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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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菱和南菀赶过去的时候,听雪阁的院中乌泱泱地站满了人,皆是在听雪阁中做活的下人。
看到丫鬟婆子们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南菀心中便知,如今侯府的这位当家主母是个颇有威严的主。
此刻刘素春正在堂内听绣娘们回禀嫁衣的事情,许是出了什么问题,其他的绣娘们也都一字排开地站在屋外,等候指令。
带南菀的绣娘看到南菀后,立即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南菀站到她的身后。
南菀迅速跑上了台阶,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这时,刘素春身边的荃娘出来传唤,道:“夫人叫你们都进来呢。”
南菀随着绣娘的队伍,一起走进了堂内。
堂内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像是甜甜的桂花香。
元京的女子们都喜欢用自己的香气熏衣、佩香囊,或者抹头油,让身上带上香气,其中工艺繁杂,耗费银两,也只有大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才有财力和精力做此事。南菀躬身而立,但藏在头巾下的双眼却暗中看向前方,只见正座上坐着一个身着紫棠色对襟长褂的妇人,上边绣着大片的清莲,看着十分典雅脱俗,再加上她简单的装扮,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惹人敬畏。
但细看她的发髻上,簪着同耳坠一样的翠玉宝石,还有纤细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支翠绿透凉的镯子,皆衬着她的肌肤白皙,还不失当家主母的风范。
此人自然便是出身文官世家的太师之女,刘素春。
就在刘素春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年纪约在十八九岁的少女,穿着一条秋香色对襟长裙,上边绣着连珠团花锦纹,腰间用一条秋色宽腰带紧紧围住,虽然这颜色有些老气,但在这少女的身上确实多了几分端庄和稳重。
看她一举一动尽显沉稳的模样,应该就是即将出嫁的侯府二姑娘,景丛珮了。
刘素春正端详着一件红色的中衣,这是景丛珮新婚之夜要穿的,刘素春仔仔细细地摸着、看着、而后蹙眉道:“这衣裳的料子是谁选的?”
为首的绣娘恭敬地回禀道:“回夫人,是周嬷嬷挑的,这是流光纱,烛火之下会有流光溢彩的样子。”
一提及周嬷嬷,刘素春微蹙的眉头缓缓一舒,随即言语略带考量地说道:“周嬷嬷挑选的料子固然是好的,但流光沙只是看着好看,肤感比起云锦还是差了些。”刘素春一边说,一边摸,看着是在事无巨细为景丛珮检查着,可话语间却有些责备周嬷嬷的意思。
景丛珮端坐在一边笑而不语,如同听从长辈训诫的小辈一般,静静坐在一边只听不言。
刘素春拿起中衣冲着窗外的光又看了看,沉下声音直言道:“肃王已不是当年战场上的将军了,如今前王妃的女儿也大了,这衣裳未免轻浮了些。”
此话一出,原本浅笑的景丛珮脸上立即浮出一抹窘色,只能拿起手帕假意擦拭唇角的茶水来掩饰尴尬。
因为刘素春此言不就是在说:肃王老矣,勿要以色事人。
就算是亲生母女,当着下人的面也要避讳一下,而刘素春却在此处毫不遮掩地说出这话……
南菀猜测,这是在景丛珮出嫁前,刘素春给她教规矩呢,以母家女主人的姿态,叮嘱出嫁女儿如何出嫁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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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菀心中正揣测景丛珮和刘素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时,只听屋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三夫人管得未免太宽了,姐姐嫁人,这中衣怎么穿,穿什么,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房中秘事了,难不成新婚之夜三夫人还要守在屋外,教姐姐如何侍奉夫君?”
随着话音声落,一个身着水蓝色长锦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同景丛珮有一些眉眼相似,但是相较于景丛珮的温婉大方,多了些许灵动之色,更像是……
更像是那日月下饮酒,洒脱恣意的景北潇。
看来,她便是听雪阁的另一位主人,侯府四姑娘,景丛瑶。
细细揣度景丛瑶方才说的话,还真是有意思。
她唤刘素春三夫人,无疑就是在强调刘素春嫁给景渊的位份,夫人一词又不失礼数,但这个“三”字,却是要让刘素春谨记,她不是景丛珮的生母,景渊的原配,更不是景丛瑶的母亲,侯府中地位最高的宁安公主,她只是老侯爷再娶的第三位夫人。
再加上景丛瑶毫不客气的用词,不就是直言,刘素春管得太多了吗。
如此看来,侯府的母女三人关系可真有意思,而且就像雪菱所说,这四姑娘可真是不好惹。
不过景丛瑶这气魄是南菀没有的,魏瑾菱也曾像刘素春这般假意示好,实则是故意让拂柳阁难堪,每一次南菀想要与之理论,戳穿她的虚情假意时,都被杨落尘拦住,示意南菀不要多事。
若是当时南菀也能像景丛瑶这般不好认,那魏瑾菱是不是能收敛一些。
看到景丛瑶走了进来,原本面露窘色的景丛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起身相迎:“四妹妹,你来了。”
刘素春的脸可就好看了,景丛瑶说的“新婚之夜守在屋外”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脸色稍变,却依旧扬起一个当家主母大度的笑容,道:“瑶儿来了,近日身子可好些?”
