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宝地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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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夜欢娱朝慵起!”上午十一点了,景秀春还未起床。小伙房(工人食堂称大伙房,小伙房是矿部管理人员的食堂)的厨师给她把人参燕窝粥煨在茶炉上两三个小时了,也不好去催她。见了卞总,说那粥煨的时间长了,味儿就苦了,是否拿出来不煨了?卞总便替景秀春把粥捧进卧室。景秀春正要起床梳洗,客厅里来了客人,卞龙忙出来迎接。景秀春一听,是她公公的声音,随即轻轻反锁了房门,又返身上床睡了。

鄢清志在值班室坐立不安,觉得寂寥无趣,就又去河沟边转悠,希望那个女人也出现在那里盼着能见到他。但那里却并无一人,特别寂静,只有一堆一堆的苍蝇见他走来便嗡然起飞。他在河沟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按烟纸牌儿上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通了,未接就挂断了。他在这里走了几个往返,还是没见女人的影子。他绕过渣坡,来到井口。井下好一会没有煤罐上来。几个把守井口的工人聚在岗楼似的小房子里。小房子是专给井口倒罐工人避风雨用的,下井的工人大多数都在井口炉子上灌开水。

鄢清志正从外面经过,听见井口避雨房里闹哄哄的。高声叫骂声,摔砸器具声,碰撞罐体声,男人厮打和尖叫声,混成一团。他到门口去看,鄢清海正与当地那个推罐老汉撕打在一起。而另两个工人站在墙拐角上,吓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个工人眼明手快,抢上前把那壶正冲蒸汽的开水提开,两个打架的人从而避免了一场烫伤之灾!

鄢清志指着墙角落里两个工人吼道:“咋不动手?看着当地人欺侮外地人,你两个隔岸观火,袖手旁观!还不给我打那个狗杂种,你两人是树桩啊?怪不得走到哪儿都招人欺的,都不晓得护帮!”

两个工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言声。

鄢清志牵着鄢清海被撕开了的衣袖问:“让我看看,打伤了哪里?”鄢清海眼里立刻充盈了泪水。鄢清志侧转身来,弓步上前,一巴掌搧过去,随即一声脆响,打了当地老汉一个冷不防。老汉旋转半圈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鼻血喷涌而出。

鄢清海得了救兵,精神抖擞,斗志陡增,抄起捅炉子的铁钩子朝着当地人手臂一顿乱钩,那个老汉肩上、前臂等处被钩得稀烂,鲜血直淌。老汉滚在地上,鼻血和臂血混在一起,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一片鲜红。鄢清海的手臂也被老汉咬了一口,牙痕已深深嵌入皮肉里,瘀了一块紫疤。脸上也有几道红红的抓痕。

鄢清志指着鄢清海脸上的抓痕喊站在墙角落里的两个工人看,还在埋怨他们两人没及时帮鄢清海动手打那个当地人。鄢清海越听他哥哥说,越觉得自己还没获得全胜,越发心有不甘。又一个猛扑再打那老汉,老汉就地一滚,躲过去了。鄢清海扑势过猛,脚下被一粒石子滚动一滑,一时止不住猛冲过去的惯性,侧扑下去,头脸正撞在罐壁上。脸上擦掉了拳头大一块粗皮,血像红色珍珠米似的渗了出来。

鄢清海没有扑打上当地老汉,自己反吃了大亏,坐地嚎啕大哭。鄢清志正要奔过去飞腿踹那老汉一脚,猛听一声断喝——“老鄢!”

一辆白色小车嘎然一声停在过道上。第一个钻出车的是卞龙。

按照老家习俗,鄢清志是卞虎的岳父,卞龙应尊称他为“干爸”。卞龙这一直呼“老鄢”,鄢清志甚感惊愕!

鄢清志被镇住了。他停止了攻击,但嘴里还在气咻咻地骂:“瞎了狗眼的东西,欺到老子名下来了?——暂时饶你一条狗命!”

紧接着,一个戴高度近视眼镜的中年人也下了车。

卞龙正陪眼镜儿推牌九。一个工人一掌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卞龙望着他,听他结结巴巴报告了几个人合伙打井口那个当地老汉的事,卞龙一惊,将牌一推,说:“走,看看去!”站起来寻车钥匙。眼镜儿也把牌和赢的钱往桌上一推,起身往出走。

景秀春怕人进去顺手牵羊拿走了牌桌上的现金,她听见也不便出面阻止,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服。她出来把客厅门也关了,再回到卧室,用心祈祷公公早点离开。

卞龙和眼镜儿来到现场,见当地老汉拱肩缩背坐在地上,臂上的血还在往外渗,脸上,被撕破的衣服上的血已经在干了。鄢清海双手捂脸,蹲在倒地罐鼻子前面。卞龙问:“咋回事?”

