数,按照规矩将魏瑾菱抬进府中的。
而陈珠儿就不同了,她身份低贱,又是靠下作手段上的位,正是因为大了肚子,温澈才给了她名分,没有任何仪式,更别说什么婚宴了,就这样以温家六子生母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
就冲身份这一点,魏瑾菱是看不上陈珠儿的,更觉得她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但陈珠儿的肚子争气,给温澈生下了一个唯一的健康的儿子,这让魏瑾菱打心底里愈发厌恶陈珠儿,难免想到自己也曾替温澈生下了温府的长子,只是……孩子生下来就有病,又早夭,做母亲的哪能不难过。
所以自陈珠儿做了这三姨娘后,魏瑾菱从未去沉香苑中看过她,避而远之,与其毫无瓜葛。
这次给杨落尘守灵,她也不与陈珠儿言语一句,就只是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已。
温澈在前厅忙着招待宾客,而魏瑾菱和陈珠儿便一左一右地守在灵堂中。
此刻已是用午膳的时辰,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去前厅用膳了,灵堂上也只有二房和三房的人。
芸娘抓了一把纸钱放在火盆中,看着纸钱闪烁着火光,逐渐成为灰烬,消失殆尽后,芸娘走到陈珠儿的身边,担忧道:“姨娘咱们还是起来休息下吧,您这还没出月呢。”
陈珠儿面色有些发白,未施粉黛的妆容下,她那张尖细的小脸显得有些惹人怜爱,但是因为怀胎时温府所有金贵的补品都送去了她的沉香苑中,故而陈珠儿肌肤养得极为娇嫩,身子也略显丰腴。
不过她这没出月子就来给杨落尘守灵,这让前来吊唁的官家夫人们有些惊讶。
不管陈珠儿是为了做戏,还是为了拢住温澈的心,就冲这一点,足以说明这个上位的姨娘不简单,不仅手段高明,做事更是心狠。
都知道女人坐月子犹如新生,她却要在这深秋中跪守灵堂,不怕月子没坐好,落下病根,让人不得不佩服。
“姨娘要是身子不适就该回院中待着,你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呢,温家还没有轮到你做主呢。”
说话的是魏瑾菱身边的秋月,她是魏瑾菱的陪嫁侍女,在这府上也算是老人了,之前就留心过温澈书房里的这个端水丫鬟,总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谁能想到这个陈珠儿竟然用了这样的下作手段当了姨娘,还妄想与自家主子平起平坐。
听到竟是秋月教训起三姨娘来,芸娘不愿意了,拍了拍手上灰,一手叉着腰,道:“秋月姑姑,夫人虽然没了,但是温家的规矩还在吧,三姨娘毕竟是老爷给的名分,你这样跟姨娘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潇湘阁的下人缺乏管教呢。”
芸娘本是后院一个打杂的,是陈珠儿做了姨娘后抬举了她,把她调进内院做事,做自己的贴身婢女,所以芸娘对陈珠儿还是很感激的。
“秋月姑姑如何管教,也轮不到你来说话。”
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从外传来,打断了秋月和芸娘的争执。
一直盘坐在蒲团上默不作声的魏瑾菱莞尔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因为来者正是她的女儿,温南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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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菱虽说是宣正大夫府上的庶女,但是她的小娘是魏大人妻妾中最美艳动人的一个,魏瑾菱的样貌就是继承了她小娘所有的优点,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而她的女儿温南萝,自打生下以后身子就不好,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但因为魏瑾菱的温婉模样,温南萝也长得极为娇媚,虽然身子不大好,但这副病弱的模样反而让人对她有种保护的冲动,是个十足的病美人。
温南萝是回潇湘阁给魏瑾菱取暖炉去了,这灵堂有些阴冷,魏瑾菱觉得膝盖处有些渗。
潇湘阁向来与大房一直都只是表面上的关系,没有妻妾间的姐妹情深,这在温府中是人尽皆知的,所以魏瑾菱母女不用像陈珠儿这般,做戏给人看。
见温南萝款款走来,魏瑾菱伸手让秋月将她扶起,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而后走到灵堂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并接过温南萝递来的暖炉,仿佛是这屋中地位最高的人一样,俯视着屋内的下人们。
温南萝是温府的三姑娘,虽然是女儿,但也是温澈的第一个孩子,温澈还是很疼爱她的。
听到三姑娘开口教训自己,芸娘立即欠身答道:“见过三姑娘,并非奴婢说秋月姑姑,而是秋月姑姑先开口对我们姨娘不敬。”
只见温南萝温柔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儿一般,在这灵堂上笑了起来:“姨娘?”温南萝的目光移向陈珠儿,对其客客气气道:“若是您是父亲从侧门光明正大抬进来的,南萝作为小辈,定会对您恭恭敬敬的,可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南萝不知何来的姨娘。”
南萝此话一出,气得芸娘张口就要辩驳。
跪在蒲团上的陈珠儿拉住了她,示意芸娘扶自己起来。
陈珠儿好歹也在这个府上待了十余载,从她七岁来温府做下人,再到如今爬到三姨娘的位置,也是伏低做小,谨言慎行,一点一点揣摩上来的。
这位三姑娘虽然身子不好,但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随便一张口,都能让人心中生恨。
她的才情随了魏瑾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出落得如大家闺秀一般,不知道的真看不出她是姨娘所生。
但是温南萝的出言伤人,这样的行事风格,倒像是小家子女儿才有的刻薄。
陈珠儿听到温南萝这么说,一点儿也不生气,缓缓走到魏瑾菱母女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三姑娘说得极是,这老爷也未曾在众人面前给过妾身一个名分,那眼下妾身就让老爷在众人面前认可我,如您所愿,可好……”
看着陈珠儿不紧不慢,毫不畏惧的模样,温南萝和魏瑾菱相视无言。
杨落尘是没了,但是这个陈珠儿只怕是真正的难题。
只听陈珠儿交代身边的芸娘道:“六哥儿呢?是不是又哭闹了,这儿子就是跟爹爹亲,快去前厅把老爷请到沉香苑吧。”
说着,陈珠儿回头看向魏瑾菱母女,留下一个得意的目光。
陈珠儿离开后魏瑾菱气得身子发抖,双手紧紧捏着暖炉发出了声响,知道陈珠儿这是杀人诛心,她这样的下贱货也只有肚子争气这一点了。
可正就是她的肚子争气,魏瑾菱这个在温澈身边相伴了近二十载的女人黯然失色,一肚子的才情只觉得白学了,无处可用,也无人可懂。
温南萝看到了娘亲的失态,提示道:“姨娘,你这样气坏自己的身子反而让陈珠儿得逞了。”温南萝看向陈珠儿离开的方向,抿嘴一笑:“她是生了个儿子,可这儿子若是给别人生的,她还能得意多久呢?”
魏瑾菱一听女儿这么说,瞬间来了兴致,拉住温南萝的手:“萝儿,你可要为娘出这口恶气啊!”
温南萝目光笃定,声音温柔:“姨娘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好好地给陈珠儿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何为尊,何为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