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宗族
陆凤舞找上门的时候,陆占元正在院子里和七叔陆德明饮茶闲聊。
他们陆家上一代人丁还算兴旺,但因常年从事体力劳作,长寿者不多。
近十年内,包括父亲在内的一众父辈族老,更是一一逝去,如今只剩五叔陆德胜和七叔陆德明健在,但也都年近七旬。
五叔陆德胜身患暗疾,常年卧病在床,早已不问族事。
如今家族里的大事小情,全靠七叔陆德明一人撑着。
所幸的是,陆德明心性沉稳,擅于组织,而且处事公允,深受族人信赖,所以他们陆家这一支虽然在整个陆氏宗族里面,已经不复当年雄风,但在陆德明的上下统筹打理下,仍然稳坐宗族内部的首位,压住了其他分支。
可以说,有陆德明在,他们这一支就能保住在陆氏宗族内部的话语权,甚至在整个下塘村众多姓氏族群内,也是数一数二的权族。
这一次他难得下山来,是为处理手里的几十亩水田。
陆家祖上便是富户,手里掌控着下塘村最肥沃的大片水田,称得上是地主之家。
在他退隐江湖后,父亲将一部分水田划到他名下。
只是他不喜弄田,回村后便将名下的水田交给七叔陆德明打理租转,自己则赚取租金,安心地在山上养蚕畜蜂,没那么多田间地头的纷争琐事,倒也活得自在。
然而最近,随着那些水田租期将至,村内却为此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纷争。
原来,那片水田算得上是村里最肥沃的土地,不少人都眼巴巴盯着。
在上次对外招租的时候,七叔陆德明本着价高者得的原则,将其租给了外姓人,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最近几年,随着他们这一支人丁稀薄,逐渐式微,在宗族内说话的分量变轻,陆氏另外一支开始暗暗起了心思。
他们眼瞅着陆德明手里握有大片沃田,却交给外姓人耕种,便以此为借口,纠集宗族内的各方势力对陆德明施压,让其本着照顾同族的原则,低价租给他们。
这一下,陆德明犯了难。
他明面上虽是宗族里德高望重的族老,可本支根本没有其他族老为他撑腰,威望已大不如前。
更重要的是,这片水田毕竟不是他的,只是代为转租,即使想推脱,也难以服众。
万不得已,他只能将陆占元叫来,商讨对策。
不过,在陆德明心里,是有另外一层心思的,希望陆占元能亲自出面,平息这场宗族间的嫌隙,顺便为他们这一支壮壮声势。
他深知,自己这位堂侄不是一般人,年少时便闯荡过江湖,无论心智还是手腕,都非那些吃在山里长在山里的村汉可比。
更何况,还有当年那档子事在,应该会有不少人畏惧其凶名的。
想当年这位堂侄返回村子后,是引起过不小非议的。
那时他满头白发,还丢了一条手臂,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村里人都认为他在外面闯祸吃了苦头,混不下去才回来的。
为此,一向跟他们这一支有矛盾的陆氏另外一支的族人,没少当面讥讽奚落他,甚至编排了不少俚俗歌谣,让自家的孩子满村传唱。
然而,就在这些冷眼看笑话的人,认为从此以后能够将陆占元和陆家彻底踩在脚下,压得他们永世无法抬头的时候,一场灭门惨案震动了下塘村。
那天清晨,有村民发现,一向和陆家不和,暗地里编排俚俗诋毁陆占元的那户人家,不知怎么一夜之间全都身中奇毒,七窍流血而死。
全家上下一十七人无一活口,就连家里养的家禽家畜也都中毒而亡,可谓上下满门一个活物也没留下。
这件事情发生后,整个村子陷入了恐慌。
每至夜幕,家家户户关闭大门紧闭窗户,晚上就连村子里的狗都不敢叫了。
全村人都变成了哑巴,无人再敢谈论此事,就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从此以后,陆占元的凶名,私下里在村子里传扬开来。
无人敢再蹙陆家眉头,甚至就连陆占元所在的这一支陆氏族人,也无人敢惹,让他们坐稳了陆氏宗族的首座。
只是几十年过去,随着老一辈村里人渐渐逝去,而陆占元又久不下山,那件事也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传闻,不少年轻一辈的村中刺头们,又开始跳起来挑事。
陆德明找陆占元来的原因,便在此处。
对此,陆占元心里明镜,只是他不愿再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邻里之事。
所以两人谈了半天,只是各装糊涂,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正巧这时,陆凤舞出现了。
陆凤舞走进院子,想起临别时三哥的嘱咐,压了压心里的焦急,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乖乖冲着陆德明叫了声“七爷爷”,又低声在陆占元耳边说了句“爹爹,三哥已将饭煮好等您回家”,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一边。
陆占元闻言,脸上不动声色,握着茶杯的右手却微微紧了紧。
两人又聊几句,陆占元抬头看了看天色,冲陆德明笑着告辞道:“七叔,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就按我们刚才说好的,那些水田依旧交您处置,至于租给谁收多少租钱,您老看着定便是,占元只收七成利钱就行。”
“你......唉!”陆德明还想劝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只能无奈地化为一声长叹。
他知道陆占元心气高,看不上这村里鸡毛蒜皮的纷争琐事,不愿掺和进来,所以只好作罢,站在门口默默望着这对父女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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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你三哥让你来的?”陆占元刚踏上回家的登山小路,神色就阴沉了下来,低着嗓音问。
“嗯!”陆凤舞乖巧点头。
陆占元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抹忧虑,“他可是出了什么事,或是剑川出事了?”
“爹爹放心,三哥和剑川现在都好好的,不过三哥让我快些找您回去,说是有大事相商。”陆凤舞小心地答复。
陆占元默默松了口气,不过似乎还不放心,继续问:“他们神色怎么样?”
“三哥和六弟刚回来时还和我说笑一阵,不过随后不知怎么就变得严肃起来。”陆凤舞仔细回忆了一下,沉吟着道:“我猜他们这次去碧月潭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
“碧月潭......”陆占元眯起眼睛,低低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