景丛瑶行了一个十分随意的礼,而后坐在了景丛珮的对面,看向刘素春:“劳三夫人挂心,目前还死不了。”
这话应该在说前些日子鸢尾花粉的事情。
南菀细细看向景丛瑶,她的脸生得小巧而精致,赛雪的面颊上有一点点红晕,像是被蚊虫叮咬一般,但是丝毫不减她的美貌,有种秋日桂花香的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再想想景北潇的俊朗,由此可见他们的母亲宁安公主生得有多美丽。正当南菀细细观察景丛瑶的时候,景丛瑶突然看向她们这一片,似乎在寻找什么。
南菀迅速低下眼眸,将身子弯得更低了些,可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人正在盯着她,难不成是景丛瑶?
这时刘素春莞尔一笑,直接避开了景丛瑶说的话,叮嘱为首的绣娘:“嫁衣还有几日就能完成?”
“回夫人,眼下就是裙摆处的花样,都是细小的活,也就三两日,便能让二姑娘试穿了。”
“如此甚好,婚期将至,你们一定要谨慎小心,勿要耽误分毫。”
“是,夫人。”
众人齐声回应,对刘素春毕恭毕敬的。
但是景丛瑶可恰恰相反,挑眉笑道:“周嬷嬷天天都在此处盯着,没有一点问题,三夫人若有此闲心,还是好好管管五弟吧,我怎么听说他把先生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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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书院是元京富贵子弟读书的地方,原本杨落尘就打算今年送南菀去书院念书,为此二人还在拂柳阁暗中准备了许久。
景丛瑶所说的五弟是刘素春生下的儿子景北泽,眼下正在萧山书院读书,听说仗着他是侯府的小公子,名为在书院读书,实则总是欺负地位不如侯府的子弟。
听到景丛瑶这样说,刘素春微微一笑:“北泽顽劣,侯爷没少责罚,若是瑶儿的病好了,也早点回书院读书,顺便帮我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弟弟。”
景丛瑶与南菀年纪差不多大,也同在萧山书院读书,前些日子因为身体抱恙,告假在家。
听到这话,景丛瑶忙摆手拒绝:“您可别这么说,若是五弟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我才不担这个责任。”
景丛珮仍旧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看来景丛瑶和刘素春的唇枪舌战是常有的事情,景丛珮谁也不帮,谁也不劝,就温婉乖巧地站在一边。
这让南菀想到了一个人,温南萝,她的那位三姐姐。
看似柔柔弱弱的,在府中不言不语,实则她才是潇湘阁中出谋划策的那一个。
往往越娴静不语的人,才是最不简单的人。
不过经此一看,侯府的后院也不安生。
只见刘素春对荃娘使了个眼色,荃娘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那只是景丛珮陪嫁之一,并不是十分重要的配饰,只听荃娘问道:“这是谁绣的?”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绣娘站了出来,轻声道:“回夫人,是奴婢绣的。”
刘素春抬了抬眼,而后端起茶盏细细品尝了起来。
而荃娘却冷声道:“以次充好,用月洋花染的丝线充当金线,侯府中容不得这样的人,来人,杖责四十,赶出府外。”
只听那绣娘立即跪地求饶:“求夫人饶命,奴婢是为了给孩子买救命的药,这才迫不得已,求夫人饶我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无论那位绣娘怎么乞求,刘素春都面不改色地品着自己的茶,任由家丁将此人拖了出去。
南菀心头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刘素春。
这位绣娘所做之事南菀已经查明,并且告诉了周嬷嬷,周嬷嬷已经把她从上等绣娘的位置撤了下来,只让她做绣绢帕的小活。
周嬷嬷知道她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才这样做,已经算是小惩大诫了。
自然,这些事情也只有周嬷嬷和南菀知道。
对于周嬷嬷已经处罚过的人又这样严惩,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提醒周嬷嬷,杀鸡儆猴。
而这样的事情景丛珮和景丛瑶自然不会管,毕竟绣娘们是临时来听雪阁当差的,刘素春严惩,就是要让其他人看着。
杖责四十,还赶出侯府,断了人家生路的同时,能不能熬过这四十杖,犹未可知。屋内屋外噤声一片,再看四周的下人们皆躬身不语,胆战心惊的,由此可见,侯府的这个当家主母,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