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论历史的相似性
那戒尺笔直的朝许翎的天灵盖压去,破空的风浪席卷而来,分明是下了死手。
起初,王蒙只想做做样子,毕竟许翎有小殿下护着,她总不能为了私愤,把人给得罪死了。
可余光一扫,就看着花窗有人影闪过,让她心下大骇。
宗学府鱼龙混杂,三方势力各有人马,她不确定这人是谁家的探子。
墨·探子·染嚼着从静庐顺来的冬枣,翻身上房,一身灰蓝色的锦服,很快便与屋脊融为一体。
他瞅着胸前那筋肉扎实的斗牛图样,满腹牢骚的瘪了瘪嘴。
“啧,又丑又土,一点都不好看!”他扯着前襟,看了又看道:“怎么就不能给我绣个幽冥蝶呢?这样才不枉小爷夜蝶的威名!”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诶,小爷也只能凑合凑合了!”
墨染又往嘴里丢了颗红枣,顶着毒日头,整个人软趴趴的。
若不是怕被射成筛子,他至于这般委曲求全吗?
皇城守卫众多,金吾卫、御林军、护城军,这些都有固定的巡防路线。
能在宫中自由行走且不受管控的只有陛下的十二亲卫以及禁卫军统领。
若不是陛下钦赐,他这个小小的底层军士可穿不了正三品的斗牛服。
“不过,真的好丑!”
他喜欢鲜活而美好的事物,像这种老气横秋的颜色,谁爱穿谁穿!
墨染的狗狗眼里写满了嫌弃,正三品禁卫指挥使的常服,在墨染眼中还不如那水袖霓裳。
远处城楼上,紧绷的弓弦上,蓄势待发的箭羽微微颤抖,星星点点的寒芒对准了墨染。
只要一声令下,便会箭雨漫天,将人射成刺猬。
这里埋伏的弓箭手,都经过专业训练,五百米开外便能分辨明晰。
金吾卫着黑金重甲,羽林卫着精铁轻甲,只有禁卫是暗色锦袍,这其中又按品阶划分了不同的颜色。
至于形迹可疑的闲杂人等,军中有令,格杀勿论!
舟山度看着檐上,坐没坐相的软泥鳅,打了个手势,“都放下吧,自己人。”
原本滞涩的氛围才逐渐化开一条缝隙,众人卸下力道,放松神经。
舟山度叼着根草杆,在城楼的石墙上伸着脑袋,啧啧称奇。
“没想到,皇城里也不都是些废物,这不就有个真材实料的。”
那一身轻功,当真出神入化,连她都不一定能抓住这人的尾巴。
越看越有心痒,自打受了暗伤,从战场上退下来,她都快被安闲自在的京都日子养废了。
这位三品指挥,看上去是个内力深厚的,勉强能称得上一对手。
皇城密令戒严,陛下密令将手中的一队亲卫调遣在此,更有舟山度这位沙场老将亲自带队。
说是要日常操演,可大家心里清楚,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毕竟这里地处偏僻,既没有军政要地,也没有交通要塞,只有一座宗学府横亘在皇城的东南角。
她也算是老油条,陛下想要护着的人是谁,她还不清楚吗?
“都给我仔细着,别说是蚊子,就连一阵风都别给我放过!”
帝王亲卫里大多都是皇墙根长大的后生,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对于舟山度这位羽林军右威卫敬畏中又带了些惧怕。
舟将军瞧着士兵那抖如筛糠的箭头,眉头一拧厉声道:“废物,抖成这样,你能射中什么?”
沈小微被训的脸热,扭头对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手腕一麻,木弓向下坠去。
舟山度眼疾手快,一把将轻弓捞进怀中。
浓密而杂乱的一字眉扭在一起,一双死鱼眼翻得只剩下眼白。她厚唇一抿,身上的萧杀之气便四散开来。再加之右脸上那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让舟山度比书中的夜叉还要凶煞几分。
常年战场厮杀,她最讨厌的就是皇城里的软脚虾。
“啧!连保命的东西都握不住,真不知道皇城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沈小微低着头,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不敢出言反驳。
“抬起头,有没有点军士的样子?”粗犷的嗓音,震得地板都跟着抖三抖,“给我看好了,弓要这么用!”
舟山度不到三十,因为一身暗伤这才比旁人苍老了几分,可那雄浑的气势却不输从前。
只见她端起那把三石的轻弓,挂箭,瞄准,随手便是弓满式成。
嗖——
箭矢如银龙般笔直的射了出去,擦过墨染的一缕发丝儿,钉在百米开外的槐树上。
一缕青丝飘飘扬扬,落在墨染的掌心。
“敲!”墨染暗骂一声,“谁TM又削了小爷的头发?!”