鄢清志指着鄢清海对眼镜儿说:“你们当地人太欺负我们外地人了!你看,把他打成啥样儿了?”

眼镜儿对鄢清海说:“过来,我看看,到底把你打咋了?”

鄢清海站起来,怯怯然犹豫不前。眼镜儿招招手,威严地催道:“过来我看!”

鄢清海走过去,松开捂脸的手,把脸展示给眼镜儿看,眼镜儿把鄢清海的脸看了好一会,问:“你这是什么脸?”

鄢清海虽不认识眼镜儿,弄不清他是什么身份来头,见已获得了他的同情,把当地老汉反凉在一边不去关注,心中正暗自得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眼镜儿莫名其妙的问话,冷不防“啪!”一巴掌搧在他已经擦伤了一大块皮的脸上。搧得鄢清海脑壳一甩,眼冒金花,半边脸顿时就麻木不甚痛了,只有火辣辣地烧灼感。

鄢清志正要扑过去拼命,卞龙大喝一声:“放肆!”

这一声断喝,宛若孙大圣的“唵”字诀,鄢清志中了“定根法儿”,僵持在那儿不敢动了。他为卞龙明显偏袒河北人感到不可理解。眼镜儿也盯住鄢清志的脸足足望了两分钟,挑衅道:“怎么?不服气?——早就要煞煞你们飞扬跋扈的威风的”

卞龙手指坐在地上的老汉,朝站在远处观望,不敢近前的两个矿工说:“还愣着干嘛?快扶他起来,倒盆热水给他把手脸洗洗。”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负责后勤采买的开着绿色皮卡车来了。车里出来几个人,把老汉扶上车,皮卡一溜烟向医院驶去。

卞龙吩咐那两个矿工:“井下电话通不通?给井下打电话,让班长抽调两个工人上来,你两个招呼在井口继续做事吧。”又指着鄢清海,对鄢清志说:“让他先回去洗洗,你也回去,等候处理。”然后,拉了眼镜儿钻进车里走了。

鄢清志窝了一肚子气。晚上,他想去集镇洗头店放松一下心情,走一走,又觉得心烦意乱没兴致。见一家小卖部灯火通明,便拐了进去。买了一瓶老白干,一只鸡腿,一袋麻辣豆腐干,还买了一包XJ牛肉干。回到宿舍,独自一人喝闷酒。

刚开瓶喝了一杯,手机响了。一看,是捡煤女人的号码。鄢清志不耐烦地说:“打错了!”挂断了电话。

继续喝酒。

电话又响了。看看,还是那个女人。他只得接听。女人问:“你还没下班呀?不敢接我电话,是吗?”

“对不起,我没看清号码!喂,上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哦?你那么小气呀?刚才不是已经报复了么!算扯平了。——我不是给你说过吗?那个死鬼上夜班,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床上挺尸,我怎么接你的电话?”

“这会儿你一个人吗?”

“跟我男人在一起呀?他让我给你打的电话呢!——你不是问的废话?不是给你说了上夜班去了嘛!那杂种成天疑神疑鬼的,下午还跟我打了一架。我现在约你来,就是要气气那个杂种!”

“好!马上就来,你等我。”

挂了电话,整理好衣服。进到村子里,按照女人告诉他的位置,鄢清志找到了女人的租赁房。女人的门虚掩着。鄢清志买了一些吃的喝的东西,推门进去,返身锁了门。女人已经脱得赤条条的躺在床上。房间里亮着一只大概只有25W白炽灯泡,光线昏暗,女人两行眼泪从眼角挤出来,再经耳垂旁滚落在枕巾上。枕巾泅湿了拇指大一片。

“谁要你拎那些东西来?你是怕他不知道今晚你来过的吗!”

“怕啥,他也不知道是我送的呀?”

“正因为他不知道是谁送的,他才要逼问我!”她掀开被子,“你看看,那杂种不是人,这都是他打的。有一次,他冤枉我,骂了架的。晚上,他靠在床上抽烟。抽着抽着,他就用烟头烫我的下体,说那是‘受戒’,还用打火机燎我的毛。你看这儿,这就是他灼烧的。泡破了,流了几天黄水,我用红霉素软膏才涂好。现在还有这么多瘢痕。”

鄢清志才看清女人大腿内侧青一块紫一块。皮肉成了茄子色。刚刚进入秋天,女人的两膝以下的皮肤就被风削的似鱼鳞皮。

鄢清志抚摸着女人的伤痕,一点性欲都撩拨不起来。他说:“矿上这么苦,环境这么差,你男人又这么折磨你,何苦要出来?在家磨个豆腐卖也比这强!”

