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谁更重要
帝王言罢,抱着自家闺女抬脚就走。
“陛下,此事儿还需……”陛下定夺啊!
陆靖话未说完,就差点被帝王的眼神冻成冰疙瘩。老脸一僵,不自然的摩挲着脖颈。
“还什么?”帝王面色微愠,薄唇轻启道:“要你们这帮废物是做什么的?一个二个,离了朕,就不会做事了吗?”
若不是她里三层、外三层的派人守着,还不知道星云要受什么罪!
“臣……”
“呵,朕真想砍了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陆靖撰史修策天下第一,当年更为言官之表率,千古之纯臣。可纵使满腹锦绣,此刻却读不透圣心。
先帝时,外戚干政、世家横行,这湍急的浑水中,陆靖是唯一敢言、直言、不妄言的左都御史。
可郁巡音继位后,陆靖却自请安居于此,做了个小小的五品祭酒。
牵绊良多,顾虑良多,她早已不是前朝出身微寒,了无牵挂的陆探花。
心有畏惧,便失了直言之心,贪生怕死,便丢了直臣之勇。
自打小殿下出生后,帝心虽有缓和,可她不敢赌,生怕一步踏错,全家人跟着掉了脑袋。
家国天下,她初心未改,愿清流永存。
不做陛下的纯臣,那便为天启多培养出几个秉性刚直的后生,也算不污她清流党的美名。
她未曾想宗学府这般清幽之地,竟然也有惹火上身的一天。
帝王越发阴沉,陆靖两股战战,硬着头皮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查明真相!”
顽石被磨平棱角尚可一观,美玉若失了灵气便只能遗落世间。
世事无常,往事如烟,人各有志,沧海桑田。
先帝在位时,撞柱死谏的纯臣到底成了老朽。
帝王尚觉陆靖有几分才干,现如今再看,却不过是比寻常读书人多了些亢直。
当初陆靖请辞,心意已决,郁巡音未曾阻拦,却难免觉得可惜。
现在倒是有些庆幸当初决断,做事瞻前顾后,难当大任!
当年,陆靖于她有恩。
当初高家叛国之祸,若不是陆靖仗义执言,只怕早被废除皇女身份,成了北境的枯骨。
她瞧着陆靖失去血色的的眉眼,心底到底生出几分不忍。
陆靖有罪,罪在昏聩无能,可到底是救命之恩,她不会真砍了陆爱卿的脑袋。
郁巡音思忖道:“什么都没有星云的身体重要!陆爱卿,此事,朕稍后自有定夺!”
她第一次当娘,周围也没人知道,不知道小孩子的身体素质竟如此孱弱。
一哭一闹再吹了风,身上就如同炭火一般烧起来。
怀里的郁星云,肥嘟嘟的小圆脸贴在寒玉上,摄取那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水杏眸里都没有了对焦,晕乎乎的小脑袋无力的垂在郁巡音怀中。
那种意识和身体无法同步的割裂感,让郁星云心焦又难熬。
她已经许久没生过病了,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好几道重影,恶心的攥住了帝王的胸襟。
“母皇,我好难受啊~”
呼出的热气,打在郁巡音的侧颈,灼烧着帝王的内心。
“星云乖,乖!一会就没事儿了,再坚持一下!”
自己咸鱼崽崽小嘴微张,大口喘息着,让系统也跟着揪心。
要不是郁星云拒绝做任务,没有成功融入这个世界,她不该这么弱的。
一切违抗世界意志的行为,都将遭受创世神的反噬。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将它当做朋友去感谢地宿主。系统于心不忍,悄悄渡了一缕属于自己的天道之力,企图缓解郁星云的不适。
帝王也神色焦急,眼中血丝密布,恨不得以身代之。
亘古无波的杏眸中泛起水雾,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连呼吸都泛着细密的刺痛。
滚烫的泪滴挂在睫羽上,吓得一众仆从立刻低下了头颅。
她们紧盯地面,目不斜视,生怕下一秒丢了脑袋。
天启历法有云,非国破家亡、战乱四起、天下旱涝,非为黎明苍生,帝王不可落泪!
“李全,宣太医!”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
小主子就是陛下的心头肉,掌中宝,李全哪敢怠慢。一路小跑,马不停蹄的往太医院赶。
那圆滚滚的身材倒不耽误速度,就是跑起来的时候,像是颗滚动的大球。
跑开数十米,李全还能听到陛下恼怒的口信。
“让那群老家伙腿脚麻利些,若是比朕慢上一步,朕摘了她们的脑袋!”
李总管汗颜,太医院可比宗学府更远,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以殿下脚力,那群老太医只怕各个人头不保。
好在,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总管,懂得如何危机处理。
李全拿着腰牌,急忙调遣了几名年轻力胜的禁卫。
她严肃嘱咐道:“不用等我,抱上各位大人,直接往盘龙殿送,懂了吗?”