他朝着城楼的方向竖起中指,又怕惊扰了学堂的弟子,只得对着口型道:“都说是自己人了,你眼瞎啊!要不是小爷有任务在身,信不信老子剃秃了你!”
“呦?竟然还是个小公子?!”舟山度更是鄙弃,“你们这些废物不如的玩意儿,一会都给我滚去校场训练!”
檐上,墨染小心的将秀发揣进荷包,黑沉沉的脸上都快要滴出墨来。
“士可杀不可辱,别让小爷找到是哪个孙子的手笔!”
他这乌黑亮丽的秀发,碍着谁了?一个二个的,都和他的头发有仇?!
小少年心下窝火,掀起一片瓦楞,嘴里也不忘阴阳怪气。
“田统领也真,想起一出,是一出!”
她老人家,该不会又被家里的小郎君给打出了脑积水了?
这里,十步一禁军,五步一暗卫,她们目光所及,皆是铁壁。壁垒森严,比丰乐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天白日,哪有什么谋杀太女的可疑人物,除非不要命了!”
春风和煦,日光正暖,他却只能像壁虎一般,黏在瓦上。
小殿下身边的影卫,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他武艺高强,犯得着让他守着?
若不是这个该死的任务,他也不会痛失三根青丝,还不能找人报复。
墨染心中哀嚎:三根儿啊~那可是整整三根头发啊!!!
他本来就黑,要是再成了秃头大汉,以后还怎么找到心仪的姑娘相守一生?!
他喜热闹,怕孤独,最讨厌一个人待着。入禁军,一是为了钱,再者就是为了洗掉身上下九流的奴印,清清白白的嫁人。
他可不想入高门做妾,只想寻个普通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
戏班里,那些尽态极妍的小郎君爱上负心汉的戏码,每日上演。
花郎说:“花无百日艳,人无白日红,早些嫁人才能有依靠。”
可他觉得,人生在世,有本事才算有了底气。
除了爱美,他和草台班子里魅惑女人的菟丝子可以说毫不相关,反倒是将老班主的江湖风习学了个十成十。
他倚在梁上,从怀中掏出小本本,骂骂咧咧。
“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记录清楚!”他拎着笔,一顿操作猛如虎,“看小爷不给你们写一本有字天书。”
墨染自幼野蛮生长,三教九流的戏班怎么可能有人教他读书习字?
那一手狗爬,还是早些年入了禁卫军,竹书闲来无事教的。
提到这儿,墨染就气的发昏,他平日自由散漫惯了,被拘着学习,写不好还要打手板。
可以说读书写字就是他的梦魇,宗学府就是噩梦的延续。他现在看着笔墨纸砚,就想起那些年被竹书支配的恐惧。
想当初,那根臭竹子还骗自己,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知书达理,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墨染想着,大不了以后遇上合适的,生米煮成熟饭,掳了人入洞房!
小少年身上匪气已成,想改只能等下辈子了。
他捏着小本子,笔走龙蛇丝毫不见停顿。
他得意道:“呵呵,老田,你要是看得懂小爷叫你一声祖宗!”
墨字儿横七竖八的,他刚写完一句,再读的时候都要辨认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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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是打草惊蛇,王蒙这只‘锤头蛇’举棋不定,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蒙心里嘀咕:“倘若真是赵家眼,如今自己一反常态,传回去怕是要坏事。”
赵家都是些狐子心,鸡肠子的毒蛇。
就连她叔父嫁的那位庶出的二小姐,也是个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的人儿。
看似柔弱,但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若是知道她生了二心,保不齐今日回府,便会身首异处。
以赵家狠厉的程度,别说是她,恐怕连家中妻儿都难逃一死。
虽然赵家被帝王推上了风口浪尖,可想弹飞她这颗芝麻,也就是动动小手指的事。
王蒙:钱还没花完,拿命去赌,着实有些划不来。
她最高也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司业,手中指向赵家的罪证并不多。
她作为同流合污的赵家走狗,这些年荒唐事儿只多不少。
帝王这些年反贪清腐,她如何才能将功折罪从煞神手中生还?皇家是否愿意出面作保?
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她还需要细细思量。
心中有了盘算,王蒙更是不留情面,心一横,手下原本三分的力度就变为九分。
王蒙也是半大小子的娘亲,小孩子的喜欢能持续多久呢?
小殿下这般年纪,只要好好哄着,未必能有隔夜仇。
殊不知,奶娃娃的壳子里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早就看透了她低劣的手笔。
许翎刻意将郁星云往怀众的塞了塞,似乎没有把这一戒尺放在心上。
郁星云一头黑线,也不知道往日,许翎到底白挨了多少闷棍。
瞧着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大脑门,郁星云暗道:“该不会,真的是被人给敲傻的吧?”