女人幽幽地说:“你不知道我的命有多苦。在娘家,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我出世以来就没见过我娘,她生下我就死了。父亲用羊奶把我喂到半岁就吃苞谷糊糊。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在山上挖野药,坠崖摔死了。姑姑把我养到十六岁,就嫁给现在这个背时鬼男人。我一时没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怀疑我,不信任我。在家里,有好几次,别个男人从家门口过路,多朝我望了两眼,他就说我与人家有‘经’。他啥活也不干了,就在家里把我当罪犯一样监视着。一守就是好几天。实在要去干某件事,他非得要我跟他一起去他才放心。我若跟哪个男的答一两句话,或点头笑一下,他都要琢磨半天,怨恨人家好久。弄得我们家周围男的女的都不敢跟我搭讪,见了我都像躲瘟神似的!我上厕所他都要跟踪和偷窥。我的女儿在上小学三年级了,幸亏有她奶奶照护。要不是她时常揪我的心,跟了这样的男人,还不如死了倒撇脱!”

“呃,你自己不提起,我倒还想不起来。你不是还有个哥哥,那年把你带到我们万佛寺汤家,你不是还在他家住了几天吗?后来是咋回事?”鄢清志问。

“我那还有什么哥哥?不就是他那个砍脑壳的!他逼我弄了人家那么多钱,还疑心我被人家占了便宜。——说实话,我要跟了姓汤的那个男人,我就享福了。我看那个男人忠厚,实在,是个老实人。哪像他那个畜生呢!”

鄢清志听那女人唠叨,早已心不在焉。但又不得不时常插一句话。笑道:“你男人挺大方嘛!今晚他就很放心你。”

“我还管他放心不放心?我已经忍受够了,他也把我冤枉够了!我就要真的做一回!”

鄢清志抚摸那女人,正准备上,手机突然响了。是矿部总管打来的,说卞总有事要找他。

鄢清志一路小跑,还是用了十多分钟才气喘吁吁地推开卞总的门。卞龙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左脚架在玻璃茶几上,右手搭在景秀春的肩上。景秀春手握遥控在看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鄢清志懊悔自己太冒失,进退都不是,便迟疑了一下。卞总收腿缩手,和颜悦色向他招呼道:“进来坐。”吩咐景秀春:“去给干爸洗个苹果。”他自己起身给干爸沏茶。鄢清志受宠若惊,手足无措,慌忙推让。景秀春洗了几样水果放在茶几上,自觉地避开进了卧室。

“对不起,我去村里查赌去了。很多带家属的工人都在村里租房住。离开了矿部监督管理,他们赌起牌来更没有节制了......”

“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去村子里查赌。现在的人都阴险得很。矿部管理人员难免不得罪一些人。万一出了什么事,矿部谁也不晓得。”卞总语短情长,鄢清志感动不已。

卞总话锋一转,正了正身子,说道:

“你知道你们今天闯了多大的祸吗?你弟兄两个差点砸了我的摊子!知道你们今天打的人是谁吗?他就是闵县长的姑父。闵县长你没听说过?就是今天那个戴眼镜儿的人。我这个矿有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持股人就是填的他姑父的名字。你们不了解一个人的背景就乱来!你没见别人的矿说停就停了,我们一年四季都没停过?出门在外,首先要耳聪眼明,学会观察和思考。脑袋瓜子放灵活些。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鄢清海被拘留了。拘留处罚决定还没定下来,不知道把他关几天,我估计最少是半个月。幸亏你进了村。派出所的人到处找你没找着。他们刚走还不到半个小时,可能明天还要来找你。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已安排后勤采购车送你,上了火车就没事了。他们再来找你,你畏罪潜逃了,我对此事也好有个交代。过几天,我再活动一下,多少花点钱,不让鄢清海身体上吃多大亏,我也就尽力了。——不过,治一治他那个好管闲事的毛病也好。看他长不长记性。回去了,你也不要说什么,卞虎是会给你安排事做的。你因为是我的长辈,所以我也很少说你。今后,不管在哪做啥事,都要放低调些。一切祸事都是由怨恨而生。上帝要惩罚一个人,首先使他先疯狂起来。太强势了,必然树敌太多。好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