“是,大人放心!”
得了令的禁卫,脚下生风,李总管这才宽心,改道跑去盘龙殿候着。
田统领作为亲卫,本能的想要接过小殿下,为陛下分忧。
田怡人:“陛下,宗学府到盘龙殿路途遥远,还是让臣代为抱着小殿下吧。”
“不必,朕,亲自抱着!”
就差把‘离朕闺女远些’这六个字刻在眼底。
郁巡音:她家星云娇嫩又脆弱,田怡人,她如何能放心把星云交给一块木头?
看着帝王怀中粉团子像是开败了的桃花,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宗学府是愁云遮天。
华羽堂的人头上都悬着一把铡刀,倘若小殿下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直接就是碗大的疤拉。
但郁平却难掩笑意,她觉得自己赌赢了,至少现在她还活着。
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人,多活一天都值得庆幸。
陆靖却直呼完蛋鸟,苦瓜一样的老脸,绿得发青。
她一时嘴快,答应了帝王彻查此事,可真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啊!
龙争虎斗,她这只池鱼只有做口粮的份。
如今免小殿下突发恶疾,新账旧账,她只怕凶多吉少。
好不容易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还没享受到天伦之乐,就要驾鹤西去了吗?
陆靖心中打鼓,就听得帝王微词道:“陆爱卿,这是朕给你最后的机会,可要牢牢把握住啊!”
她拔出腰间佩剑,一把扔给陆靖。
利刃出鞘的那一瞬,吓得陆靖直接抱住了脑袋。
田怡人瞧着陆靖的怂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大人,见归一剑如见陛下,还不快谢过陛下?”
“若是找不到幕后黑手,你就以死谢罪吧!”
“臣必当竭尽全力,谢主隆恩!”
陆靖心里哭唧唧,半百的老脸难过的缩成枯树皮。
哪怕有了归一剑,她也还是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
“至于你?”
郁巡音经过郁平身边,瞥了一眼,稍作停顿。
“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世子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知女莫若母,郁巡音了解星云。
以星云的脾气,没玩够之前定是还要回宗学府。
郁平放在星云身边总归是个祸害,她还是把这匹疯狼送回该去的地方。
而且,赵府中的确有她想要的东西。
“臣女叩谢圣上,谢陛下隆恩!”
“呵,先别高兴的太早,需要的时候朕会派人去找你的。”
留下这句话,郁巡音双脚蹬地,竟用上了轻功,转瞬消失在琳琳殿宇中,墨染提息紧随其后。
帝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抱着郁星云也健步如飞,直接拐去了盘龙殿。
许翎心系小殿下安危,快步想要去追赶。
小脑瓜里乱糟糟的,不安的咬着下唇。
殿下妹妹的身体怎么如此孱弱?
看样子像是高热,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许翎抬脚要追,好在秦玥眼疾手快抓住了这只愣头青。
“许五,你不要命了,那可是盘龙殿,是帝王寝宫,是你一个臣女能擅闯的吗?”
“可是妹妹……”
田怡人被帝王留下,代为处理宗学府诸多事宜。
许小侯爷那忧悒的模样,比亲姐姐还忧愁。
她心道:“自家小殿下简直有毒,真的太邪门了!”
竹书、殿下、现在还有许小侯爷,一个个都跟中了蛊一般。
若不是小殿下出生时虹光漫天,鸾鸟绕梁,她都要怀疑殿下莫不是那蛊惑人间的妖邪,还不忌男女。
她不信神佛,却在小殿下身上认栽。大概有的人生来便被上苍垂爱,才有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本事。
瞧着王蒙瞠目欲裂的惨样,田怡人抬手阖上那血丝遍布的双眸。
“人各有命,下辈子还是……”做个好人吧。
秦玥坚决地拽着许翎的玉带,心道阿弥陀佛,许小侯爷可不能再作死了。
帝王的意思,明显是放她们二人一马,她哪能由着许翎再去帝王眼前晃悠?
“你清醒点,那不是你妹妹,是天启国的皇太女殿下!君臣有别,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语气不好,整个人恹恹道:“许五,你可长点心吧!”
想着今日所知秘辛,心底发毛,寒气沁入肺腑,冻的她心肝颤颤悠悠。
若不是阿母深得帝王信任,只怕她今日也得和王夫子一样——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秦玥瞥着地上阴暗爬行的郁平,真有几分毒蛇阴晦之感。
郁平撑着地面,跌撞着爬起来。两相对视,一个十足忌惮,一个暗含警告。
她膝盖没有一块好肉,瓷片茬子密密麻麻的扎在肉中,血淋淋的皮肉将掉不掉的坠着。
秦玥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人,是没有痛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